第96章大监司，张辰

    张辰的一句话，让本来热烈的气氛瞬间冷了下去，原本还争先恐后的众人一时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些什么。

    张辰自然不会因为一时情绪而为难这些个下人，最后只留下这样一句话，“你们回去告诉你们自家老爷一声，倘若真的信奉神明，就该举头三尺，扪心自问，身居庙堂时，对不对得起自己顶上官帽，而不是带着金银财宝来攀附我这个不知真假的人间神仙。”

    三人越过众人继续向王府走去，身后一众人不敢作声，他们善于察言观色，自然也听得出张辰方才一句话里的嘲讽。

    回王府的路上，陈茹道：“你似乎和以前有些不同。”

    “怎么说？”

    “过去的你绝不是这么容易产生情绪波动的人，总让人觉得稍显寡淡和虚幻了些，现在的你，越来越真实，越来越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计明笑着道：“兄长虽是神明，但神明落了地，也一样要知人间疾苦，就是这个道理。

    只是可惜，庙堂和人间的距离，竟比神明还要远一些。”

    三人沉默下去。

    ······

    今年长安的夏天异常冷清。

    往年那些在巷口胡同光了膀子扯着嗓子议论这个世界的老大爷们好像都让毒哑了似的，说两句话也往往要压低了嗓子，诸如你听说了吗金陵也出了叛逆这样的话。

    过去谈起唐国一定挺了胸膛的老长安人，现在都没了生息。

    长安街头时不时还会有年轻人挥洒纸张，在风里飘飘摇摇，随着一起的是学院学子颤抖高呼的声音。

    在这种情况下，每条街上的衙役多出数倍，行事的风格也越来越重，从一开始的关押恐吓，到几次当街杀人。

    偏偏在这样的背景下，复唐会壮大的速度越来越快，如今已有上千人，论及野望和信仰，一是教化百姓，二是天宫塔的停止，三是当下许多政策的改革。

    他们带着崇高和坚定的理想，义无反顾地从生到死，绝不犹豫。

    张辰终究还是出了几次手，那些差一点被衙役当街砍杀的，经由他的术法偷梁换柱，这些学子最后都被安置在王府后院，这其中包括计明。

    计明身为复唐会的会长，无论如何掩藏，终究都会被调查出来，官府针对他特地进行了几次围剿，最后已到了不能出门的境地，这种情况下，只有恭王府还算安全。

    从深夏到初秋，树叶儿从墨绿开始变得斑驳，王府的清晨又见了薄雾。

    张辰在后院儿里瞧着在水里转来转去的鲤鱼，伸手降下术法给它脑袋上套了个气泡，瞧着像极戴了大帽子的小孩儿，脑袋晃来晃去像个摆锤。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多谢你。”陈茹从身后走来，“如果不是你，我们复唐会恐怕早已经没了退路。”

    张辰没有回头看她，只听着身后屋子里传来隐约的声音，是那些复唐会年轻人又一次在激烈的争论中，完成对这个国度和世界后续发展认知的完善，哪怕已经经历过一次甚至多次死亡的威胁，仍旧不变初衷。

    张辰说道：“其实是我该谢谢你们，这些日子以来，你们复唐会的宗旨虽不曾变过，但为完成这件事的技巧和方法不断完善，我也终于明白过去史书上那些大变革下，前赴后继的先贤是如何艰难。

    你们常说我是一人间过客，或许的确如此，而于一个人间过客来讲，能见大时代大变革的日月新天，是何等的荣幸。”

    陈茹正要再次开口，却被另一道横插来的声音打断，“既是人间过客，何故以身入局？只怕北荒之后，你已不是过客，终究也成人世一蜉蝣，千秋历史面前，王朝更替之中，你当下所作所为，不过螳臂当车，蚍蜉撼树，徒然可笑。”

    陈茹一时微惊，闻声看过去后，已不是简单的惊诧，甚至是悚然和震撼。

    不远处，一个老人不知何时出现，他的身形并不高大，脸上皱纹也如山丘弯道，其间阴影雕琢，让人捉摸不透其中是多少年岁月才形成的深刻。

    而最关键的是，他并不高大的身形，于地面投落极沉的阴影，以至于似乎半分光明不能渗透。

    “大···监司。”陈茹曾于朝堂之上远远见过这位老人一眼，这是整个长安，整个唐国，整个世间的神话。

    现在，这位素来站在云中的神话，脚踏实地，踩在王府的院子里，和当下世上人称神明的王府赘婿进行了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