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陈茹（上）

    张辰向外走去，只一句话后便再也不愿多说什么，心头只有莫名的烦躁，留下身后一种不明所以呆在当场的书山学子。

    计明很快从赌坊追了出来，“兄长。”

    张辰止步回头，看向计明，“你何时开始建立了复唐会？”

    计明道：“这个想法的雏形是从那五位同窗于菜市口死去时开始的，待到丹夫子一事正式成立，兄长何故动怒？”

    张辰道：“你们如今在做的事情是多么大的罪名暂且不说，如你们方才所说的宗旨，如你们方才所要完成的一切，岂是你们这几十人，岂是几十年就能完成的？”

    计明过去对张辰言听计从，这一刻却停下脚步，认真地道：“兄长需知道一件事，当初丹夫子死去之前，和那五位同窗死去之前曾说了同样的一句话。”

    张辰看着面前年轻人眉目之中的坚定，这个曾也欺行霸市误入歧途的年轻人斩钉截铁，这是已带了自知结局也绝不后悔的决心，“如果世上终有一天能得太平，就从我个人的死亡开始吧。”

    这个年仅弱冠的年轻人，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骤然绽放极璀璨的光，就好像见了遥远处有生之年无法得见的光明未来。

    是一个年轻人因为江山故土的无所畏惧。

    这种无所畏惧，张辰目前不能理解，正如他曾说过的，自己生来便是浮萍，何曾去了解江山故土的大义？

    只是他痛心疾首，因为他明白，长此以往下去，方才所见的大好青年，甚至无数如他们一样的大好青年，都将因这件事死去。

    “何必如此？”张辰反问。

    计明向张辰躬身一礼，道：“兄长，自古以来，因大义而死的人何止万千？

    我计明过去误入歧途，是兄长领我走到今日，才知男子顶天立地当如君子的道理，才不至于过去所读的圣贤书只做金银俗物的踏板。

    今国家动荡，我受故土养育数十年，愿以死报国，无怨无悔。”

    张辰不能再做任何评判，只留一句好自为之。

    在回恭王府的路上，张辰自西城缓步穿过一条条长街，期间所见玄武长街的人云集市，又渡过护城河上那些戏词儿和婉转曲调铺开的万顷碧波，最后于一条小船上瞧着岸边那些垂髫翠绿的杨柳依依出神。

    “哥几个，快走着，听说今儿个是静雯姑娘第一次在白天提了琴开了嗓。”

    “同去，同去。”

    张辰并不知这些一瞧就是权贵子弟口中的静雯是谁，但想来也是如之前芷安一样的姑娘。

    长安这种地方，最不缺少的就是金银能够替换的美人风华，就算天生魅体的芷安，也终究敌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本就是寻欢作乐的场子，买卖交易，各求各的快乐，谁又瞧得出谁的真心，谁又有资格咒骂谁的薄情？

    张辰还因方才所见复唐会的那一幕而恍惚，想这一路走过唐国的万里疆土，几日之前还见江湖的刀光剑影和百姓的悲呼凄惨，眼前却处处见那些烟火鱼肉和纸醉金迷，看似一片天地，却是两个世界。

    张辰回到王府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府上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张辰！”陈茹听了张辰回来的消息，从偏院闯进正厅，眉目里多是愠怒。

    “嗯？”张辰端着茶盏抬头去看，有些疑惑。陈茹来得气势汹汹，但是正对上张辰的眼睛，一时倒先弱了三分。

    她是昨儿晚上才得到张辰回京的消息，只因她和那些位官员不同，除去身份以外，再没有多余的眼线，在翰林院也不过是一个虚职，空有品级没什么权力。

    昨儿晚上她便想来瞧瞧，只是转念一想张辰终究和李璇不同，她一个郡主于深夜拜访王府的姑爷这算什么事儿？

    只是这个深夜过得实在难熬，她左思右想夜不能寐，暗道自北荒战事之后，或许是自他离京之后，自己便时常想起和担心，如今他倒好，回京后竟也不知道差人来说一声？不论怎么说，自己，自己终究也是他的上峰。

    因此上午时分，眼瞧着太阳过了府邸的檐尖儿，陈茹就匆匆赶来，却得知张辰已出了门，一时心下更觉失落和生气，索性去了偏院儿等着。

    左等右等，时间越久就越生气。

    眼瞧着天儿都快黑了，春归的燕子已经压低了翅膀，那个人才回到府上。

    但这一刻，当张辰低低一声嗯，再一抬头对上她的眼神，后面的指责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只是她这一刻有些茫然：我是什么身份呢？就偏要想这么多，管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