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朱重三：我想造反（下）

    谷雨这天，雨落得很急。

    豆大的雨珠子斜斜地打下来，落在一张张撑开地伞面上，迅速四下碎成了沆荡的浓雾。

    所有人的脸藏在伞的阴影下，看不清他们的神色，只知道他们的视线是落在皇城方向的，确切地说是那些跪在皇城外的身影上。

    朱重三已经进去了，但他们的呼喊还没有停歇，且不断有人加入。

    叶芳等人也赶了过来，毕竟三位大儒都已经赶来，那么他们继续守在书山山下也就没什么意义，叶芳瞧着这一幕，心中暗道若是那位丹夫子真的天上有灵，看到这一幕究竟是该欣慰还是痛惜？他悄悄掐了一个符文，于是这条长街的雨势似乎小了些。

    “也不知道皇上，究竟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这不只是叶芳，甚至是所有人想要知道的答案。

    过了近一个时辰，这场大雨眼瞧着到了尾声，只有道路两侧的凹槽还在湍急地向下流个不停。

    朱重三的身影终于出现在皇城外，他高举着一份明黄色的圣旨，来到众多学生和三位大儒面前。

    雨声隐约渐停，只有作为学生为老师正名的高呼，“书山学院丹辰子，为天宫塔一事向圣上谏言，念及百姓民生，悲愤万分，为表心迹。”

    他的目光从大儒和学生的身上一一掠过，最后是街道尽头的百姓人群，呼喊了一天的喉头有哽咽之声，“自绝于圣前！”

    ······

    三月初十，喜神正南。

    圣上下旨，派朱重三朱将军前往西漠，镇守一方太平。

    长安城外，刘玄机，叶芳，韩锻等数十人前来相送。

    刘玄机拍了拍朱重三肩膀，“西漠苦寒之地，切记小心。”

    朱重三微微躬身，向三位夫子一一行礼，最后对叶芳道：“昨天的事，多谢。”

    叶芳摇头，“是将军高义，明眼人都瞧得出来，昨日那么一闹，今日将军就被派去西漠那种寸草不生的地界儿。”

    朱重三后退一步，向众人郑重做了一礼。

    场间众人无不回礼。

    朱重三转身，大步上了马车，随着马夫一声鞭响，迅速远去了。

    皇城内，

    公公匆匆进了大殿，“陛下，朱将军已经去了。”

    皇帝的神色不变，阴沉似要滴出水来。

    ······

    “先生，最后这件事情的处理，和你预料的分毫不差。”芷安道，“你是如何知晓，唐国皇帝最终一定会退让？”

    “退步的并不是皇帝。”张辰和芷安已准备离开最后一个县府，出了这座城，再穿过不到百里的平原，就是喟叹观了。

    二人穿过城墙的阴影，眼眸里的光景是从幽暗到春日阳光的明亮，张辰微微眯起眼睛，“朱重三去了皇城之后，一定只字未提天宫这件事，因为他也终于想明白一件事，没有人能阻止皇帝，除非付出足够的代价。”

    “什么代价？”

    “唐国的覆灭，或者皇帝的死亡。”

    “朱将军也这么想吗？”

    “兄长他过去不能这么想，现在却只能这么想。”

    两个人，一把剑，一匹马，就这样走进衔接天地的平原中，成了画上的景。

    两个人离开这座城池不久，数十道人影也走出城来，“现在可以确定，那个人的确是要去喟叹观。”

    原来自张辰那场杀戮之后，仍有不少人缀在他们身后，只是这一次，已全都是四境的人物，即便如此，仍不敢靠近，只能远远瞧着。

    对于张辰的目的地，江湖上一直众说纷纭，直到府城那场大杀特杀后，他的路线才逐渐明朗。

    当天深夜。

    于陨墨山山门的阴影下，张辰和芷安抬头。

    芷安笑道：“江湖上说，这里原本只一座大山，谁知一日忽然断开，而且断得极平整，据说山下的百姓听到此间声势，出门来瞧一眼，才发现一座山成了两座。”

    她的本意是想表达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谁想一旁传来平淡的声音，“没错，我削的。”

    芷安一时没能说出话来，此时再看头顶两座大山，也不再觉得其造型奇特，只是暗道，今日过后，江湖上对于天降仙人的传奇又要多上一笔，不对，或许是两笔。

    她问道：“先生，这一路走来，我一直不曾问过，如今喟叹观观主已经死去，您究竟打算如何处置喟叹观？我斗胆劝先生一句，杀人虽痛快，但如果杀孽太多，终究不是一件好事。”

    张辰有些意外，因为他听出芷安的关切之意，他说：“其实你跟随我日子不短，应该也知道我并不喜欢杀人。”

    他微微抬头，目光似穿透了山上的深林，抵达那些隐没在树木之间的大殿，“那位观主既然想要喟叹观鼎盛繁华，做世上道门的魁首，我便让喟叹观从此堕落下去，日后人们再提起喟叹观，只感慨往日的强大，叹息今日之衰败。”

    “那位观主当初对我出手，自然也做好了承受一切的准备，可惜他已经死去，若是他还活着，我倒希望他亲眼瞧着这一切，后悔自己在北荒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