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鬼市

    越来越有意思了，张辰跟在老人身后。

    朱重三和芷安已经被他安顿在黄府偏院，两个人的身上不见任何伤痕，只是面容瞧着有极深的疲惫，一直不曾苏醒。

    可惜现在张辰没了天道真灵的辅助，无法延伸感知，否则一定能知道他们的情况。

    张辰将他们放下也是迫不得已，只因他心里明白，如果不能破解这里的秘密，他们三个人未必能够离开。

    现在，张辰和老人正在穿过方才看到的集市，集市两侧的摊位上，有各种稀奇古怪，张辰偶尔停下会拿起一个仔细瞧瞧。

    老人也并不催促，只是静静瞧着他。

    这些摊主和白天那些人有所不同，白天的那些人是有生气的，当他刻意打翻摊子以后，对方是有情绪有温度的，眼前这些人却不一样，无论他拿起这些物件儿做什么，对方似乎都无动于衷。

    张辰借着拈起一个竹筒的空档，仔细端详对面摊主的模样，只见他的双目无神，脸色在两侧幽幽青光的照耀下似也成了青色，他知道这是对方脸色过于惨白导致的。

    更让张辰诧异的是，哪怕他暗中略微运转了一丝元力，假借清风吹拂过去，那一股元力散在空中成了元气，和清风一起落在摊主的脸上。

    清风和元力一起从摊主的面颊两侧飞了过去，张辰因为这一幕纵生凛然，只因如果对面是生人，哪怕无法修行，当这一缕精纯的元力度过去，对面也一定会吸收少许，且一瞬间觉得神清气爽。

    而对面这个摊主的情形，更像是一个死物，就像风吹过墙壁，吹过灯笼，无法横渡，只能绕行。

    张辰将竹筒放下，起身道：“走吧。”

    老人对他的这番行为并不介怀，反而问道：“怎么样，可看出我们这些人的来处和跟脚？”

    张辰笑道：“方才那个年轻人的真假和生死不说，但是当我说出前朝余孽时，他的情绪一定做不得假，原本我还有些怀疑，但是刚才我瞧过的这些物件儿里，阵法纹路绝不出自承剑司，喟叹观或陨墨山这三个地方，偏偏它们的精妙并不差上多少。”

    老人静静听他说着，二人在这个深夜寂冷的长街踱步，掠过一盏盏幽暗的青色火焰，就好像在逐渐深入民间传说中的鬼蜮。

    张辰此时微微停步，道：“白天的时候，我特意瞧过城内的这些居民或房屋，确信他们一定是生人，只因他们有情绪的波动，有足够的温度和各自独立的行动，倘若这里只是幻象，一定无法做到这一点。

    而且，我和你是在黄府之外见到的，那个年轻人也是，那么你们就绝不可能只是幻象，更何况，要逃过我的探查还算简单，避开芷安却不简单，她出身南疆，对这类事情本就十分敏锐。再加上你们一定也知道，我的剑经过我曾经某些能力的浸染，也足够敏锐。”

    他低头，这一次看向的是脚下右侧摊位，在一张牛皮上，置放了一颗头颅，这颗头颅被数道箭矢穿透，双目却仍旧睁开，不知道放了多久，血肉已干枯，但是不曾腐坏。

    张辰蹲下身去，毫不在意地将这颗头颅捧起，端详半晌后缓缓放下。

    他抬头看向对面呆滞木讷的摊主，一个枯瘦如干柴不见血色的男人，在青色灯火的照耀下犹如厉鬼，他沉默片刻微微叹息一声，“喟叹观观主已死，唐国将要大乱，你可以安息了。”

    随着这句话出口，停在摊主头上的青色灯火炙盛了一个刹那，紧接着又迅速熄灭。

    枯骨厉鬼般直挺挺坐在对面的摊主忽然就松弛下来，凹陷怒睁的双目也就此闭合。

    “你这是做什么？！”一旁传来老人的质问，急怒交加。

    张辰再次捧起那颗被贯穿的头颅，微微叹息，“我原本对你们前朝余孽的说法还有些怀疑，现在却已经千万分的确信了。”

    他将头颅举起，似乎是为了借火光看清楚箭矢上面的小字，轻轻读了出来，“唐国瓦岗军。”

    将头颅再轻轻放下，张辰对老人道：“不论你现在的情绪是真是假，你既然让我走进这里，想来就已经做好发生一切的准备，如果我猜得不错，这颗头颅，应该是唐国一统之前，周国的大将单玉，只是周国居于现今金陵沙河一带，你们如今却只能藏在北荒，这一千多年里，一定过得很不顺利。”

    “北荒？你怎么就能确信，这里不是地狱轮回？我们这些人不是厉鬼？”或许是张辰的某一句话刺痛了他，老人的脸上忽然就流露出几分凶恶和狰狞，目光里好像要迸发出深刻且无边无际的仇恨来。

    相比之下，张辰现在反倒愈发平静下来，他环顾四周，道：“刚才的某一刻，我甚至以为这里真的就是地狱，只是可惜，世上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这世上本没有地狱，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定全都在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