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界篇 第178章 法外开恩

    花广荣连续默念了好几遍刚写下的诗句，还意犹未尽。苏佑竟然补全了自己的残诗！虽不是很工整，意境却相当不错。“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简简单单两句，竟好似将自己扯回塞外，实难以置信。他感觉是他的前句拖累了苏佑的后句，这个认知让他颇为郁闷。

    花广荣看着女儿道：“兰儿原先告诉我苏佑可能就是万刃那几款新型器刃的设计者，故极得孙族器重。后来擂台比斗，他又展现出令人震惊的修为，传奇王子更暗示过他金水双系之外还修有火系。刚才和他短暂接触，发现其不但见识非凡，更有出色的文才，简直出类拔萃。兰儿眼光不错，不过如此优秀男儿，也更难将他收入花家了。”

    他稍顿叹息道：“唉，我们花家竟沦落到四处寻找男子入赘的地步！”

    花静兰垂首咬唇不语，片刻又抬起头凝视父亲，像下定某种决心般说道：“爹，如果他不愿意入赘，我也要选择他！”

    花广荣眼神变得凌厉，花静兰以同样的目光回视，神情倔强道：“难道花家子孙的延续就真的那么重要，非要牺牲女儿的幸福？以这样方式存在的花家又能维系多久？”

    花广荣脸泛怒色，如铁条般硬朗的身体即发出迫人的气势，盯着花静兰同样满布怒气的花容。好半晌面色缓和下来，盯着女儿道：“先看看再说吧，他也尚未喜欢上你！此子如此优秀，孙族说不定会为了拢络他而将族中女子嫁给他。”

    花静兰面色一怔，想了想又充满自信道：“我会让他爱上我的！”

    花广荣眼中得意之色一闪而逝，知女莫若父，他成功激起女儿的好胜心。对于苏佑此子，他已是极为欢喜，当然希望女儿能俘获他的心。他向站在远处角落的一个小老儿招手，将临时强征来的摊位还给他，再丢给他二锭银两，然后离去。老儿面有悻色，确不敢表示不满。

    这之后，苏佑有些沉默，杨婵也没有之前那么兴奋。四人受那位中年人说话的影响，都有些心不在焉。

    他们走出一段路又被人截住，却是被姚传奇兄妹拦住，兄妹俩身边陪着的依然是那对付氏兄弟。自上次宴会分别后，苏佑再没见过他们。在广场偶遇，苏佑有些惊讶。他是奇怪他们为何不去宫内的主会场，反而跑到外面广场来逛。他欣然迎上前，恭敬问候。

    传奇王子先问候了沈燕萍，然后盯着苏佑看了一会儿才摇头道：“唉，小王自认阅人的眼光不差，对苏兄还是看走了眼！”

    他不待苏佑开口，岔开话题解释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道：“我们兄妹自小是在宫内玩耍长大的，对皇宫并没有多少向往，更喜欢外面闲逛的自由。”

    苏佑这才了然。得知苏佑一家人是因为没有木牌，姚传奇接过付彪递过来的四块木牌，交到苏佑手上道：“白金城每年都获有一定数量的木牌，我这里有剩余，正好给你们。等下我让付彪陪你们进去，禁卫不会怀疑。我兄妹二人尚有事要耽搁一下，否则就陪你一同进去了。”

    苏佑忙道不敢当，他也不推辞，表示感谢后接过木牌。母亲知道面前的是王子和郡主殿下，显得很是拘束。杨婵到没怎么紧张。

    姚淑琪乖巧嘴甜，几句话就让母女俩放松下来。最后与苏佑约定好近日再聚，姚传奇才让付彪送他们进宫。

    苏佑与付氏兄弟关系不错，其中付彪的性格活泼开朗，又更聊的来。几人调头，往皇宫西门走去。母亲妹妹非常兴奋，毛遂更是想都不敢想有朝一日他能大摇大摆地进入皇宫，嘿！大摇大摆有些夸张，总之是畅行无阻，他们都有些迫不急待了。

    禁卫看到几人木牌正要询问，付彪适时递上自己的腰牌，禁卫瞧了瞧付彪就直接让他们进去。

    苏佑一行人进入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有两人正凑在一起低声交流。一人道：“何仲一家子和万刃的两个器师在一起，他们暂时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所以我就先过来向头儿汇报。”

    听到他的报告，“头儿”道：“刚才进去几人是那两个万刃器师的朋友？你说那个高个子的身份还比那两个器师高，我会查明他的身份。广场人多，我们也不能拿何仲父女如何？我们已错失了将这一家三口带回去的机会，只能尽量收集多点信息报上去。唉，等上头的惩罚和指示吧！”

    那手下惶恐道：“谁知道何老儿这般狡猾，几次逃过我们的追捕。但小人本可以在他们进入帝都前截住他们，确出现陌生人突然对我们出手，何仲趁机逃脱，这是意外，真不怪我！还请头儿为小人美言几句。”

    “头儿”点点头，“事情经过，我已经知晓。但失败就是失败，惩罚避免不了。到时，我会把那破坏我们行动之人报上去，看上面如何定夺吧。”

    手下感激地抱拳，悄悄混入人群中不见。在另一边，也有人在暗处目送苏佑几人进入皇宫。

    苏佑对这一切都不知道，他们正在为皇宫的繁华震惊。“肃清门”里也是一个大广场，再远处才是殿宇。看着那一栋栋金碧辉煌，气势雄伟的宫殿，那种视觉上的冲击，让他们感到呼吸加速。

    付彪非第一次来，就沉稳得多。他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向他们介绍。皇宫占地有几十里方圆，比一般的城池还大，是帝都的城中城，皇城。皇城内宫殿无数，眼下举行文会的就是招待国宾的“万罗殿”！

    众人穿过紫盔紫甲禁兵把守的殿门，就见一方开阔的御苑，奇花异草无数，中间一方碧池，小桥覆于其上，亭台依水。更惊奇的是，现在是冬末春初时节，池中竟然莲花朵朵盛开。荷花不是夏天才有的吗？

    园中已经有不少头带发冠或纶巾，身着仕服的文人聚集一堂。这些文士或年长或年少，年少者即使在冬天，却手执折扇或玉器，不时握扇昂首望天，作一幅潇洒状。年长者头戴纶巾，一手背负身后，一手揽须，一派文采风流气势。

    御苑尽头就有一座殿宇，门旁左右各有一座石雕瑞兽，似龙又似麟。左右两墙大理石挂屏，各悬挂一联书轴，上书“盛会写华章，文坛竞风流。” 诗联正是应景“玉章迎春”盛会。

    殿门敞开，隐约可见其内堂宇轩昂，雕梁画栋，到处陈列着古器玉瓶，摆置的红木台椅也是古色古香，处处透着华贵之气。偌大的厅堂内也是聚满了人，人们或坐或站，三三两两围成小圈子交谈。

    杨婵饶有兴致的看了看园中才子佳人，再遥望殿内之人，听他们执礼相谈，品评文章诗赋。心道：原来这些人就是当代的文人名士啊！

    毛遂和沈燕萍都有一些拘谨，苏佑携他们走到园中一角。纵眼四顾，确没看到白山和可人，不知道他们身在何处。

    付彪以苏佑为主，默默跟在他身旁。苏佑正在想要去哪里找白山，就见从殿内走出一人，却是二爷孙重山。孙重山隔远向苏佑招手，苏佑忙带着几人沿花园石径往他行去。

    不待苏佑出声，孙重山笑道：“你将木牌给了白山，还以为你躲在外面不想进来了。” 他看了一眼付彪，付彪赶紧自报家门。孙重山才知道他们是拿着白金城木牌进来的。

    孙重山招手让众人随他进殿，想起一事道：“还不知道你那首词的牌名，上次在栖凤楼，你躲着不出声。”

    孙重山在栖凤楼把这首词拔的那么高，苏佑哪敢出声承认是他的作品。笑了笑道：“就叫《定风波》吧！”

    其他几人不明所以。

    孙重山眼睛一亮，点点头：“定风波！不错，是个好词牌名字。来！我带你见几个人。” 他也不管苏佑是否情愿，拉着他行去。

    殿堂一角有几个在交谈，苏佑首先看到秦沧月，心中就一紧。果然秦沧月目无表情看了苏佑一眼，不知是否还在怪苏佑上次激起秦紫烟心绞痛的事，肯定不要指望他会给苏佑好脸色。

    苏佑赶紧看往其他几位，其中有苏佑认识的陈学谦，另外几人经孙重山介绍，分别是太学殿学士杜如海和赵钟书。还有两人是长史官钱贯中和殿中监汪有伦，苏佑也不知道是何官职，他一一恭敬执礼问候。

    几人微笑点头，只当苏佑是孙重山的某个晚辈。他们继续刚才的话题，偶尔还争论几句。 苏佑静立一旁聆听，慢慢才听出一些味道。他们是在讨论国家政策制度。涉及到律法、政令、官制、程式几部分。律法居首，是用于定罪的，政令就是国家的管理制度，官制是对文武百官职责范围的规定，程式是指各司职部门的工作章程。

    这时他们刚探讨完一些新出的政令，开始讨论律法，话题围绕在律法是置于情理之前还是之后。

    殿中监汪有伦年龄五十许，双目有点浮肿，显得精神不佳，白面留须，应该是个文官。一身便装，不过即使他穿上官服，苏佑也不会知道他官居几品。他就主张情在法前，强调法不外乎人情。批评鑫浩现在的律法过于严厉，有违人道。

    长史官钱贯中身形有些臃肿，脸也是圆的，一身福态。他则反驳汪有伦的主张，他的理念是：律法必须在前，律法正是为了维护道德的底线，道德即是人情，律法就是为了维护人情而存在的。大多数的人情，应该称其为道理；大多数的道理，应该称其为律法中的条文。归根结底，律法至上，就是为了更好地服务人情！

    苏佑多少听明白了，古代律法通常是指刑法，不像现代有刑法、民法，有经济方面，行政方面，还有国家安全方面的法律等等。他们争论的是刑法执行是法不容情还是法不外乎人情，这在现代世界也一直争执不下，关键是从什么角度去辩证。

    秦沧月等几位太学士立于一旁观望，对谁也不帮腔。孙重山见苏佑似在低头沉思，遂问道：“苏佑你听到两位大人争论的问题点吧，你有什么看法？”

    嗯？听到孙重山竟然去问一个小辈的意见，不但同为太学士的杜如海、赵钟书一脸不解，钱贯中和汪有伦都忘了继续说话，四人面面相觑，莫非这叫苏佑的小子有什么来头？

    苏佑刚想托辞不会，见秦沧月也在瞧着自己，就觉得有必要说点什么，毕竟他是秦紫烟的父亲，不敢说让他刮目相看，也要挽回些他对自己的不好印象才是。

    遂答道：“小子刚听了两位大人各执一方，却各有道理。小子认为：律法是一个国家的规矩，是约束所有人的行为准则。但法律也是服务人民的，不应该是冷冰冰的管制，而是要带有温度！公平和正义肯定是律法的核心基石，但制定的法律不能超出人民的基本情感、伦理和道德底线。”

    见几人虽不置可否，到是在认真倾听，苏佑继续道：“我们常讲要依法治国，依法执政，主要是针对行使权力者而言。如果权力过大且集于一身，人心难测，执法者难免会有私心，就会造成执法过程中假借法不外乎人情名义，出现偏袒甚至徇私枉法的情况。所谓法不容情，应该是指不容私情。”

    几人眼睛正不断睁大，听到“法不容情，是指不容私情”时，倏地圆睁，目光骤亮。对啊！人心是最难测的东西，如果执法权力放到少数执法者手中，那他们徇私枉法的机率就太高了。那无论是从严还是从宽，还不是他们说了算？那问题就不是围绕律法、人情谁先谁后的事了，而是如何让执法者公正严明的执法！

    苏佑的话让几人陷入沉思，但也更加茫无头绪。苏佑开了头，也想尽量说清说透。继续道：“律法关乎官司的公平公正，也关乎国家朝廷在老百姓心中的地位。而因为有人为因素的存在，所以小子以为要立法尚严、执法尚宽。一味的严惩，当发生错案、怨案时，由于量刑过重，会给百姓造成巨大的伤害。失了民心，对国家社稷的危害将是难以弥补的......。”

    最后总结道：“这是小子所理解的律法不外乎人情的意义，法外开恩正是维护公平公正的最大人情！”

    说到“法外开恩”时，苏佑看了眼秦沧月。他这是夹带私货，顺便为自己对秦紫烟的行为向秦沧月求情。秦沧月面色果然缓和了些，不知道是受到苏佑那番话的影响还是听懂了苏佑的话有所指，他目含鼓励问道：“那你有何解决之法？”

    对啊！既然是这小子提出来的，那他就应该有解决方法才是。钱贯中和汪有伦正要出声相询，这时他们才发现自己并没记住苏佑的名字，之前孙重山介绍时他们根本没听。两人只好露出一个自以为最和善的笑容，眼含期待地看着苏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