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44.后记一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可一切已经发生过了。

    苍天泣血，仿佛在哀悼逝去的月神。

    一滴滴鲜红的血液滴到了众神的身上，才解除了他们目瞪口呆的状态。

    伏羲皱了皱眉头，以法术幻化出一个护罩，将自己遮挡了起来，以免被这诡异的血液溅到。对于月华做出的选择伏羲也有点愣，但是毕竟月华之前经常膈应他，如今因为这种傻透了的原因死了，他不但不悲伤，甚至还有点开心，只是这个时候，不能表现出来罢了。

    “月华妹妹！”女娲看到这一幕，她神色大恸，若非天地有感，法则亲临震慑，在那一刻诸神动都动不得，她一定会第一时间冲上去阻止月华。补天虽然非一日之功，但是坚持下去又不是不能成功，女娲不知道月华为什么这么傻，居然做出了这种选择。

    虽然人族是女娲的心血，这次天柱倾塌，人族的死伤让她十分痛心，但是人族死了可以再造，神死了，可就是永远都见不到了啊。女娲作为神灵，不死不灭，不老不枯，每一个人族在她漫长的生命里都占不了多少比重，但月华刷了那么多年好感度，可不是白刷的。

    祝融与共工虽然是死对头，但是这一刻，他们心情倒是同步了。互相对视一眼，对对方冷哼一声，齐齐说：“看在月神的面子上，不与你计较？”“你怎么也说这句话？”“为什么你学我说话？”“自己话都不会说不是？”

    吵了半天，他们再一次互相对视，又不再争吵了，月华的事情即使以他们大大咧咧的性格，也受到了不少触动。至少知道不能再在天柱此处打架了，要是天柱再倾塌一次，可没有第二个月神给他们买单。

    蓦然，伏羲开口说：“月神心怀天下，献祭自己以泽苍生，实在是大善之举。”虽然伏羲很不想夸月华，但是现在月华都死了，还是为他干的事情买单的，他要是敢说月华坏话，这脸就真的不用要了，直接丢了得了。

    女娲的目光突然转了过来。她的眼神很冷，就好像是万年不化的寒冰，明明是十分温柔慈和的女神，可这一刻仿佛看穿一切的目光，让伏羲觉得心中一冷。仿佛他所有的算计，所有的伪善，所有的阴冷情绪，都在这样的目光下暴露无遗。

    月华一直觉得女娲不了解伏羲是个什么货色，因此天天在她面前说伏羲坏话，屡败屡战，屡战屡败。可是真要说的话，神界最了解伏羲的，还的的确确就是女娲。作为三皇，他们一起诞生在太古，相依为伴许久，才慢慢有了新的诸神诞生。

    这么漫长的时光，还不够看清一个人吗？

    当然足够了，女娲慢慢闭上了眼睛，她露出了一个笑容，一个看上去让诸神头皮发麻的笑容。

    伏羲心中觉得不对了，但是作为天帝，这个时候他必须出头，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他稍稍咳嗽两声，继续说：“月神的牺牲，是神界的一大损失，从此三界六道之中，再也不会有月神了。不过我们来到此地是为了补天，既然此事以了，大家便先回神界吧，这里并不是说话的地方。”

    诸神兴致不高，默默点头便罢。

    女娲这个时候，悠悠的开口了，她的嗓音有些低沉，甚至有点沙哑，说到月华的时候，更是连连颤抖，可是好歹吐字清晰，让诸神都可以听到。她说：“天帝导致天柱倾塌，幸得月华妹妹牺牲自己以补苍天，才减少了损失。可是，也不能不给个交代吧？”

    伏羲看向了女娲。他知道这个时候女娲状态不太对。可是现在神农已经死了，伏羲一家独大，他显得无所顾忌，并不在乎和女娲彻底闹翻。因为这片天地，已经没有谁可以钳制他了，冷冷淡淡的问：“按地皇之意，当要如何？”

    “以我之意，”女娲唇边的笑容越发冷了，“天帝能把月华妹妹还给我吗？如若天柱不曾倾塌，她也不会因为你的过错，而去补什么天！天帝高高在上，不顾人间疾苦，却为何要小小一个月神为你承担？无数枉死冤魂，可不会接受这个结果！”

    “女娲，住口！”伏羲怒道。“你这说的什么胡话？”

    “胡话？”女娲笑了出来，只是笑意不曾达到眼底，“既然是胡话，天帝可曾敢向苍天对峙？月神陨落与你无关，你也不曾对她有丝毫情绪？天帝好手段排除异己，别的便罢了，为何打主意到月华妹妹区区一个女神身上？将天捅了个窟窿，你怎么不自己去堵？”

    “有何……女娲……你……”伏羲刚想说有何不敢，突然顿住了。

    月华这件事，包括之前神农莫名其妙陨落的事情，确实与他无关。他没有本事害到神农还不露出丝毫风声，当然也没有无聊到逼月华这么去死。虽然天柱倾塌，但是这么一件事他自认还抗的下来。伏羲之前根本就没有想过，还能牺牲一位神去补天的。

    但是女娲要他跟苍天对峙的并不是月华牺牲这件事情跟他有没有关系，而是他对月华有没有情绪。之前月华干的有些事情，确实让伏羲想起来就烦躁，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找机会掐死她算了，要说毫无情绪，怎么可能？堂堂天帝，因为女娲一句话就跑去找天地对峙，也太丢脸了。

    伏羲面色铁青，被女娲噎的哑口无言。论战斗力，他自然胜过女娲，可是论口舌之利，女娲就算不善言辞，也是一个女人，伏羲想跟女人，还是一个有些疯狂的女人比口才，输的盘古都不认识他也是十分正常的。

    周围的诸神面面厮觑，并没有想到女娲还有这么一面。就连九天玄女都没有敢开口帮助伏羲，免得撞到女娲的枪口上。法不责众，就算到时候伏羲来算账，他也不可能因为在场没有一个神帮他说话，以这个理由来找茬。

    伏羲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既然女娲你要个交代，我就给你一个交代。”

    女娲默然不语。

    “天柱倾塌，过错在我，但究其根源，乃是因为人、兽两族大战，战力悬殊，导致蚩尤打上神界，才引发了此次大战。此事我深感过错，自此回神界闭门不出，思过千载，诸神以后不得私自下界，神界正式封闭。如此，女娲可算满意？”

    女娲看了伏羲一眼，轻轻的说：“不过如此。”

    假如伏羲面前有一张桌子，他一定立马拍下去了。

    太子长琴听到这个惩罚，他心中那股郁愤之气几乎冲霄。

    天帝果然与他这种小人物不同。同样的事情，他犯下过错，便是打入轮回永世不得为仙，生生世世寡亲缘情缘命主孤煞。而伏羲呢？天帝犯了这么大的过错，便是回到神界思过千年便罢了。天上一日，人间一年，人间千年不过天上三年而已，当真是好大的惩罚！

    这千年一梦，他当真再也当不得记忆中那位风姿卓绝，温文如玉的乐神了。

    看了一眼伏羲，再看了一眼女娲，太子长期忽然出口道：“天帝，小神有一事相求，不知可否？”

    伏羲一愣，正好也想找个台阶下，便说：“乐神请说。”

    乐神与月神同音，伏羲这么一说，女娲神色又黯淡了些。逝者已矣，徒留生者在世，又有何意？纵使她身为三皇，法力高强，能够凭空造物，由死转生。可就算如此，太阴星真的再孕育一位神祇，也不会是她认识的那位月华妹妹。更何况这片天地清气流逝，再也不够诞生神灵了。

    太子长琴声调平稳，却给了大家一股莫名的悲伤之感，他淡淡的说：“小神倾慕太阴仙子久已，只是神界禁止此事，生怕牵连到她，一直不敢言说。如今她已经不在了，我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她不曾来过神界，小神留下也没什么意思，只愿天帝允小神前往地府，睹物思人吧。”

    月华已经死了，太子长琴对她只算是朋友之情。至于为什么拿她做筏子？其实只是为了摆脱神界罢了。他每每看到伏羲，看到九天玄女，便不自觉会想起来他在三世镜中度过的那些岁月，难以释怀。倒不如就此前往地府，还能清净些。

    若是之前，太子长琴敢在神灵之中提及情爱一事，伏羲非得翻脸不可。但是现在月华已经死了，他再跟太子长琴发火并无什么用处，女娲也在一旁虎视眈眈，伏羲这个时候翻脸实在是得不偿失，太子长琴时机选的非常的好，可以明目张胆脱离神界。

    祝融听到了太子长琴的话，他性格大大咧咧，并不怀疑，只说：“难怪你之前与月神交际颇多，原来是这个原因啊。哎，可惜了月神……”月华和祝融交情不错，听到太子长琴想法祝融也不生气，只是免不了一番感慨。

    太子长琴的父神祝融这么一说，太子长琴身上借机生事的嫌疑也给洗脱了。他在伏羲那边的印象本来只有弹琴弹得不错，虽然是个仙人破格封了乐神。并没有什么案底在，伏羲倒是不介意少个乐神，稍稍一想便同意了。

    如此，伏羲带着众神回神界闭门“思过”，女娲带着太子长琴回了地府。

    后土和阎王由于必须维护地府的运转，并没有参与补天之事，但是月华当初声传三界，陨落的消息他们是已经知晓的。后土心思沉稳，虽然悲伤却并不外露，但是阎王就不行了。他虽然看着是一张面瘫脸，实际是个挺重感情的神。他认识的神不多，一旦少了一个，就会无比悲伤。

    看到女娲回来，后土还没说什么，阎王先看着女娲，有些小心翼翼的问：“月神呢？”

    女娲没有说话。

    太子长琴顿了顿，替女娲说：“月神……为了天下苍生，牺牲自己补全苍天，已经陨落了。”

    女娲一言不发，进入了自己的宫殿。

    太子长琴在后土和阎王的接引之下，在地府住下了。地府虽然种不活东西，只有漫山遍野的彼岸花，可是倒也清净。太子长琴除却在自己的屋子中宅着无事，偶尔也会出去弹琴助兴，那时候便会有许多还没有转世的魂魄默默倾听。

    一日，太子长琴突发奇想，走到了月华曾带他去看的三世镜面前，伸手轻轻抚摸，似乎是自言自语的问：“昔日你告诉我，看到了一些片段，莫非就是你牺牲自己来补天的未来？既然我的命运都可以改变，你又为何如此认命？我倒是看错了人。”

    太子长琴在三世镜面前躺下，不知不觉又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他因为天柱倾塌一事，被伏羲打入轮回，接下来，在轮回之处，他看到了等在那里的月神。月神一身紫衣，显得冷艳而妖娆，并没有传说中的清冷之色，笑着对他说：“我可是等了许久了，走吧。”仿佛他不是被罚去转世，而是去旅游一般。

    太子长琴作为戴罪之身，也不好说什么，只说：“多谢你送我这罪人一场。”

    月神突然冲他眨了眨眼，小声说：“如今我高高在上掌轮回，莫要信天帝的批命，奏不奏效可是我说了算。”就算是命主孤煞，寡亲缘情缘又怎么样？伏羲说了又不算，只要月华插手，太子长琴日子过得并不会那么惨。

    太子长琴忽然醒了过来，他看了看三世镜，忽然露出了一个笑容，对着镜子说：“多谢。”一梦千年的抑郁，竟然因此梦而消。既然未来不是一成不变的，想来在他这个梦中的未来，月神应该活的好好的吧？

    女娲闭关良久，在太子长琴想开之后，她出关了。

    她并不接受月华已经陨落的事实，一心想要复活她。

    正巧之前她送给月华的那顶采集太阴之力炼制的冠冕，由于是这个世界的东西，月华无法带走，便留在了地府的宫殿中，被女娲找了出来。上面残留着月华的灵力，借助这个媒介，女娲开始尝试造神。

    成神之路十分艰辛，神除了天生地养，便只有以信仰成神这个方法。女娲一心造神不成，便只能双管齐下，一方面自己继续努力，另一方面靠着人族信仰，看能不能够将苍穹之冕作为信仰寄托，诞生出新神来，或许她会继承月华一部分记忆。

    即使女娲不接受也知道，月神去世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月华作为唯一个为人类牺牲自己的神灵，再加上之前她为人族传授功法，传授各种生存知识，如今在人族信仰可谓冲天，与女娲并列，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除了雷母、月神，太阴之神、太阴仙子等等称呼，后来统一被尊为天母，意为补天之女神。

    还好月华不知道，要是她知道了，肯定觉得这称呼逼格也比雷母高不到哪里去。

    补天之事，功盖千古，非言语所能描述。自此之后，凡人类祭祀，必定先祭女娲、月华，然后再是其他诸神，由于进入神隐时代，后面的经常被忽略。前面的倒是做的一丝不苟，不然可得被人族之中的宿老戳脊梁骨的。

    回到神界之后，伏羲声称闭关千年，神界封门。他作为天帝，引得天柱倾塌洪水肆虐，自然是怨声载道，因此得不到人类祭祀，看着女娲香火鼎盛十分生气，又不能自毁诺言传音找人类，只能迁怒到女娲这边，一下子对于女娲怒气满格，一怒之下将女娲从神界除名。

    女娲连个反应都不给他，丝毫不在乎。

    神界闭关三年，也就是人间千年不能与神界交流，凡人根本不知道此事。就算知道，他们现在肯定站在女娲和月华这边。人类的传说，传着传着就很容易变样。开始在传说之中，还是天母感人间疾苦，愿牺牲自己以补苍天，救治水深火热的人类。

    到了后来，就变成了天母生性慈悲，和女娲娘娘这位人族圣母交好，因此得女娲娘娘所托，多次前往人间庇佑人族。后来天母在神界受到天帝欺压，天帝丝毫不顾人类疾苦，随意捅破天柱，致使天河之水倒灌。天帝不在意人族生死，并未派人补天。

    天母性格温柔，看不得天帝如此做派，亲自前往神界请求天帝派人补天。可是天帝一心灭绝人类，并未答应。天母无奈之下，见人族死伤无数，不得已只能牺牲自己补天，堵住天穹裂缝。若非天母，这天地之中，早就没有人类了。

    女娲娘娘造了人类，而天母救了人类。

    这传言有理有据，黑伏羲黑的很有水准，一看就是对伏羲苦大仇深的那种，很快风靡整个人族。哪个人类如果不知道这个传说，都要被其他人给看不起。因为这个传说，伏羲莫名其妙多了很多黑子，天天生命不息，黑他不止。

    太子长琴对于结果很满意，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同样因为这个传说，月华汇集了庞大的信仰之力，而她早已陨落，因此这股信仰之力，在女娲的指引之下，顺利地落到了苍穹之冕上。这股力量比当初助董永成神的力量还强大百倍，女娲根本没有打算遮掩。

    伏羲就算看到了，就算忌惮又能怎么样呢？他要不只能信守承诺憋一千年，那个时候苍穹之冕早就化形了。要不就出手灭绝人族，自毁承诺，丢脸丢的三界众生都知道，给蚩尤一个嘲笑的把柄，怎么样伏羲都不讨好。

    没有多久，苍穹之冕便已经有了化灵的征兆，女娲同样以命魂之术牵引，很快苍穹之冕幻化成了一位少女。她身上有着来自太阴之星的纯正灵气，与月华的灵力有些相似，但是到底不是一样的神了。

    女娲有些失望，因为这位少女并未继承月华丝毫的记忆。但由于灵力相似的关系，她依然对少女十分宠爱，就好像多了一位女儿。少女生性喜欢玩闹，不喜欢太过寂静的地府，因此常常跑到人间去玩耍，女娲也不会阻拦，任由她去。

    因为这位少女最喜巫山景色，常常在此处流连，女娲便为她取名为巫山神女。

    紧接着，女娲又去闭关了，一次失败了，她又想到了一个方法。

    取自己心头血，与月华当初留下来的心血结合，看能不能以神血造神。心头血乃是神灵的力量源泉，损失一滴都会流失很多力量。当初女娲造人不过才花了一滴，现在她为了有哪怕一丝机会复活月华，已经丝毫不在乎损失了。

    当初建立地府之时，为了留下后门，每一位地府掌管者都在轮回之中留下了一滴心血作为标记，可以借此掌控轮回。月华虽然早已陨落，这滴血倒是还在。女娲将它和自己的心血结合，以圣灵珠为寄托，再次试图创造生命。

    可能是因为月华的心血在轮回之中暴露已久，沾染了一些浊气，不复纯粹，以两位神灵纯粹的心血，结合圣灵珠创造出来的居然不是纯粹的神灵或者仙人，而是有着妖身血统，人首蛇身的半神。

    女娲虽然有些失望，但是看着这位月华的血脉后裔，她的脸上轮廓倒也几分月华的模样，让女娲有些恍惚。像总比不像好的，这么想着，女娲便冲她笑了笑，说：“月华妹妹生前为人族牺牲了一切，你作为她的后裔，自当遵从她的遗志，守护人类，守护天地苍生，可好？”

    月华：我冤枉啊，我从来没有为人类牺牲一切的情操啊，我哪里有那么伟大？我怎么不知道？枫木晚晴，你知道吗？

    这位女娲后裔点了点头，一脸坚毅的说：“必不复娘娘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