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二章 北落悬崖

费蒙帝国与荆棘帝国的边境，莫利安山脉的最南端，矗立着赫尔斯大陆最高的雪山，特拉塔尔山。

    雪山的山腰处，临近雪线附近，有一弯不起眼的溪流，这溪流沿着山势蜿蜒辗转，又汇集了无数山涧清泉，等到走出荒无人烟的莫利安山脉，出现在人们面前的，已是一条颇有规模的小河。这小河便是费蒙帝国境内最大水系艾瓦河的源头。

    艾瓦河沿着倾斜的赫尔斯大陆，一路向北，途经六千多公里，穿越帝国十一个行省，终于和中土世界其他所有的大河一样，流入北落悬崖。

    此时，唐纳就站在北落悬崖突出的一角上，遥望艾瓦河奔流着冲下绝壁的景象。那是一道数公里宽的巨大瀑布，场面之壮观，气势之雄伟，即使离得这么远，仍不免为之动容。

    然而，和脚下的悬崖比起来，这道宏伟的瀑布也顿时显得微不足道。

    即使有结实的栏杆遮挡，唐纳仍觉得腿脚发软，本能地想要退到离悬崖远一些的地方。就算是传说中的圣骑士，第一次站在北落悬崖之上，恐怕也会是同样的反应。

    因为他脚下是近乎垂直的，七十公里的绝壁。从这里俯视绝壁之下的骑士联邦，透过下方的云层，可以看到河流、湖泊、草原、耕地以及城市。就如同在人造卫星上俯视地球一般。

    武魔盛会结束之后，教授们一致认为，既然已经到了北方，应该让孩子们开开眼界，于是特里斯行省众人没有直接踏上归程，而是接着向北，三天后，到达了帝国的最北端，也就是众人此时所在的北落悬崖。

    远处，艾瓦河冲下绝壁后形成的那道瀑布，垂入一片云海之后，就不见踪迹。

    “知道为什么这些绝壁上的瀑布都叫做天瀑吗？因为它们根本到不了绝壁之下，就全部变成水汽蒸腾掉了。”罗杰像是在问唐纳，然而不等对方开口，他又自己回答了。

    “从这里怎么下去？”唐纳问道。他从娜缇娅维达那里知道，南北方应该有着频繁的贸易，可是面对这如同绝境一般悬崖，货物如何沟通呢？

    “通过建在绝壁上的城市。从这里往西，大概两百多公里就能到普尔克城，那是帝国最重要的贸易城，就建在绝壁上。”罗杰回答道：“你绝对想不到，那里的悬崖上被凿出了迂回的阶梯，人们都住在山洞里，上下搬运的货物都用吊索。最有意思的是，每次吊索要提货物上来时，必须要在另一头系上更重一些的货物，重货往下掉，轻货就自动上来了。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这个办法，真是省时省力。”

    “有七十公里那么长的绳索？”对于建立在绝壁上的城市，唐纳真的很难想象那会是什么样的。

    “当然不是。每公里都会有仓库和居民区，货物每次只运一层。商户们就在这些山洞里存货物、谈生意，等到下面的货物运到地面上时，早就确定买主了。”罗杰继续说道，想必他父亲在普尔克城也有生意。

    听到罗杰这么详尽的解释，唐纳才搞明白，那想必是一个商业集散中心，相当于码头一样。从这里运向北方的粮食，一定比北方运来的晶石和武器要少得多，这样看来，利用货物的重量差来上下运送，确实是一个好办法。

    “你们说，从这里往下扔一块石头，会不会在下面砸出一个大坑来？要是正好有个倒霉蛋被砸到，岂不是必死无疑？”韦斯利大声问道，手上已经拿了一块小石头了。

    “你一定没敢探头去看，绝壁下面几十公里内，都是终年照不到阳光的荒地澡泽。对了，在普尔克城，治安卫队有一半精力都花在防止有人生出你这样的想法。”

    “没人就好！”韦斯利说着，退开几步，然后用力将手里的石头扔了出去。他在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刻意站得离悬崖远一些，甚至扔石头前都不敢对着悬崖助跑一步。

    石头没有扔出多远，就几乎沿着直线向下坠去，然后消逝在视线里。没有人能在数十公里外，看到一颗小石头。更不用奢望它落地的声音能传回这么远的距离。

    “罗杰，那几条线是什么？和北落悬崖平行的。”唐纳问道。

    “那也是绝境悬崖。我听说，从这里往北，有数十道这样的绝境悬崖，不过没有任何一道有北落悬崖这么壮观。”罗杰回答道。

    “那是属于骑士的圣地？”唐纳指着北方问道，他突然想起骑士向北的谚语。

    罗杰无奈地笑着，他性格爽朗，很少有笑得无奈的时候。

    “我曾经梦想在骑士联邦做一个佣兵，然后只靠自己，建立起最大的佣兵团……那只能是个梦想了。你知道吗？我有点羡慕李察，无拘无束，可以只为了自己的梦想奋斗。对了，你也有了自己的爵位了，很快会明白我的这种苦恼。”

    “那不一样，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男爵而已，在凯尔特大公面前，和贫民没什么区别。”唐纳笑着回道。

    盛会结束那天，克拉克法师带着受伤的杰弗里王子离开时，一直叫嚣着要让费蒙帝国付出代价。但闹剧过去之后，国王仍旧面带微笑地，在十万观众面前，为获得盛会优胜的三名年轻人戴上银色罂花奖章，并依照惯例，为唐纳授爵。

    从那一刻起，唐纳终于不再是贫民身份了，不过和韦斯利想象得不一样，关于封地，国王没有当场提及，更没有询问唐纳的意见。

    “你想得太多了，”韦斯利突然说道：“谁都应该为自己活着。去他的爵位、领土，老子才不管这些，我是魔法师，我就要去魔法大陆，谁也别想拦住我。”

    “唐纳，你也要去魔法大陆？”罗杰没有接韦斯利的话，转而问唐纳。

    “应该会去。”唐纳回答。

    “你的封地怎么办。还有，你不管李察和凯莉了？”罗杰继续问。

    “我去了还会回来的。”

    “既然要回来，那何必非要去呢？我听说，很少有人能从魔法大陆回来。”

    唐纳想起辛西娅维达的那个条件，如果放弃去魔法大陆的机会，他所能得到的远比一个爵位要多。不过，对此，他早就给出了答案。

    “其实，我不单单想去魔法大陆，我还想去骑士联邦、极北之国。如果去魔法大陆的资格没有二十岁这个年龄限制，我甚至想先走遍中土世界。”

    “这个主意好！等我们从魔法大陆回来，再去周游世界！我早就说过了，我要做一个吟游诗人。”韦斯利大声说道。

    “你好像说自己是诗人，没说要做吟游诗人啊？”

    “都是诗人，分那么清干嘛？”

    “好！有一天你们从魔法大陆回来，就叫上我一起！”罗杰也被两位同伴感染到了。

    “你们说，这三个小家伙在大呼小叫什么呢？盛会上也没见他们这么起劲。”维克多此时正和其他教授们一起，坐在观光区简易的凉棚下喝着茶。魔法师们不在实验室的时候，总给人一种很会享受生活的错觉。

    这次出行，不但获得了国王的嘉奖、提升了魔晶的配额，又刷新了特里斯魔法学院两百年来在盛会上的最好成绩。此刻众人也有理由放松下来，好好享受一下。

    德维斯院长仍旧一副半睡半醒，迷迷糊糊的样子。听到维克多的话，他放下茶杯，站起身来，向三个年轻人走了过去。

    韦斯利见到父亲过来，装作很自然的走开，唐纳和罗杰也会心地跟在他身后。

    “唐纳。”

    听到院长喊自己的名字，唐纳只得停下脚步。韦斯利和罗杰趁这机会，赶紧都走开了。

    “院长大人。”唐纳又装作一副低眉顺目的样子。

    “你做事低调，我很喜欢。”

    唐纳一时沉默，不知道德维斯院长怎么会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但是有时候低调和退缩只差一步。”院长大人继续说道。

    “嗯。”唐纳小声回应。

    “决赛上，你是有意输给的米诺的，对吗？”

    唐纳对德维斯院长的话有些震惊。

    “我都能看出来，现场起码有十几个人也看出来了。开始我只以为你行事低调，不想出风头。直到米诺差点遇险的时候，我看你反应，才能确认，你其实已经猜到了杰弗里王子的打算。说真的，你能猜到结果，并且提前避开，这份聪明，我都被吓到了。”

    德维斯院长继续说道，唐纳觉得对方好像从来没说过这么多话。

    “看到眼前的悬崖，有什么感想吗？”德维斯略微停顿之后，终于换了一个话题。

    “觉得人很渺小。”唐纳回答道，这是一个很保险的答案。

    “是啊，人真的很渺小……但是，总有一些人，比其他人要强大得多。”德维斯院长遥望着北方天际，如同自言自语一般说道：“有一天，你会变成其中的一个。唐纳，敌人的剑砍过来的时候，你聪明地躲开了，那就只能让更弱小的肩膀去抗……不能躲啊……”

    德维斯院长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已经转身走开。

    唐纳却呆呆地立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