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封狼居胥 一千一百三十一 有何脸面去见列祖列宗啊！

    秦军的红夷大炮轰然作响，炮弹轰了出去。

    呼啸声之后，一颗大铁弹轰然坠下，在城楼上砸出了一个深坑，继而弹跳起来，撞入了城门楼里，城门楼瞬间遭到重创。

    一阵天崩地裂般的动静之后，被吓得腿发软的杨威不顾自己酸软无力的双腿，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立刻靠在了城门垛下面掩盖住了自己的身体，喘着粗气，瞪大眼睛，身子都在发抖。

    他看着了自己身边不远处一摊肉泥，还有大片断胳膊断腿儿的人躺在城楼上不断的哀嚎。

    这种时候，死了都算轻松的，一了百了，也没有痛苦了，而这吊着一口气不死但是身体破碎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他们得不到救治，会慢慢的死去，这漫长的过程是最痛苦的。

    然而枪炮无眼，战场无情。

    这只是第一发打中的炮弹，紧随其后，第二发，第三发，第四发，第五发。

    一发接一发的铁弹狠狠的砸在了城楼上或城墙上，要么砸出一个坑之后坠落在地，要么砸上城楼给城楼上带来一大片腥风血雨，到处都是残肢断臂肉泥，一滩一滩的，十分恐怖。

    城上播州土兵没见过那么可怕的武器，一时间还以为是秦军的妖法，或是天降神雷什么的，甚至有些迷信的跪在地上不停的叩头，都不敢爬起来，更别说战斗了。

    杨威到底见多识广，知道这只是火炮，他不相信什么妖法仙术之类的，可是秦军的火炮也太厉害了，打的他根本就不敢站起来，生怕一冒头就会被砸死，就和他身边不远处的那滩肉泥差不多。

    虽说如此，可是他强烈的想要站起来，他知道自己的职责，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后关不能失守，绝对不可以，这是他和杨应龙一致认为的事情。

    倒不是说失守之后海龙囤就完蛋了，失守之后后面还有两大关卡，还有不计其数的连环堡垒可以坚守，秦军照样要面对强大的防御体系，会损失惨重，很难迅速拿下这些关卡。

    问题在于，本就处在绝境之中困守海龙囤的播州兵的士气会受到毁灭性的打击，本来他们就因为之前的屡战屡败损兵折将而对秦军有恐惧感，现在更是如此。

    眼下，他们还有幻想中的坚不可摧的海龙囤防线可以依靠，坚守的越久，越久坚守住，就越能恢复士气，恢复大家抗击强敌保卫自己的财产的意志，还能顺带着拖垮秦军的后勤。

    就眼下情况看起来，正面击败秦军是不太可能的，但是他们唯一的弱点就在于后勤，十六万正规军的后勤足以拖垮他们，海龙囤坚守的时间越长，胜算就越大。

    等秦军师老兵疲，不得不撤军的时候，就是播州的胜利。

    但是一切的前提都建立在不能丢失关卡之上。

    这个敏感的时刻，哪怕只是丢失一座关卡都会给本就不高的播州军士气带来毁灭性的打击，连锁反应会无限量的扩大恐慌，明明只是后关被攻破了，但是传到最后就很有可能变成秦军打上山来了。

    到时候恐慌都能造成军队的大溃败，让秦军兵不血刃的拿下坚固的关卡，海龙囤这苦心孤诣营建数百年的播州土司统治核心，很可能就会自此毁于一旦。

    杨氏七百年基业，就要毁在他们这一代人的手里了！

    死了以后，有何脸面去见列祖列宗啊！

    杨威痛不欲生的捶打自己发软的双腿，他强行的驱散自己心中的恐惧，用手撑起了自己的身子，另一只手拔出腰间战刀，接着半跪在了地上，剧烈的喘息着。

    此时，秦军正在装填弹药，调整位置，有短短的一段间歇期。

    也就在这时，杨威疯狂的喊叫起来。

    “都别忘了天王是如何对待我们的！天王对待我们不薄！我们吃穿用度全是仰赖天王！现在是天王需要我们的时候！给我反击！给我开炮！给我放箭！给我杀！

    要是后关没了，天王完了，咱们都要跟着死！官军不会放过我们的！别忘了之前被俘虏的人都怎么样了！不是被杀就是被活埋！你们想被活埋吗？！！！”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一个坚强的领导核心的重要性了。

    尤其是对于军队这种组织的产物，领导核心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一个坚强的核心甚至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扭转战局，重新给予军队勇气。

    正如此时此刻，杨威的大喊喊醒了一些人，他们纷纷记起了杨应龙带给他们的金银珠宝和粮食还有女人，想起了他们所得到的一切，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时候对杨应龙的感激。

    这一切可都是在杨应龙手下才有的，要是被秦军拿下了海龙囤，他们就算侥幸不死成了战俘，又会被如何对待？

    被俘虏的播州兵的下场没有具体消息，但是幸存的播州军里谣言纷纷，有说被坑杀了，有说被集体砍头做京观了，有说被杀了以后吃掉了，反正就没有什么好下场的。

    他们如何能相信自己成为战俘之后还有好下场呢？

    除了死战，除了拼死一战，就没有别的出路了，与其生不如死的被俘虏，还不如一战求取一线生机。

    这种情况下，一线生机对他们而言就和救命稻草一样值得信赖，死死抓住绝不松手。

    于是乎，他们强忍着心中的恐惧，看着尚未发起冲锋的秦军，握紧了手里的武器，打算为了杨应龙，也为了自己而战斗。

    他们都是杨应龙身边最亲信的士兵，待遇最好，深受杨家大恩，这种军队也是旧时代里最为可靠的军队，一旦进入绝境，这种军队最有可能战斗到最后一个人，也是所有敌人最头疼的『死士』的存在。

    幸存的炮手把倒下来的歪到一边的火炮纷纷扶正，或者手忙脚乱的装填弹药，或者手忙脚乱的对准方向，总而言之，要打响反击，要让更多的士兵敢于反击。

    “开炮啊！！！！”

    杨威一声大吼，一门威远将军炮应声而响，轰的一声，一颗炮弹打了出去，虽然没有攻击到秦军就落下来炸开了，但是这是一种标志，标志着城墙上的反击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