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天道落长安 第180章刀和剑

    张辰知道老王爷出了长安，他也当然知道老王爷是去做什么。

    “这实在是很了不起。”

    这是张辰的口头禅，但是每次当他说出这句话，一定是因为某件事而真切感受到了震撼。

    张辰能够感受到老人走出王府时的平静，这种平静并不是死气沉沉，他是有生气的，是有力量感的，就像小水洼和大海的区别，就像老人在走出王府的那一刻，已下定决心要完成某件事，而这件事必将造成某种后果，但老人早已经做好承受和面对一切的准备。

    圣人典籍中有一句话是张辰曾经不能理解的，但现在张辰忽然明白许多：一个人甚至一个民族，最有力量的从来不是强壮的体魄或高深的境界，而是一个人的精气神。

    过去张辰不能理解精气神究竟是什么，现如今看老人提刀出门，老人和老马出城之后不曾回头，才隐约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因此赞叹，这实在很了不起，一个人于天地之间何等微渺，其精气神却有让山河变色的磅礴。

    老人坐在老马的背上，感受已经许久不曾感受过的，飒爽的风，就像当年在那些汇聚成河流的鲜血上，每一步落下都极清晰，都实实在在。

    过去的九年时间，他们过得太不真切，就好像不能落地的风，而且是活在长安城里那种软绵绵的风。

    文城的影子越来越近。

    老人浑浊的眼睛里，那座伫立在山峦线条之前的城池越来越清晰，瞳孔里的光好像也越来越炙盛。

    老人自鞘中抽出长刀，声音清亮得像湍急溪流落在圆润干净的鹅卵石上，老马的速度更快，几乎也成了一阵风。

    这道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极清澈，好像打碎了整个夜的完整，好像敲裂了一整个瓷器的破碎，但其实这道声音传出去的距离并不远，或许五步，或许十步。

    但老人知道，文城里有人听得到，感受得到，而且那些人听到这件事，就是他刻意这么做的结果。

    前面说过，这个老人现在已经和他的老马成了一阵风，这阵风击碎了原本拦在他们前面的风，震碎了一路的石头，推开了挡在前路的黑暗。

    阴影越来越近，在阴影之上骤现了一道微渺的人影。

    章程听见了城外的声音，长刀出鞘，声音如箭矢一样刺进了城。

    他尝试感知，于是看到了城外的那阵风。

    章程皱起眉头，他受命看管刘秀，并不比别人知道更多的秘密，唯一了解的，就是曾经有人告诉他，或许有人会来救这个犯人，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恭王府的那位老王爷。

    章程听过老王爷的名头，在他年幼的时候，安史山和李璇这些人还不曾出头，无论轩辕阁还是南疆等各个外族，都只因为一个人而不敢有任何动作，那个人就是老王爷。

    “这是一个传奇。”章程的瞳术捕捉那道迅疾的风，感知到对方在不断壮大的势，他的神色也因此变得肃然，“当年在战场上万人敌的武夫，年老以后，还能有几分力？”

    他自城墙落下，做了阻挡那阵风的幕布。

    老王爷看清楚拦路的人，尤其是那个年轻人脸上的几少年意气，他能清晰感知到对方神色里的试探和好奇，其实也是在传达另一个信息：我还很年轻，而你已经老了。

    老王爷却反而露出笑容，他的长刀自身侧前突，于风中穿刺。

    此刻，二人之间有十丈的距离，但刀光已经于分钟落向敌手。

    年轻人的眼睛也变得极亮，不知是不是刀光的倒映，他的元力早已在全身游走，到了极致时有潮汐之声穿梭不停，掌上有长剑幻化出现。

    刀风自长安而来，有惊涛拍岸之势，有切割薄风的锐利，和附着元力的剑光见了面。

    铛！

    自千年前唐国建立便存在的文城外，响彻了前所未有的刀剑之声。

    这里不是长安，没有承剑司时时刻刻保护到每一户的阵法，所以城外的那道声音，比雷电更甚的剧烈动静发出后的下一瞬。

    在夜色下本来一片寂静的古城忽然变得喧哗。

    小孩儿的哭声先行响起，接着是杂乱的犬吠，许多人扛着冬夜的深深困意翻了身想要接着睡，毕竟外面这么冷，就算刚才的声音听来实在很不寻常，但是也不足以让自己离开被窝去瞧。

    但第二道声音紧随其后，接着是第三道第四道，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激烈，比战场上的锣鼓更甚，它们甚至一道接着一道，延绵得没了空隙。

    此外，有闪烁的光芒自窗纸渗透进来，就算闭着眼睛也感知得清楚。

    总之，这场觉是无论如何也睡不了了。

    于是有人走出屋子，朝光芒和声音的来源看过去，才见是云雾之后，被亮光不断映照出形状的云团，正在被不知名的锋锐不断切割，已经成了经过山路颠簸的豆腐脑儿。

    云雾之中。

    刀风无形，剑光无状，每一次交接都乍现了老王爷和章程的身影，交接的余波虽然一样无法被肉眼捕捉，但它将四周的云雾推开，于是这场碰撞就被清晰地量化。

    余波还未曾散尽，二人的身影再次消失。

    终于有眼尖的人爬上房顶，看见那两道在天上的渺小身影，“你们看，那是不是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