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正文卷 第一百九十二章、苏微衣

    苏家的微衣，在宫内是个很特殊的存在。

    先帝尚在世时，苏家原是股肱之臣，深受先帝信任，跟今日的将军府是足以平起平坐的地位。曾有一次狩猎之日，先帝遇袭，是苏大人拼死一救，只是此后到底落下些许旧疾。也正因此，苏家遭受灭门之灾时，正是苏大人旧疾复发那日。

    那夜苏家惨遭大火烧宅，又有刺客入侵，整个苏家府邸陷入大火包围之中，上至苏大人苏老太太，下至家仆，无一生还。彼时苏微衣因年幼可爱，被苏夫人带去郊外寺庙祈福，却是逃过一劫，突逢灾祸，苏夫人经受不得打击，一病不起。

    苏微衣幼年失亲，伶仃一人。彼时皇后念得苏家于先帝之恩，格外心疼苏微衣，便将对方接入了皇宫内由她悉心教导。苏微衣年幼，懵懵懂懂，却被先帝分外看重，待她比几个皇子更为亲厚。

    是以苏微衣虽不曾封过什么公主郡主之位，在宫内却跟皇子一般受人尊重，不敢欺辱。

    苏微衣年幼时便跟一众皇子玩耍，被当成是小妹妹般。只是皇子们分外顽劣，少不得偶尔会小小的欺负欺负这个稚嫩的女童，唯有沈淮.....唯有年少的沈淮会护着她，是以苏微衣便少不得更加粘着沈淮。

    后沈淮入了锦衣卫，苏微衣便鲜少再有幼时那般跟他黏在一处的经历，又因为众人渐渐长大了些，便懂得了男女有别之说，须得避嫌，苏微衣见沈淮便更少了。

    但无论见与不见，沈淮于她而言，向来是十分重要。

    她年少时曾偷偷望见过沈淮认真的模样。那些个哥哥们，有的变成了喜怒无常的天子，心思诡谲难以揣测，有些变成了阳奉阴违的心思不正的王爷，明面上还是兄弟，却在背后暗暗算计，被天子惩处......幼时的欢愉早已忘却。

    唯有沈淮，从孩童时清俊而顽劣的模样，时至青年模样也未曾更改过。他认真且俊朗，只是懒洋洋的一笑，便教她心中砰砰作响，难以移开视线。

    她曾听太后跟天子商量要将她许给沈淮，害羞而又喜悦。她知晓京中在传萧王殿下喜怒无常且严苛冷漠，甚至对待女儿家仍旧顽劣伤人，可她觉得骄傲而又欢喜。她的淮哥哥，只有她能接近他且不会被他顽劣以待，她的淮哥哥甚至会对着她笑的十分明朗。

    她相信，总有一日她会披上红嫁衣嫁给她心的淮哥哥。

    直到今日。

    长大成青年模样的沈淮更为英俊而迷人，比起幼时更让人心动。他只消随意站在一处，便教人移不开目光。他的眉眼深邃，漆黑眸色噙着几点危险而凉薄的笑意，古潭般清冷。他的眼底褪去凉薄，含着几分温柔的笑意。

    青年那么一笑，便仿佛所有乌云皆被驱散。

    苏微衣从来没有见过沈淮这副模样，甚至从来没有想过沈淮有一日会在提到另外一个女子时有这份温柔。她呆呆的看着他，脸色有点苍白，语气有些发抖：“淮哥哥.....你有听到微衣说话么？你、你在想什么？”

    视线停在她身上，沈淮轻笑一声：“只是想起了小绣儿。”他微睐双眸，带着几分欢愉，“她同你一般，也很是拿手做这些小玩意儿，只是可惜了，我倒是一次未曾尝过。”他的语气便带了些许遗憾，“改日问一问她。”

    苏微衣心中酸疼，面上偏要强颜欢笑：“何必那么麻烦.....微衣这处便做了，淮哥哥便不能尝一尝么？”她装作不经意的拢了拢鬓发，有些委屈的垂首，长睫微颤，“微衣得知淮哥哥回来了，很是开心....特意想要给淮哥哥尝一尝的。”

    她幼时一委屈，沈淮便会哄她。

    而如今，青年只是定定的看着她，展唇轻轻一笑：“我知晓了微衣的好意，只是不必了。”他低低叹了一声，淡淡道，“那个小姑娘很是容易委屈，我不愿让她委屈。”

    手中的帕子有些烫手，苏微衣笑了笑：“若是这般....若是这般容易吃味的人，哪里配得上淮哥哥呢？我们从小一同长大，我当你是哥哥罢了，那、那——”她叫不出“未来的嫂嫂”这个词，顿了顿道，“那位小姐岂会这般小气不讲道理。”

    苏微衣是微微笑着的，很是乖巧温柔的姿态，沈淮却微微蹙了眉头。

    青年眸色微沉，又旋即驱散，漫不经心道：“她倒是不见这般不讲道理，许是都不会放在心上，只是我却不愿意让她被这些琐事多烦。若是能教她吃味，听着倒是颇为有趣。”他含笑看着苏微衣，“微衣，你的嫂嫂是个很好的小姑娘，你要喜欢她。”

    青年的嗓音温柔，带着几分对那个小姑娘的喜爱。

    在她耳中却有几分撕心裂肺的疼，苏微衣怔了怔，望着沈淮的眉眼，这才心中真正的明白过来，她的淮哥哥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骗人，他是真的要娶那个小姐，他是真的喜欢那个人——不是喜欢她那样的喜欢。

    苏微衣垂首，低声道：“淮哥哥，你知道那位顾小姐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么。”

    她的语气有点难过，有点冷。沈淮权当未曾在意，只是耐心道：“微衣，莫要跟我说些多余的东西，我不太喜欢听。你只需要记住，她即将成为你的嫂嫂。”

    “可是淮哥哥，我们不是亲兄妹！”苏微衣低声反驳他，她望了一眼沈淮，有些急切的要伸手去抓他胸前的衣裳。蓝衣姑娘长纱轻扬，脸色苍白，长睫微颤，眼底含着泪光，分外楚楚可怜，“你幼时、你幼时不是该是要娶我的么......？”

    面前的青年只是稍稍退开，便教她的手扑了个空。

    眉眼清冷的青年淡淡的站在她身前三步外，眉眼没有她熟悉的那份亲昵，反倒是含着几分她不曾见过的无奈：“微衣，我从来不曾说过娶你。祖母跟皇兄决定的事情不能作数，且我从最初便是不同意的。”

    “你幼时是我的小妹妹，也是苏大人唯一的血脉，我当是好好照顾你。”沈淮转开视线，淡淡的望向外面，眼底便微微凉了些，“她不一样，我自然希望微衣也能喜欢她。若是微衣不喜欢，同我要娶她也不会影响半分。”

    “可是、可是我听闻那位顾小姐身世有些不清不白，还、还牵扯了颇多乱七八糟的流言，后府人家，城府都颇深，淮哥哥你怎么知晓她是不是什么好人——”

    “微衣。”

    苏微衣的话语带着些许急切跟不安，尚不曾说完便被沈淮淡淡的给打断。青年的嗓音微凉，带着几分冷淡跟微微严肃的警告意味，教苏微衣一时便愣怔了原地。

    青年看着她，视线微冷：“她是什么人，我比旁人清楚，也不需要从旁人的口中去了解她的为人。若论勾心斗角，哪里比得过这座深宫？”他微勾唇角，语气凉薄，“祖母可以在这深宫护你周全，我又如何不能护的她周全呢。”

    沈淮的语气十分冷淡，不见方才浅淡的温柔。

    苏微衣袖下的手在发抖，眨了眨眼睛便望见沈淮冷淡的转开视线望向长廊外，青年的眉眼清冷，漆黑眸色比夜色更为渗人。苏微衣揪了揪帕子，知晓自己说错了话，便也掉转视线望向沈淮望去的方向，放柔声音道：“淮哥哥，你还记得么......我们曾经偷偷跑去那一处玩耍，原来那里有个池塘，只是有一次我落了水，你便吩咐人将它填掉了，倒是吓了我一跳呢。”

    视线中小园满花落，石凳无人休。石凳旁不远处有一处被填平了的湖泊，原是养了很多锦鲤，只是路有些滑，不大好走。苏微衣幼时首次跟沈淮等人到此时便不小心落了水，后来沈淮便吩咐人将那湖泊填了去。

    她微微一笑：“淮哥哥...你还记得么？”

    沈淮凝视着那湖泊被填了的地方，眸色微凉：“自然记得。”他当然记得，上一世顾明绣入宫之后，便被其他有心的嫔妃带到了此处，结果落水险些丢了性命，虽然救的及时却也大病了一场。沈淮嗤笑一声，“让人小心的地方都不算的什么好地方，那种地方，留着做什么。”

    苏微衣闻他所言，心中猛然暖了一些，以为沈淮也想起幼时对她的呵护，不由得垂首微微柔了语气，轻轻道：“淮哥哥，方才是微衣说错了话，微衣不该那般质疑淮哥哥喜欢的人，希望淮哥哥不要生微衣的气。”

    她低着头，有些不安的解释道：“微衣只是....希望淮哥哥能够开心，能够跟一个会让你开心，而不是会让你劳累的人在一处。”她咬了咬唇角，轻声道，“但是如果淮哥哥真心喜爱，那么微衣也会为淮哥哥开心的。”

    扬头温暖一笑，苏微衣十分温柔：“哪一日，淮哥哥也带我见一见这位小姐，能够让淮哥哥喜欢的人，微衣也十分好奇。”

    沈淮凝视着她，漫不经心的笑了笑。

    “待我成亲那一日，你必然会瞧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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