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从此世上无仙神（终）

    忘川之水天上来，这句曾经只出现在诗词歌赋里的话成了现实。

    十九府千万百姓都瞧得真切，他们抬头时见忘川之河被一阵闪烁的符文托起升天，于日光下投落一道巨大的影子，掠过一张张人脸。

    许多人并不知道那是忘川之河，他们只知道这一幕是那些茶楼里说书人都没有杜撰过的，毕竟正常人谁会想象一条河变成丝带它飞走了？

    如果有人看过清澈河底是什么样子，那就该知道经忘川河阳光投落的城池是什么样子，原本没有形态的阳光现在被折叠揉搓后落在城内，形成光彩不一的淡妆或浓抹，有书生因这一幕心生震撼，世上又多出许多文章佳作。

    但此时此刻，很少有人知道，这一幕的壮丽，事关整个唐国的命运。

    忘川之河最终停在荒原之上，它于云雾之上盘旋，一圈圈如龙蛇腾跃，河底托起它的符文熠熠生辉，跟夏天河滩上反射了阳光的鹅卵石似的。

    荒原上百万人的面庞都被这河面映照得有些梦幻，他们身上的盔甲偶尔因跳跃过去的光影有刹那的闪烁。

    唐国将士只沉默地看着这一切，这种沉默就像戳在那里的大树或者石头，哪怕心头有情绪激荡，在没有统帅的命令之前，绝没有多余的言语和动作。

    陈戈看着天上那两个对峙的身影，长长一口气似要呼出心头的震撼，“他们都已非人。”

    就连陨墨山宗主崔宇也道：“我一直知道他在做一些谋划，却没有想到他竟填满了忘川河。”

    陈戈和安史山都没有明白这句填满的意思。

    张辰没有听到崔宇的话，可他明白。

    他曾经见过这条河，但过去并未发现埋在河底的阵法纹路，或许是因为他并未仔细探究，但这仍旧是很不得了的事。

    此时他的目光落在河里，才知这条河里不仅是水流，其中夹杂无数神通阵盘，还有凝结的神通道法，他的视线一路远去，最后回到不远处青衣道人的身上，哪怕心头已经赞叹过无数次，现在看着他仍旧说了一声，“了不起。”

    青衣道人对自己的杰作显然也很满意，他说：“世人只知道喟叹观在唐国的强压下苟且偷生上千年，我作为观主，每每念及这件事，都备受煎熬。忘川河下的阵法纹路是我六百年前篆刻，这六百年里，我每每因此煎熬的时候，就在河中投落一道神通术法。”

    张辰闻言，再看河流中无数虚幻的神通术法，此刻已不只是敬佩，一个人身为宗门宗主，想要壮大宗门而不得，因此痛苦，在六百年的时间里，他将这种痛苦填满了忘川河流，难怪今朝出手便如雷霆，便如此的疯狂。

    观主接着道：“亏得我六百年前已于人间无敌，神通术法自成天地，落于忘川河后，六百年时间不曾消散，今日才能以这条传闻中的天河，来杀你这个天人。”

    张辰低头看一眼脚下百万人，问道：“这条河一旦落下，北荒势必生灵涂炭，我记得此间有许多是喟叹观弟子，你便没有想过吗？”

    观主却笑：“身为天人，怎如此无趣？一个大时代的来临，终究需要一些非常手段，这时候难免要有血与火，一切迫不得已，如果有需要，我也愿意随时献祭我自己的性命。”

    张辰觉得这番话似曾相识，只是不等他细想，对面观主已催动了元力。

    漂浮于荒原之上的忘川河立即澎湃起来，它盘旋而起，又直直落下，曾经隐藏在河里的无数神通这一刻全部泛起亮光，一圈圈一道道，或道门神通，或阵法符文，甚至是刀剑金戈之意，一条河流中一个人留下的万千神通，几乎就是半个江湖！

    喟叹观观主看着那些交错梦幻的光彩，眼睛和神色里都是炙热，似乎在看着自己过去苦苦等待了的一千年。

    这一千年里，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名，世上只传颂他年轻时的精彩绝艳，只提起他是人间仙，但在唐国，更多人提起他时，常说哪怕人间仙，在我唐国面前一样折腰称臣。

    这一千年里，观主踏遍了唐国处处，以无数身份，修习了无数神通手段，以他的天赋，无论什么神通都手到擒来，不知不觉中，他一个人已抵得上半座江湖。

    现在，这半座人间江湖被他塞进忘川之河的模子里，在呼啸声中落向张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