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戎抚夷之卷 第四百七十四章 寸步不让

    张飞、姜维二人携手向东疾驰三十里，遇见马超率部早在道旁等候。

    马超之侧，有一匈奴贵族装扮之人背负双手，被捆于马上，其面如金纸，双目紧闭不语，任谁都知道，此人便是统领十万匈奴铁骑扣关的罪魁祸首呼厨泉。

    张飞见状，只冷笑一声，略略拱了拱手，算是愿赌服输，马超凤眼微眯，大笑着迎来，对于赌约却是只字不提。

    这是君子间的对决，谁都不怀疑张飞的本领，但胜负之间，除了本事，运气也是重要的一环。

    此番赌约，运气明显站在马超一边。

    直至今日，这绵延了一个月多始终难分胜负的赌局，终是有了了断。

    三路人马不假寒暄，合兵一出，齐奔浮山南麓。

    ******

    浮山脚下的汉匈之战已臻白热，依旧是两万匈奴骑兵围攻一万汉军步卒的态势。

    原是曲备眼见擒拿刘备之功唾手可得，不愿服从呼厨泉急调一万援军回去的命令，扯着传来使者的衣襟，厉声道：

    「只消擒了刘备，汉军群龙无首，便是来再多伏兵，也是必败之局，何必匆匆赶回，多此一举？」

    他也从使者口中得知汉军奇兵的人数，心中算盘打得山响：

    「呼厨泉麾下毕竟有两万人马，更有乌留珠和乌拉两位部帅助阵，两厢人马厮杀，怎么也得半日才能分出个高下。我只消在半日内破了诸葛亮的乌龟方阵，擒获刘备，待呼厨泉与汉人奇兵拼得两败俱伤，再从容回转，收拾残局，岂非最好？」

    主意既定，曲备不仅不理会传令使者的再三恳求，反而下达了全军总攻的命令：

    「全军上前，率先攻破汉军防线的部族，先入关中劫掠三日！擒杀刘备者，受赏万金！」

    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份惊人的赏格，足够好几代人安享富贵，不管是匈奴幢主，还是勇士兵丁，闻言皆被激得双目通红，再加上刘备大纛近在咫尺，高高耸立，匈奴骑兵受到莫大鼓舞，一时人人奋勇，攻势如潮水一般展开。

    时战场左翼的甬道堆满落石，右翼的林中山火正盛，皆不得通行，故而数万人马挤在狭窄的正面战场，反复拉锯，暗红色的鲜血染红了大地，声嘶力竭的呼喊震荡于天际。

    也不知厮杀了多久，在原本用于阻隔两阵，葬送了无数匈奴人性命的拒马、大车之前，不知不觉已然堆满了战死的人与战马的尸骨，尸堆之厚，几与之齐平。

    匈奴骑手已然杀红了眼，操控战马铁蹄，踏上族人尸体，翻过碍事的拒马、大车，前仆后继撞入汉军阵中，随着骑兵不断涌入，汉军坚守的锋线持续后退，渐渐退到刘备高高的大纛所在。

    箭如雨下，形势不利，诸葛亮颇为焦虑，亲自入阵前，请刘备后退躲避，不想刘备怒气勃发，声色俱厉道：

    「朕半生戎马，出生入死，见贯刀斧，情知战到此时，大功已在顷俄，只凭将士胸中一口气苦苦支撑……此刻，朕之既退，气将焉存？」

    说话间，有一名匈奴勇士铤而走险，悍然自马背上跳起，跃过汉军高耸的枪林，欲要抱住刘备腰腹，将他摔下马来。

    这一下突如其来，侍卫忙于厮杀，未有绸缪，千钧一发之际，只见刘备稳坐马背，挥动双股剑，雄剑挡住匈奴勇士的汹汹来势，雌间骤然刺入来人腹中。

    那匈奴勇士惨叫一声，鲜血飙溢，溅得刘备灰白须发，猩红一片。

    诸葛亮见状更惊，抱住刘备大腿，苦苦哀求，刘备袍甲猎猎，目光越发坚定，蹙额道：

    「桓灵以来，华夷之势互易，匈奴占据河套形胜之间，动辄内侵，掳我百姓，使我俯

    仰不得自由，朕对此痛心疾首、扼腕叹息甚也！正欲借今日之战，涤荡群腥，雪我华夏数十年奇耻，复我大汉三千里江山！朕今日寸步不让，孔明不必再劝！」

    诸葛亮深知刘备性情，情知再劝不得，只得吩咐诸将，一定要死守阵线，护住陛下安全，这才飘然退回，指挥残局。

    一身蛮力、浑身浴血的张苞已然从早上战至下午，数番带领虎贲卫反向冲锋，截杀了无数敢于靠近的敌兵，酣战半晌，米水未进，早已精疲力尽，此刻正坐在敌军尸体身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他眼见陛下亲自上阵搏杀，刚烈气度令人高山仰止，敬仰之余，怒气陡升，不知从哪儿冒出一股新力，重又一骨碌跃起，横矛冷目，死死挡在刘备大纛之前。

    陈到麾下的弓手已然将壶中的羽箭射尽，索性舍了长弓，抽出长矛与佩剑，用身躯缠住匈奴铁骑，与之搏杀在一起。

    张嶷与孟琰皆气喘吁吁，左右奔走，指挥麾下的无当军和虎步军，依次补上虎贲军与白耳兵倒下后留下的空缺。

    战斗到了这一刻，双方再无一丝取巧的余地，任谁都知道，彼此除了全力争胜，没有任何退路！

    在庞大的匈奴骑兵源源不断的冲击下，汉家大纛只如惊涛怒浪中的一叶孤舟，忽上忽下，随时可能被浪花淹没。

    但刘备寸步不让，亲自搏杀于一线的肃穆景象，感染汉军将士前赴后继，死战不退，牢牢拱卫着这片小舟倾而不覆，始终处于稳固的位置。

    白云略走，归雁惊寒，不觉间日头西沉，只留山火熊熊，残阳如血。

    汉匈双方忘我厮杀，不知光阴之过，战线上震耳欲聋的厮杀声，呐喊声或无片刻断绝，所有人的主意都聚焦于那一方小小的、却高耸的大纛之下。

    ******

    右贤王曲备深深震惊于汉军以步御骑时表现出的悍不畏死，他面色苍白，汗流不止，因为紧张的缘故，指甲已深深嵌入掌心之中，却犹然未觉，只默默念道：

    「再快一些！再快一些！」

    「嗒嗒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后方响起，由远及近，终于传入曲备耳中。

    「狗贼受死！」

    惊异间，曲备愕然回首张望，却见一道寒芒携风带雨，呼啸而至，寒芒尽头，是一员豹头环眼，燕颔虎须的黑衣猛将。

    「张飞！怎么来得这么快？」

    他方来得及闪过这丝念头，就觉视野高高跃起，在空中骨辘辘翻了几圈，依稀瞧见了大纛下挥舞双剑的刘备，将台上衣袂飘飘的诸葛

    亮，还有犬牙交错、战成一团的汉匈将士。

    只是这圈转得太快了些，他的视线逐渐模糊，伴随着「嘭」的一声重物落地之声，他忽又瞧见近处有一道身影高坐马背，咦，那马匹，那装束怎么这般熟悉？

    等等，怎么此人空有身躯，没有头颅？莫非……莫非……

    曲备兀自瞪大双眼，试图搞清楚状态，但他力气忽然急速抽离，眼前一黑，意识就此戛然而至，再瞧不清楚分毫。

    却说张飞突如其来，一矛取了右贤王首级，马速不减，撞开匈奴亲卫，直插战阵中的匈奴骑兵后路。

    张飞一人一马，劈开重重人浪，奔至大纛之下不远处，依稀见到刘备手持双剑奋力拼杀，马上、身上俱是淋漓鲜血的可怖模样，鼻梁一酸，眼眶顿时通红，遥遥呼道：

    「兄长！兄长！这都是俺贪功冒进的过错，却害你亲自上阵搏命！」

    他此刻怒气勃发，气贯颅顶，颌下虎须，根根竖气，一双怒目，死死盯着匈奴残骑，满腔恨意，化作十二分杀意。

    「天杀的匈奴贼，都给爷爷躺下！

    」

    丈八蛇矛上下翻飞，挡者死，擦者亡。匈奴骑阵正与汉军舍命搏杀，哪里料得到后路已失？面对张飞含恨而来，被撞得人仰马翻，惊呼一片。

    马超、姜维各令一支骑队紧随其后，恍如两支尖刺，顷刻间贯入匈奴骑阵腹股，汉骑长刀如电，雷霆辟出，匈奴骑兵毫无防备，惨叫连连，只如嫩草一般偃伏倒地。

    一轮冲锋下来，攻守之势遽然互易，未死得匈奴骑兵突然发觉被两支汉军夹在中间，呼天喊地，溃不成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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