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界篇 第184章 惊鸿一瞥

    有些士子则对孙夫人的话不以为然。他们认为真有好诗作，藏着掖着未必就好，提前展示等于提前造势，有机会提前进入吏部官员的视野。

    所以当孙秀琇以两句诗抛砖引玉，张文瀚随即跟上，众士子们立即兴奋起来。虽然开局吟的都是残句，当气氛活跃开，人人踊跃参与，还怕欣赏不到完整的好诗作？当众人争得面红耳赤时，什么压箱底的作品还会忍住不抖出来？

    本以为可以见证一场精彩的诗文对决，确不想孙夫人一句话就让所有人偃旗息鼓了。有一些人只是想看李开元和张文瀚到底谁更强，这时只能暗叹错失了看好戏的机会！

    一声轻笑从殿内传来，一行数十人走出，为首之人朗声道：“原来是两位皇兄和众位才子们在此吟诗赋雪，可否让皇弟加入？”

    “原来是传德、传义啊！你们来的不巧，这边已经结束了。” 说话的是疑似二皇子妃的贵夫人。

    果然就见四皇子家的小皇子姚传德、姚传义上前问安，证实了苏佑的猜测，她就是二皇子妃、姚传仁和姚传信的母亲。

    姚传德和姚传义两人身边也跟着一批人，皆是帝都小有名气的年轻士子。卓全钰赫然在列，他身边是卓全方、卓全有、罗业明三人，以及那位偷袭过苏佑的姚郡主。姚郡主站在姚传义身旁，卓全钰则站在她身边，两人关系很是亲密。

    姚郡主也主动上前问候二皇子妃母子。卓全钰看到孙秀琇，眼中闪过复杂神色。然后故作自然地走到姚郡主身边，与她一起向二皇子妃和两位小皇子行礼。

    皇妃的目光在姚郡主和卓全钰身上扫了扫，未语先笑，“淑白！有段时间没见到你，更漂亮了！”

    她对卓全钰只是点了点头。

    二皇子家的姚传仁和姚传信与四皇子家的姚传德和姚传义昂然相对。簇拥在他们身后的人也左右一字散开，凝视对面，自动寻找对峙之人，气氛一时微妙。

    罗业明、卓全方、卓全有一起狠盯向苏佑和白山三人，目光中火药味十足。苏佑白山并非站在二皇子队列中，隔得还有点远，却不想也被人盯上。两人都没什么心情，否则以白山的性格，定会瞪视回去，甚至会出言奚落几句：手下败将，有什么资格横眉竖眼！

    苏佑听到二皇子妃的话，才知道那位姚郡主名姚淑白！从她的态度看，莫非姚汝群王爷是站卓家支持的四皇子一边？

    姚传德左侧一位高挺男子笑道：“不会吧？时间尚早，诸位这就结束了？大家难得一聚，不如再回殿内交流一番。”

    此人三十许，身形挺直、肩圆膀阔，俊面留须。身上透出从容不迫气质，极具魅力。观他可以在两位小皇子殿下面前出声，地位应该不低。

    从周边人的小声嘀咕，苏佑三人才知道这人竟是此次大器赛会获得器宗第二名的赢诚。

    苏佑错过了器宗赛，只是事后得知器宗第一是天川顾惜命，第二名就是这位大器商会的赢诚。天赐和天雄少爷的组合获得第三，还排在这赢诚之后，可见此人的炼器实力非常强悍。

    看他说话随意的样子，应该与两位小皇子甚是交好，此人家族应该是站队四皇子，与卓家一伙的。

    但赢诚接的是皇妃的话，就有些僭越了。但似乎二皇妃并没有生气，那赢诚此人的身份比想象中还要高。

    刚才两句诵雪诗抢了风头的张广瀚又抢着道：“赢诚兄的话不无道理，小弟同意，小弟还要恭喜赢兄夺得器宗第二！”

    赢诚脸现不悦。输给顾惜命，就是他心里的一根刺，这时被张广瀚再次提起，心中就是一痛。但张广瀚似是真心祝贺，他心中有气，也不好发作出来，笑了笑道：“张大才子意气风发，看来文会上收获不错。赢某虽是打铁出身，也敬佩有真才实学的人。张大才子身为帝都三杰之一，能否让嬴某见识一下张大才子的真才实学！”

    他将“真才实学”四个字咬的比较重，又口口声声“张大才子”，挑衅意味十足。

    对峙双方人的目光更加凌厉，气息无比压抑。

    这时一声轻笑响起，姚传德身后一人行出，他似感觉不到双方针锋相对的紧张气氛，脸上浮起一丝笑容，向苏佑走来。苏佑记得在宫外广场那位中年人的字摊上见过此人，自称帝都陈家陈日新的人。想不到会在这里碰到，看来他自称的陈家也是不弱的家族，否则哪有资格跟在小皇子身后？

    陈日新来到苏佑跟前，笑吟吟道：“我记得你，你和那个字摊的穷酸，还有那个骂我的傻大个认识吧？我后来去摊位找他们，两人都已不在。只有一个老穷酸，他说摊位是被人临时征用了。你将他的名字告诉我，我说过要让他好看的。”

    这人一看就是个纨绔子弟，他看苏佑的神态，好像逮到一个有趣的玩物一样兴奋。

    苏佑摇头道：“你问错人了。我只是路过字摊时看了那位先生写字，我即不认识那位先生，也不认识你说的高壮年轻人。”

    陈日新声音陡然拔高，喝道：“骗谁呢？你不认识，那穷酸会和你聊这些边疆战事，那小子还妄言要国家多建烽火哨台。一群无知百姓，竟然妄谈国事，不知所谓。”

    苏佑无语，懒得理他。两人的对话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力，对峙之人也纷纷侧目。双方的人大多知道这位陈公子是什么货色，看向他的神色都透着鄙夷。但陈日新这一打岔，也就冲淡了两边剑拔弩张的气氛。

    卓全钰趁机传声提醒两位小主子苏佑的身份。姚传德就想起在姚传宗的宴会上见过此子，只是当时苏佑蓄了胡须，现在剃掉了，他一时没认出。听到陈日新的话，他不由心想：这人是孙族的器师主管。又刚击败了卓全钰，岂会是陈日新这个不学无术之人口中的无知百姓？那和他谈论国事的人应该也不是普通人吧？

    姚传德不想在这里闹事，也占不到什么便宜。就顺势下坡，道：“日新碰到熟人了？”

    姚传德知道陈日新是什么德性，见他嘴一撇，不待他说出更难听的话，对苏佑道：“我认识你，你是孙家的器师，叫苏佑对吧？”

    苏佑不管陈日新脸上的愕然诧异神色，抱拳躬身向姚传德、传义行礼。

    姚传德点点头道：“万刃近来表现甚是耀眼，听说有两位器师功不可没，莫非就是你们二位？”

    他的眼神在苏佑和白山身上逡巡。有些人也认出他们就是擂台上击败卓全钰和罗业明的人，这些人也注意到刚才几人对视时的火药味，不着声色看了看卓全钰和罗业明。

    卓全钰脸上到是平静，只是眼中隐匿的厉色瞒不过有心人的观察。那位姚郡主也紧瞪着苏佑，碍于有二皇子妃和几位小皇子在场，她强忍着没发作。

    对姚传德的问话，苏佑摇头否认，也不做过多解释，神态不卑不亢。

    姬雪娥面上有些复杂，她自然知道苏佑和白山这半年为孙族所做的贡献，也认同族内对他们的重视和培养。但想到孙重楼、孙重元两兄弟为了笼络这二人，将二人对自己女儿的心思假装不见，她心中就来气，难道为了生意就能牺牲自己女儿的幸福？以孙族和姬族的实力，她不相信少了这两人，族内的生意就不能经营好。

    想到这里，姬雪娥心中更气。又见众人的焦点都在苏白两人身上，她一刻都不想再待在这里，更不想琇儿继续待在这里。面无表情道：“你们才子们继续吟诗作文吧，我们女儿家就先回去了！”

    她牵起身旁杨玉莲的手，再看了一眼琇儿和云儿，迈步离去。秀琇和秀云平静地跟着母亲离开。

    二皇子妃凤目闪烁，若有所思。她自然不能在这个时候拂逆了姬雪娥，遂向儿子交待了几句就一道离去。

    所有人躬身相送。

    她们要重返大殿，再从殿后离开。苏佑站的位置靠近殿门，孙秀琇路经苏佑，将一缕传音送入他耳内——这里有强者，你们也尽快离开！

    孙秀琇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淡，不含一丝情绪。她从父亲口中得知苏佑和爷爷汇报的事情，相较于父亲的怀疑，她深信不疑帝都正在酝酿一场巨大的危机。所以和紫烟姐一起到秦族看台观看器赛，就是借机将这些事情告诉秦沧月，让秦族警惕。

    也是那次，她知道紫烟姐开了神，拥有了修炼能力。在紫烟姐有些不自然的叙述下，她知道了事情始末。孙秀琇性情淡漠，如果说除了家族，她最关心的人就是紫烟姐！她敬佩紫烟姐的才情，也为紫烟姐自小的遭遇心疼，所以即使曾有火修断言紫烟姐的病情，她也从没有放弃，一直在为她寻找解决心绞痛的方法。

    她知道紫烟姐是一种罕见的、能自动吸取天地间火元素的火灵体质。病因是由于体内的火元素太盛造成，解决之法就是炼化和疏导！紫烟姐由体质原因，一直无法开神，就更遑论炼化了！

    所以暂时只能疏导了！而疏导的关键是要紫烟姐全程敞开心胸，就需要紫烟姐信任的人来施展。紫烟姐肯定信任孙秀琇，但孙秀琇也不是火修，无法为她施法。

    现在紫烟姐心脏内的火元素竟然成功被疏导，从她的口中得之是苏佑做到的，加之她语焉含糊，孙秀琇就知道苏佑在紫烟姐心里的位置。

    其实她早有所觉，通过这次事件她才发现苏佑对紫烟姐是如此重要。这个发现让她陷入沉思，然后她做出了决定。所以在之前与苏佑几次照面，故意不理他，摆出拒人千里的淡漠的态度。她想要成全紫烟姐，紫烟姐经历二十年的病痛，更值得拥有这份幸福。

    孙秀琇本打定不理苏佑。但刚才她心镜波动，意外嵌入天地，似乎在那一刹那感应到虚空的裂痕，灵海莫名看到模糊的画面。那画面是人，虽然一点都看不清，但她隐隐感觉那人是苏佑。

    也就是在那一刹，她感应到身侧数丈极其强悍的神识波动。竟然有高手隐在身侧而不知，她莫名心惊，所以才传音提醒苏佑离开。

    她此时更加坚信苏佑的判断，有人不想皇权顺利交接，欲图谋不轨，才有如此多的强者潜入帝都。她相信那背后之人就是五皇子！五皇子曾经如此惊才绝艳，突然就沉寂下去，变成平淡无奇的逍遥王爷，本身就透着不寻常。

    错身而过，孙秀琇不由回忆一首莫名出现在脑袋里的诗：

    飞雪带春风，徘徊乱绕空。君看似花处，偏在洛阳东。

    她发现这首诗是刚才随着那道似苏佑的身影进入自己的脑海，就下意识诵出半首。她是认为这诗与苏佑有关，潜意识里认为他知道这首诗，希望他能接下去吟出全诗。为此还故意将“徘徊乱绕空”改成“徘徊舞天空”，同时全神关注苏佑，如果苏佑表现出一丝异样，必逃不过她的神识。这想法让她莫名惊骇！但苏佑并没有如她期待的生出不以为然的反应，这只能说明苏佑并不知道这首诗。

    孙秀琇的传音透出拒人千里的冷漠，让苏佑心灰意冷。他本就没有待下去的兴致，听到孙秀琇的传音，也趁机告辞。

    又是赢诚出声，揶揄道：“孙族在这次大器赛会上大放光芒，两位身为万刃器师主管，能与张大才子同殿交流，想来也有不俗文才。为何这么快就匆匆离去，莫非是心虚？”

    他当然没有想要放过张广瀚，这时又将苏佑和白山卷了进来，态度嚣张。

    姚传仁、姚传信微蹙眉头。孙族虽未明着支持自家，怎么说也算是半个自己人。见嬴诚找二人茬，姚传仁道：“赢诚你是想与他们切磋炼器还是文学？炼器的话，你贵为器宗第二，与后进较量，胜之不武。”

    他再次揭赢诚输给顾惜命的伤疤。果然，赢诚的脸颊就抽搐了一下。强忍心中怒火道：“这里是玉章文会，自然是切磋诗词文章。”

    张广瀚与苏白二人不识，最多也就听过他们的名字，但大家都是二皇子这一边的，当然要一致对外。而且他早就得到太子殿下的暗示，不放过任何挑起皇子冲突的机会。哂然一笑道：“到今日才知道赢兄炼器之外还有不俗文才，那就请赢兄不吝指教！”

    赢诚一拂衣袖，迈步而出，他身边两个书生装束的人也同时上前，看来是要三对三。他到没有狂妄到想以一敌三。

    卓全钰确眉头微皱，擂台之败，是他永远的痛。大局为重，他必须忍气吞声，但也对苏佑的恨意更盛。他也想下场教训苏佑，却不会盲目自信，他还记得苏佑在孙重元的寿宴上吟过的那首“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这首诗对他的冲击至今难忘。

    苏佑的文才绝不会差。卓全钰知道赢诚未必能讨的好，他心里有些担忧，更多的是不甘。

    他身旁的姚郡主姚淑白见二皇子妃离开，早就忍不住了，率先发难。嗤笑道：“本郡主也想见识一下万刃器师的文才！”她已经忘了老爹让她不要参与到皇子之争中的警告。

    一声长笑吸引人们的注意。笑出声的确是南郭士杰，“在下刚不久得闻苏兄一首‘百花杀’，钦佩不已。听到赢兄要与苏兄对决诗文，精神大振，在下洗耳恭听赢兄的大作。”

    南郭士杰莫名其妙的一席话让现场气氛陡然一变。赢诚三人气势就一挫，愕然看向南郭士杰。其他人的目光也齐刷刷落到南郭士杰身上。

    南郭士杰并不着急解释，只是笑吟吟看着赢诚。赢诚心里就有些打鼓，他认为南郭士杰是在虚张声势，但他向来为人谨慎，没有冒然拿出诗作，而是反问道：“哦！闻人兄听到什么‘百花杀’诗，何不吟来一听。”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南郭士杰也不继续吊人胃口，抑扬顿挫的将诗吟出。

    当代表二皇子和四皇子双方的势力对峙时，又有不少人从大殿走出，有的自觉加入到支持的一方中，有的站在远处看热闹。此时园中已聚拢了不下五百人。

    听到这首杀气十足的诗，所有人心中一寒，感觉雪花落在身上格外的冷。皆被‘百花杀’诗震慑！

    说来也巧，帝都北面就有个城池叫长安，所以人们并不觉得诗句突兀。

    全场寂静。张广瀚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太子，率先打破寂静，喝道：“好一首‘百花杀’！张某自愧不如，现在看赢兄的了。”

    乔装身份的欧钧宇站在云泽士子群中，一双锐目落在苏佑身上。他想起在栖凤楼孙重山念的那首词，当时就感觉低估了鑫浩学子的水准，这时又听到苏佑的诗，他面上更加凝重。他身后不远处一位身材欣长的白面书生男子半眯着的明亮眸子陡然大盛，射向苏佑。

    那一眼冷冽尤胜冰雪，苏佑感到身体一冷，神识一紧！下意识往目光射来的方向瞧去，却并没有看到那双惊鸿一瞥、却让他寒毛乍起的目光的主人。

    苏佑知道对方的修为远在他之上，才无法锁定对方的位置，不由心中大懔，这就是孙秀琇传音提醒的那位强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