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00.废太子（五）

吏、户、礼、兵、刑和工部六部的大佬们私下里汇聚一堂，刑部尚书崔谦沉默了半晌，直截了当的说：“大千岁叫嫡皇孙殿下来刑部办差。”

    如今已经是吏部尚书的沈英和户部尚书薛文泉对视一眼，分明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我也不知道这件事”/“真的假的”的字样，其他人在确定没听错后，礼部尚书姜平啜了一口茶慢悠悠的说：“好事啊。”

    工部是最先被大千岁带着飞的，工部尚书胡广也跟着迫不及待的开口了：“大千岁这么做自有他的用意不说，再有一点那就是看得起刑部，想要提携刑部呢，可不是好事么。”

    崔谦斜了眉飞色舞的胡广一眼，这丫真是#坐着说话不腰疼#，第一个被提携就了不起了，哼！还真是了不起！崔谦再环绕一周，其他几个大佬都很气定神闲的附和“好事啊好事”，崔谦面上憨然，心里怎么都淡定不了。

    六部里就只有刑部没有被忠睿大千岁带着飞了，吏部先不说，沈英本就是前太子少师，和忠睿大千岁有师徒之谊；

    工部是最先被点名的，现如今不仅仅是官道，就连各地四通八达的道路都被工部外包给各地有名望的商人了，不止这交通建设，另外工匠管理和农田建设也归工部管，工部和忠睿大千岁名下的九洲学院通力合作，士、农、工、商中的“农工商”全占了，名和利可都有了；

    再说户部，户部掌管财政、赋税，不提原本国家财政收入的主要来源盐铁茶三样，单就是忠睿大千岁促成的海外贸易就为国库带来多少收益，虽说海贸部门独立了，可户部跟着受益匪浅，兜里有钱心里不慌；

    接下来就得说说兵部了，光是对大光国的一仗就足够让兵部扬眉吐气的了，更不用说后来居上的海军，现如今正在和洋毛子在海上打仗呢。这样的战争在几年前根本就不敢想，毕竟那时候连全面开海禁，那些个迂腐的老臣们还要死要活的反对呢。现在大家打开新世界大门后，都得学会快速淡然处之，不然习惯性下巴脱臼可就不好了；

    按理说这里面没掌管礼仪、祭享的礼部什么事啊，但这有岛国归化，可不得从文化上先同化么，还得需要有志青年去#开荒#，最近一届科举可不就是有一大批有志青年们壮志筹谋的#漂洋过海#的去新的省份当官去了，这可是会名留青史的事情呢。

    然后，刑部就被剩下了，这滋味不好受哇，崔谦作为刑部尚书可愁大了，以至于天下掉下来个大馅饼都让他先怀疑起人生了，而不是赶紧抓住不放←忠睿大千岁害人不浅啊。

    既然正事说完了，其他几部的尚书们拍拍屁股就没什么同事爱的各回各部了，沈英回想起当年那让他们夜不梦寐、食不知味的问卷调查，想了想拍了拍崔谦的肩膀说：“别多想，这还真是好事。”还给崔谦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不等崔谦反应过来呢就转身走了。

    在沈英看来，徒泽日后可是要登基做皇帝的，在刑部起家怎么都是给刑部镀层金，这必然是大大的好事。

    崔谦：“……”你丫到底什么意思？本来就没怎么多想的刑部尚书如今不多想都不行了。

    对于徒泽去刑部做兼职，永宁帝一开始也是想不通，就问做决定的顾青了，顾青微笑着看了旁边当孝子贤孙的徒泽，带着几分宠溺和纵容的说：“阿泽乐意，就随他去罢。”

    永宁帝遂看向宝贝孙子，徒泽连忙在萌脸上挤出一朵向日葵来：“是的是的，阿爹说的是，孙儿非常乐意，再乐意不过了。”QWQ原本以为阿爹会交给我多惊天动地的事，没想到却是安排我去刑部办案，我还是太小太天真了。

    转头顾青知道了徒泽的想法，伸手抚上徒泽的额头，“办案？天还没黑就做起白日梦了，嗯？”徒泽是这个世界上最特殊的一条金鱼，怎么也得悉心呵护啊。顾青数世来第一次养孩子，不得不承认这是非常新奇的体验，而且并不容易。尽管他的思维宫殿里储存着数以万计的书本，但关于育儿教育方面的书实在是太少了。

    顾青是有借鉴在上一个世界里，他亲爱的大哥养娃的经验，但又有很大的不同，毕竟作为被养的他和夏洛克都不是金鱼么。不过如今徒泽成长为一条卓越的金鱼，顾青感慨过好几次了，不可谓不是#养儿方知兄长恩#。

    徒泽一面不由自主的用额头蹭着自家阿爹的手心，一面据理力争：“阿爹，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是在担心我去刑部受到年龄歧视，但阿爹你得知道#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道理。再说，花见花开的我无论在哪里都是所向披靡的。”他说着还朝顾青露出个像花一样的笑脸，萌萌哒。

    听了这话，顾青扬了扬眉，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微妙的轻哼，“我得说我欣赏你的厚颜无耻，阿泽，祝你好运。”

    徒泽眨巴眨巴一双明亮有神的大眼睛，意识到阿爹是在认真的夸奖他，他只有含泪吃下了这颗裹着黄连的糖QWQ

    嫡皇孙殿下去刑部的第一天注定是鸡飞狗跳的，他满怀着雄心壮志的去了，刑部尚书崔谦和两位侍郎都出来迎接。

    再然后崔谦就眼睁睁的看着上一刻还一派皇家高贵气度的嫡皇孙殿下，下一刻就围绕着他们转起圈圈来，还没等崔谦想出个所以然来，殿下就开口了，他一指崔谦：“崔大人为国为民鞠躬尽瘁，连早饭都没有好好吃，你在过来之前吃了一块绿豆糕垫了肚子；至于你，嗯，刑部左侍郎，你身上的胭脂味很浓艳，再加上你身上还有酒气以及没来得及换衣服，你昨天去了青楼；那么，刑部右侍郎，你是左撇子，我阿爹也是左撇子，不过你是先天的，我阿爹是后天的。”

    崔谦：“……”

    刑部左侍郎：“……”

    刑部右侍郎：“……”

    只可惜嫡皇孙殿下本来想震一震他们，以免他们先入为主的就年龄歧视，但他低估了大臣们九曲十八弯的脑洞，以及高估了演绎法的新潮。他是演绎的八-九不离十，但三位大臣脑洞不约而同的开到了一点上了，那就是传说中无孔不入的暗卫真他娘的存在啊！

    所以说嫡皇孙殿下，任道而重远啊！

    就在徒泽大闹刑部时，马六甲海峡上举世瞩目的海上战争渐渐进入了尾声，显而易见大天-朝会大胜！这是个必然的结果，蒸汽机早在几年前就从九州书院诞生了，之后被运用到大型战船上。不仅如此，就现时代而言先进的武器被发明制造并予于应用，#科技是第一生产力#，即便是现在还处在冷兵器时代，更何况九州学院的荣誉校长是个实打实的#技术帝#。

    先进的武器，超一流的配备，再加上训练有素，一颗红心向祖国的士兵，从欧洲远道而来的敌人一上来就差点被吓尿，再然后……就被暴力碾压了。

    嘤嘤嘤妈咪，东方人好可怕我要回家！

    经此一役，奠定了未来十年内马六甲海峡的绝对归属权。哦，当然十年后不服再来战！

    ……皇家海军大胜的消息传回来，朝堂上下表示喜闻乐见，对永宁帝那叫一个歌功颂德，龙心大悦的永宁帝回到乾清宫，神情却渐渐变得凝重起来。半晌后，叫魏进朝准备准备，他要出宫微服私访。

    微服着私访着就去了九州书院，如今九州书院已然从最开始成立之初的非主流书院，成为了这个国家甚至整个世界科技发展与革新息息相关的枢纽了。而最开始永宁帝都不过是纵容着顾青的小打小闹，把这当成了大儿子的心血来潮，哪曾想到就是这心血来潮，给大梁朝带来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呢。

    永宁帝在心里叹气，还来不及感叹更多，前方就传来了宝贝孙子响亮的、充满活力的声音：“崔大人，之前可是你说的要我证明“尸体是如何说话”的，现在你可不准耍赖！”

    崔谦：“……”他根本就没说过好不好？还有谁想到是这么个证明法啊。崔谦望着围了一圈的洋毛子，还有正穿上了一件白大褂正跃跃欲试想割开尸体的嫡皇孙殿下，真想给跪了！

    永宁帝好奇着过来站在实验室外，透过玻璃窗往里一看，正看到他的宝贝孙子神情肃穆，一手拿着解剖刀，一手按在死人的肩膀上，嘴里还念念有词，下刀如有神，切开了死人的胸膛，然后把解剖刀递给一边的洋人，伸手掀开了死人的胸膛，露出了里面的血肉。

    永宁帝：“！！！”

    崔谦：“！！！”

    围在周围的洋人有朝徒泽举起大拇指的，还有叽里呱啦一通的，还有人正在奋笔疾书。

    崔谦：“……”他想吐。

    不说他，饶是还隔着一层玻璃没有那么直观又新鲜的看到血淋淋尸体的永宁帝，脸色比先前绝对是白了两个色号。里面徒泽“安慰”着崔谦：“崔大人你放心，等解剖完会给他缝回去的。”

    崔谦捂着嘴跑开了。

    “垃圾桶在门后，别觉得丢人崔大人，我第一次被我阿爹领着解剖时，我差一点就吐了。”你怎么不说当时只是解剖一只青蛙啊，嫡皇孙殿下！

    崔谦：“呕――”

    唔，崔大人，好消息是原先在门外窥视的圣人在他抱着垃圾桶呕吐前就离开了，而转身离开的圣人在见到顾青时，第一句话就是：“阿泽都让你这做阿爹的给教歪了，你不会教，朕来教。”

    顾青：“……”顾青深刻认为在教导孩子这一方面，永宁帝不该觉得比他有优越感，光是论据顾青在这一瞬间都能想出七条来。然而，敏锐如顾青在小小计较完后，却是抓住了永宁帝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后的深意。对此，顾青完全不觉得有什么意外就是了。

    ……

    本朝如今能进金銮殿的文武百官，不可谓不是在经历过永宁十六年的“废太子案”、永宁二十年的“二王相斗”等大浪被淘沙而淘剩下来的，自认心理素质过关，但他们还是高估了自己――

    在这次大朝会上，魏进朝手一抖明黄的圣旨被展开，然后就扔下一颗深水炸弹：册封嫡皇孙徒泽为皇太孙！！！

    说好的立三皇子呢？

    为什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皇太孙他爹还在呢？――这个得解释一下，历朝历代但凡立太孙，大多数的情况是因为太子去世，并且嫡孙至少已经接近成年，当然也有太子尚在未被罢黜的情况下册封的，那实在是太凤毛麟角了。基本默认就是太子去世，封其嫡子为太孙，借此巩固“嫡”之正统地位。可现在的情况是，大千岁风华正茂，他的嫡子徒泽只有九岁，还是个毛孩子呢←崔谦崔大人就静静的看着不说话。

    懵完后朝堂上就炸开了锅，有人反对有人支持也有人持中立态度，永宁帝明旨都发了怎么可能会收回，东宫都给徒泽准备好了，这件事就这么一锤定音了。

    曾经的太子少师，如今的吏部尚书沈英冷眼扫过金銮殿，目光在几个自始至终都岿然不动的老臣身上打了个转，在心里嗤笑了声“老狐狸”。有些杂鱼想不通圣人为何会转立太孙，殊不知这是大势所趋，这个国家的命脉不说全部被握在大千岁手里，但十之八-九却是有的。

    日后如果不是嫡皇孙登基，那无论是谁登基，最好的情况便是圣人尚在，大千岁选择隐忍不发，可若是圣人一朝驾鹤西去，那么新帝能容忍一个手握国库命脉的亲王的可能性太小了，到时候无疑会有一番恶斗――当然，恶斗对大千岁来说就夸张了，到时候很有可能新帝一觉醒来就在他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禅位了――那对社稷毫无益处的，这还是在最好的情况下呢。

    要说起最坏的情况嘛……咦，一旦接受了这种设定还蛮带感的，沈英这九曲回肠的脑回路不稍片刻，就脑补出了数个悲催的新帝版本，那边得到消息的忠睿王府的反应就很标新立异了。

    周王妃：“就你，皇太孙？哈哈哈哈哈！”

    孟侧妃：“看来殿下是要搬回东宫的，东宫的花销归内务府管。太好了，这将大幅度的缩减以后忠睿王府的支出。”

    苏侧妃又病了，不在。

    至于顾青，他老人家单手撑着额头，垂下眼眸黯然道：“你皇爷爷认为我把你这么颗好苗儿都给教歪了，唉，那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徒泽：“……”皇爷爷误我！熊力Max的大熊娃如果不熊一回，那就真对不住他的熊力了，然后内阁大臣们就有幸见识了一回。

    内阁大臣们被宣召到乾清宫，永宁帝没当即接见他们，他们就在侧殿里候着，内阁首辅柳大人是两朝元老了，人已年近古稀了，精神头大不如前了，正坐着喝杯茶提提神，忽然就听得“哇”的一声哭，吓得老大人差点摔了杯子。

    刚开始老大人还以为自个幻听了，毕竟这可是乾清宫，谁吃了雄心豹子胆呢敢在乾清宫撒野，一个御前失仪就够喝一壶的了。老大人低头喝了一口茶，还没咽下去呢，紧接着更响亮的一声“哇”就传来了，得，老大人好悬没被这一口茶给呛死，或者顺着气顺着气就一口气没上来撅了过去。

    不知哪位内阁大臣悄悄问了句：“这谁啊？”

    兼职内阁次辅的沈英假装没听见，低头望着地上铺的地毯，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花纹绣得很有意境呢。这时候永宁帝震怒的声音传来：“成何体统！魏进朝你这奴才还不快把太孙拉起来！”

    原来是皇太孙，怪不得呢。等等，皇太孙嚎哭个什么劲啊？难道是喜极而泣？再等等，可圣人这话儿又是个什么意思？难道皇太孙做了什么惹怒了圣人，呃，这册封的圣旨刚发了半天功夫都没有呢。

    不知不觉中就想太多的内阁大臣们片刻后就被魏进朝引着去见圣人了，沈英在意识到他刚才应该是看到皇太孙利落的从地上滚着站起来了，他恨不能自戳双眼！事实上，但凡是看到这一幕的内阁大臣们，内心基本上都是崩溃的。

    永宁帝倒是给气笑了，笑骂了从地上打了个滚的徒泽一句：“小混蛋！”他也是被徒泽嚎的太阳穴突突的，叫他滚蛋，没想到这熊孩子真在殿内滚起来了。现在好了，丢脸都丢到臣子面前去了。

    徒泽可是被顾青夸过厚颜无耻的少年，他一点都不觉得尴尬，还朝永宁帝露出无敌软萌笑脸，很是心安理得的说：“孙儿这不是彩衣娱亲嘛。”小嫩脸上别说眼泪了，就是泪痕都找不着，倒是一双大眼睛湿漉漉的，就跟含着半滴眼泪似的。

    永宁帝被他这么一闹，心软的没边了，想了想就让徒泽留下来了旁听了。

    徒泽：“……”他好像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上了QWQ，不过现在不是QWQ的时候，徒泽转身就朝内阁大臣们露出师从顾青的顾盼烨然的微笑，唇红齿白，姿容雅致，宛如芝兰玉树一般。

    内阁大臣们：“……”这样的太孙，真靠谱吗，圣人？

    沈英继续低头看地毯上的花纹，他现在内心也崩溃了。

    事实证明由顾青一手教导出来的徒泽，不熊的时候是非常能唬得住人的。在不久后的万国来朝时，作为东方大国的第一继承人，徒泽对外的表现的不止能用可圈可点来形容了，简直称得上完美，进退有度，皇家高贵气度彰显无遗。从侧面来说，看永宁帝频频扬起的嘴角，以及文武百官被唬的一愣一愣的，就知道效果如何了。

    内阁大臣们：“……”

    刑部三巨头：“……”

    他们的心情是差不多的：真是见了鬼了！

    殊不知，闪亮亮的皇太孙殿下回头黏到顾青身边，满是濡慕的看着自家阿爹：“阿爹，你是怎么保持着完美笑容的同时还不觉得脸酸呢？”如果仔细看的话，徒泽在外人面前展现出的笑容，嘴角扬起来的弧度和顾青的有着惊人的相似，严格来说徒泽就是学顾青的。

    顾青略微挑了挑眉梢，一针见血的指出：“你是被你脸上的肉赘的，和我没有可比性。”

    徒泽：“……”说好的爱与呵护呢？他蹭着顾青的肩膀哼哼唧唧了两声，也没见顾青来哄他，他扁扁嘴决定努力邀宠：“阿爹，法兰西代表团里的路易伯爵想和我们进行贸易上的合作，我认为他对九州出品的武器更感兴趣。我们完全可以把之前淘汰的那一批枪支卖给他们，然后换取在贸易合作上更大的主动权和更高的利益分配权。”说完眼睛亮晶晶的看向顾青，求虎摸。

    顾青心里还真的升起一股自豪感，到底是他养大的嘛，他带着笑意说：“恭喜你在继“厚颜无耻”后又点亮了“虚以委蛇”这项做政客必备的技能。”他顿了顿在徒泽鼓起腮帮子前才说：“我为你骄傲，阿泽。”

    徒泽被自家阿爹这实实在在的大甜枣给美的不要不要的，美完后顾青还尽职尽责的给他分析了法兰西如今的形势、路易伯爵的政治立场等。皇太孙殿下表示被鞭策了，他会再接再厉的，眼睛骨碌碌一转，就挂上了徒泽式的假笑去和英吉利代表团打招呼了。法兰西现如今的顺位继承人中，其中一位就是英吉利公主生的儿子。

    顾青望着如朝阳一般的徒泽，眉目间是前所未有的温情，还有一丝高深莫测。他改变了这个世界原本的格局，将原本的工业革命的“火种”在东方古国点燃，并将它往全世界辐射，又培养了徒泽这个世界上最特殊的一条金鱼，他将来会成为这个东方古国的掌舵者，这种种将会擦出什么样的花火，这个世界将变得多么有趣，作为这一切推手的顾青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