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长安的风，漂泊的人

    大雪第二天，一个女子走出恭王府，走出长安。

    城墙之外，她瞧着长安外的广袤天地，心里却只想着一道身影。

    因为大雪，所以人影寥寥，寂静无声，她站定良久，低头撞进风雪的帘中，于茫茫无边际中，却寻找那个很可能受了伤的人。

    “你先后救了我两次，当初在金陵的时候，你为了我拦在那些人面前，我便随时做好了以性命报答的准备，只是我当时也心知以你的能力，我恐怕此生没有这样的机会。

    如今你真的有了难处，哪怕天大地大，我又怎么能无动于衷？这些日子，我在长安坐立难安，只希望我这一次走出去，能苍天有眼，让我看找你的踪迹。”

    名为高念的女子，在大雪中留下一排排脚印，是希望山水有相逢，是祈求缘分未尽时。

    ······

    张辰走在金陵城中。

    现在，外人绝对想不到他就是那位从恭王府走出来的谪仙。

    世人都知道这位仙神不染尘埃，无垢于身，但现在，他的脸上却多了一道自耳后到颧骨的伤疤。

    他身上的衣物仍旧干干净净纤尘不染，这是因为他生来体质的缘故，仍保持尘垢不侵的特性，而脸上的伤疤，是那位大监司的神通造成，竟连张辰的体质也无法恢复。

    然而这道伤疤不仅没有破坏他五官的和谐与美感，反而更多了一种奇异的魅力，过去他的容貌虽毫无瑕疵，却太过完美，像极工匠手中浑然天成的作品。

    现在多了一道伤疤，倒像这个令人看不真切的云端仙人终于落了地。

    张辰现在已没了修为，他不久前成型的气海已成了千疮百孔的气球，就连经脉也有许多断裂处。

    这些伤口无法自愈的原因，是那位大监司修了魔的缘故，那些邪异的能量，倒和观主的人间阵法有些相似，是普通元力一时不能驱逐的。

    但张辰的脸上仍旧带着笑，从山野一路来到金陵，走在街头就像穿梭的春风，过路的人无不觉得和煦，无不受他脸上的笑感染，有些大胆的姑娘上前凑近了瞧，尤其是看他的眼睛，只觉得这是阳光落在人间有了形状。

    张辰穿过金陵的道道长街，这一次的心情和之前完全不同，他现在没了天道真灵，也没了修为，就连身份也好像能完全隐藏，所以没了顾及，所以更加自由，因此更了解过去所说身为一个普通人在这世上的快乐。

    他穿过人潮集市，在拥挤中闻到那些脏摊儿烫出来的猪头肉，感受到过去从未体验的食指大动，又见码头那些苦力工人蹲在马路牙子上，不远处就是腾起雾气的大锅，锅里翻滚着浪里白条似的龙须面，又一锅是肥瘦参半的卤子，浇一碗出来就是能让这些工人攒一身力气的口粮。

    张辰在旁边儿瞧了半晌，摸摸口袋里见了底儿的铜板儿，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能忍住，过去要了一碗，和一众工人一齐蹲在马路牙子上，稀里糊涂三两口，吃了个响彻云霄，吃了个底儿朝天。

    旁边儿一大哥被他这一通动静儿吸引了注意力，上下瞧瞧张辰身上的衣服，心想瞅着这个穿着不像是穷人，怎么瞧着比我们还赶，左右按捺不下好奇心，他问了一声，“兄弟，你这是多久没吃个饱饭？”

    张辰把盖了脸的海碗放下，笑道：“倒也不是饿，实在瞧着您各位吃得痛快，没忍住。”

    两个人互相对视一眼，心头都微微一惊，都被彼此的形象吓了一跳。

    大哥慑于张辰的英俊，心里赞叹：老子还没见过长成这样儿的人物，瞧着比画儿里的还英武，相比起来，那些大户人家的书童也都算不得什么美男子了。

    张辰惊诧于大哥的粗糙，方才两个人都被海碗儿盖了脸，谁都没看清对方的模样，直到现在张辰才见了这位大哥脸上竟是受风吹日晒，所以满脸的冻伤，一对儿眉毛都好像被岁月和苦难给磨平了去。

    这一天开始，张辰留在了金陵城的码头。

    “我如今既已失去了所有能托我上云霄的助力，也算另一种程度上完成了我当初入世的想法，趁天道真灵不曾挣脱，趁体内经脉还不能吸收元力，也算感知普通人生活苦难的最好契机。”

    这一天开始，金陵城码头多了一个苦力张岑，带他入伙的正是那位大哥，名叫李光。

    一开始李光还在担心张辰瞧着瘦弱，做不了这样的苦力活儿，但在张辰扛着六百斤的货物跑了个来回就闭了嘴。

    也就十数天的时间，码头上来了个绝世美男子的消息在附近几条长街传了个遍。

    这一日。

    金陵城外，一女子徒步走过了数千里，带着长安的风，想着不知所踪的人，站在金陵的城门外。

    她是高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