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那人，那剑，那狗（本卷终）

    陈茹是最后赶来的，她本在距长安百里的另一座府城，直到张辰和真龙交了手，她才隐约有了猜测，因此马不停蹄。

    当她抵达的时候，恰巧见了张辰砍下皇帝的头颅，那颗脑袋咕噜噜在地上滚动，仅剩的一只眼睛也就此闭上，他不是能够瞑目的甘心死去，只是没有脸面面对这些百姓。

    陈茹的视线只在尸体上微微停顿，就看向张辰，无波的心绪忽然一痛，“经年不见，他竟也如此憔悴了吗？”

    张辰走下高台，来到众夫子和学生面前，目光在陈茹的身上微微一顿，他说：“皇帝死了，但唐国不能灭。”

    刘玄机三人已从方才的复杂情绪中抽离，实际上他们早就想到了这个问题，只是眼见张辰当时的剑已提起，众多百姓当面，那就不能放下，最重要的是，看张辰当时的模样，也绝不可能放下。

    刘玄机道：“这两年里，诸皇子一一死去，只剩下三皇子还在忘川河一带征战，若要稳固唐国当下的局面，或许还是要请三皇子回京，只是这样一来，张夫子或许要做一些避讳。”

    张辰明白刘玄机的意思，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死皇帝，而接下来要坐上那个位子的一定和这个皇帝有血脉关系，否则就是名不正言不顺，那么这位新皇继任之后就必须先杀死张辰为先皇报仇。

    张辰对这件事却毫不在意，他说：“无论谁坐这个位子，只要几位夫子心里有数就好，只希望诸位不要忘了为百姓民生的初心，至于我，谁若是想为他复仇，尽管来找我。”

    说罢，他微微躬身，“今日的事，终究是我一时意气，之后的长安，要麻烦诸位了。”

    “你要离开长安？”在夫子身后，陈茹听出张辰的去意。

    张辰微微点头，他念及方才皇帝说的一番话，总觉心头不安，“只怕恭王爷有些危险，我需要去一趟。”

    陈茹本想劝他留几日，一听和恭王爷的安危有关，后面的话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心下又开始懊恼，这些日子她为了复唐会的事情一直在四处奔波，因此计崇山的事情也未能赶回来，没想到却错过了见张辰的时间。

    只是她刚刚生出这个心思，接着又暗暗责怪自己，复唐会是自己和无数同窗耗尽心血才走到今天的成果，怎么能放在自己的私心之后呢？

    ······

    张辰离开长安后不久，皇帝死去的消息传遍了天下。

    金陵城外。

    朱重三在杀人。

    最近他一直在杀人。

    今天之前是金陵的贪官污吏，今天开始就是那些趁着唐国混乱，对平民百姓下手的腌臜山匪和叛逆，他们打着要推翻唐国暴政的名义，自己高举仁义之师的大旗，屠刀却也同时对准了普通人。

    在朱重三看来，这些人甚至逊陈戈远矣，至少陈戈领兵是有纪律的，无论出于什么目的，在入城之后终究还算规矩，这些人却只和前朝割据时期的匪徒没有什么区别，他们只知道抢，只知道杀，只知道烧，令生灵涂炭的地界儿更生灵涂炭，令那些孤苦无依者更无不能活下去。

    所以，朱重三一刀刀砍下去，鲜血淋漓，却也酣畅万分。

    实际上这些叛军早已经溃败了，他们在这里和金陵城原本的府军僵持了几个月，还以为唐国将士不过如此，谁知道朱重三仅仅赶赴前线几个时辰，就杀得他们溃不成军，杀得他们没了胆气，杀得他们再也没有回头的勇气。

    朱重三不给他们逃亡的机会，只是高呼一个字，“杀！”

    褚轩在他不远处，全身盔甲也早被鲜血浸染，只有承剑司的阵法纹路还在微微闪烁。

    日渐西移，遍地的鲜血在夕阳下就也好像变了颜色，倒映原本晴朗的天空也如出自地狱，那些偶尔掠过的飞鸟也恍如鬼影。

    烈火在这片大地三两灼烧，让朱重三的脸颊变得发烫，与此同时，他怀中的传音符也在微微发烫。

    朱重三取出传音符，听了其中的消息，深吸一口气，转身对褚轩道：“回金陵。”

    褚轩看他的模样，猜测和长安有关，因此低低问一声，“怎么样？”

    “皇帝死了。”

    褚轩跟在朱重三身后，上了自己的战马，在驰骋中好像才渐渐回过神来。

    他望着远处在浓烟下并不清晰的城池轮廓，就好像这个越来越不明朗的世界。

    皇帝死了，褚轩在心里重复一句，可惜我早已不是他的臣了。

    ······

    长安城外。

    张辰又一次只身走在一片荒野，不见山峦，不见人家，仿佛只身在这个天地。

    他低头看着手中长剑，剑身上映照他明明没什么变化却好像苍老了许多的脸。

    “天生的劳碌命。”他低低说了一句。

    天大，地大。

    一人，一剑。

    也像一条四处漂泊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