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绝笔书

灰鹰脸色冷清，让人看不出端倪，冷相的声音不由得也变小了，看着灰鹰疾步走到玄烨身边耳语，玄烨的脸色大变，众臣从来没有在这个年轻的君王脸上发现过这样的表情。

    不管是遇上了灾难和困难，他的脸上总是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只是今日，他那毫不掩饰的惶恐神情出现在脸上，不是毫不掩饰，应该是他连掩饰都来不及。

    “退朝。”在众人的疑惑中，他只丢下两个字便匆匆的消失在了大殿中，离得近的人，只依稀听到两个字，皇后。

    从来没有那么一刻，玄烨会有这样的感觉，这种感觉就仿佛天塌下来了一般，恐惧无所遁形，灰鹰告诉他，“暗卫来报，昨晚子夜时分，他们不知道被什么迷香给迷晕了，当今日一早，凤鸾殿起来的人才发现暗卫们横七竖八的身体，皇后娘娘早已经不在房中。”

    原来昨晚的心惊并不是错觉，一起都是有着预感的，玄烨想要努力的维持镇定，但是隐藏在袖中的手却不由自主的颤抖着，“皇后人呢？”

    “暗卫已经出去寻找，相信不久就会有结果了。”灰鹰明白玄烨的心思，昨日的场面大家都是看到的，华容那般的伤心欲绝，而且在御书房就要寻死，就算被人阻拦，他的想法果然应验了，求生不容易，求死还难么？

    现在两人担心的不是华容的去向，而是华容的生死，玄烨早已经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静，“灰鹰，阿容她不会……”

    “不会的，皇上，你放心，娘娘就算不顾及你们的感情，但是再怎么也会顾及她腹中的孩儿，大概她只是心中不快，想要出去走走，凭她一个人也无法逃出皇宫的。（ ”其实现在这样的话也只有安慰效果罢了。

    玄烨疯了一般的施展轻功到了凤鸾殿，里面的人大部分都已经出去寻找华容了，剩下的人看到玄烨那一脸要杀人的表情，连忙下跪。

    “皇后还没有回来？”玄烨压抑住怒气。

    “启禀皇上，大家都已经出去找了，相信很快就将娘娘平安的带回来。”绿珠跪倒在地上回道。

    “那好，若是皇后有半点差池，你们凤鸾宫所有人都去为皇后陪葬。”玄烨冷冷的说道，那声音刺骨的犹如从地狱中而来。

    “皇上，有皇后娘娘的消息了。”这时门外匆匆走来一个暗卫。

    玄烨脸上顿时露出喜色，“她在哪儿？”

    “属下在听雨亭找到娘娘的，但是娘娘已经……”暗卫的话还没有说完，玄烨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他一把夺过男人的衣领。

    “你说什么，阿容她怎么了？”

    “属下找到娘娘的时候，她已经咽气了。”暗卫小心翼翼的说出这个实情，绿珠听到这个消息，身子已经摔倒了地上，玄烨目中犹如着了火一般，死死掐着那个暗卫的脖子。

    暗卫满脸涨得通红，“皇上……饶命……”很快他就会因为窒息而死。

    看着暗卫如此难过的神色，灰鹰连忙制止已经快要发狂的玄烨，“皇上，你冷静点，咱们先去看看娘娘是什么情况，说不懂定，说不定还有救呢。”

    玄烨的眼中一亮，是啊，说不定还有救呢，他忙松了手了，飞快的夺门而去，暗卫死里逃生，不住的给灰鹰磕头道谢，灰鹰只看了他一眼，并未说话，而是快步跟上。 [

    在苍茫的大雪之中，听雨亭屹立在一片白茫茫的中间，暗卫四下分布着，看到玄烨出现，每个人都跪了下来，“皇上恕罪，属下办事不力……”

    玄烨没有理会，而是径直走向了听雨亭，亭子周边围观了一圈的人，看到玄烨过来，纷纷都让到一边，或许很久以后，玄烨仍旧记得今日今时的心情。

    每走一步就仿佛是在刀尖之上，那种悲痛万分害怕会看到她冰冷的尸体，躺在地上再也无法动弹，就像她曾经说过的，看到那鲜活的生命变得再无温度。

    手放在了幔帐上面，他却没有勇气将其撩开，一向勇猛的人生平第一次怯懦，可是这样的怯懦他宁愿从来没有。

    灰鹰站在他身旁，轻轻说了一句：“皇上，该是面对的时候了。”

    玄烨颤抖的手指撩开了幔帐，视线一点点湿润，他平生只落过一次泪，便是在母妃死的时候。

    过往的记忆逐渐涌上心来，华容静静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同当年他的母妃一般，玄烨疯了般的几步跨到华容面前，她的身体上已经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冰雪。

    “阿容……”他扶起她的身子，她的身子却一片冰凉，她的脸颊上飘满了雪花，玄烨轻轻的将她脸上的雪花抚开。

    她紧闭着双眼，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华容的手掌紧紧的捏着，玄烨打开她的手，里面拽着一封书信。

    “烨，我早说过，我宁死。爹娘已逝，这个世间再没有我所留恋的东西，到最后，我终究无法理解你所谓的大义。

    到死之时方才想起你曾经也对我好过，我会带着这些美好的记忆走向那个世界，我们之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走到了这样的地步。

    是你的错，还是我的错？抑或我们都有错，我曾经试着去相信你，可是到了最后仍旧是以惨淡结局收场。

    走到今日我也累了，你给我的我都已经还给了你，唯一只带走了这个孩子，原谅我的任性。

    我的死同凤鸾殿任何一人都没有关系，希望你不要迁怒于他们，最后祝君安好，这一世，我没有白来。

    华容绝笔。”

    玄烨的眼泪颗颗洒落在泛黄的信笺上，是啊，他也不曾想到两人终究走到了这一步。他分明是想要对她好的。

    就算她再怎么讨厌自己，也不能用死亡来惩罚他呀，死了的人没有感觉，而活着的人将会生生世世将这份痛给延续下去。

    玄烨第一次感受到这种痛彻心扉的感觉，比起那年他得到母妃的死讯，更要伤得铭心刻骨。

    心中有那么多的话想要对她说，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有做，而她就这样一走了之，只留下所有的伤痛。

    他们还有那未出生的孩子，华容你怎么忍心？

    玄烨抱着华容的身体伤心欲绝，她的身体没有一点温度，早已经冰冷刺骨，在那漫天雪地之中，他抱起华容的身体，跌跌撞撞，却又不知道该去哪里。

    一连两日，玄烨都没有上朝，而是就守在冰棺旁，看着华容，在她耳边讲着从前他绝不会讲的话，絮絮叨叨，连续两日。

    灰鹰找到他的时候，他仍旧保持着原样，嘴角喃喃低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看着不过两日光阴，玄烨落寞的不成人样，虽然还是穿着衣着光鲜，但是眼神已经黯淡无光。

    “皇上，娘娘已经走了两日，希望你能够尊重娘娘，让她入土为安吧。就算你再怎么不舍，却也无法改变她已经逝去的事实，你连着两日未上早朝，现在大臣们都在讨论此事。”灰鹰劝道。

    华容的死对于玄烨而言，打击实在太大，当初他所担心的最可怕的情景出现了，玄烨整个人都已经荒废。

    “她说的没错，连身边的人都无法保护，朕又怎么能够去保护这天下。”玄烨心痛悔恨。

    “皇上，你现在明白这个道理也不迟，你不能再这么荒废下去了，娘娘也不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吧。皇上你现在应该振作起来，娘娘死去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属下昨日截下了谢婉如的信笺，她们已经将近日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天庆皇帝。

    想必她们下一步马上又要行动，娘娘便是因此误解了你，若是你在现在放弃，那么皇后娘娘不会白死了么？”灰鹰循循善诱，就是害怕他已经入了误区。

    “灰鹰，朕知道该怎么做了。”玄烨深深的看了华容一眼，大概是冬日的原因，两日已过她身上没有任何改变。

    “阿容，朕会替你报仇的，朕曾经答应过你的，许你繁华盛世，锦绣河山，你在天上好好看着。”最后他微微欠身，在她的唇上烙下一吻。

    “灰鹰，马上准备葬礼，此次葬礼要让天下人都尽知，既然那些宵小之辈这么在意，朕就如了他的愿。”

    “那么皇上，理由该怎么说？”

    “就写受华府的牵连，你此后便散布一些谣言，就说朕是另结新欢，所以才会先废了皇后，再找借口赐死了她，皇后真正的死因没有泄露出去吧？”

    “没有倒是没有，此事只有暗卫和凤鸾宫的人知道，属下就是怕节外生枝，所以封了所有人的嘴，外面都只猜测凤鸾殿发生了什么事情，却不知道皇后娘娘已经……可是皇上，你这么做，皇后娘娘本就是误解你才死的，现在要让天下人都误解你么？”灰鹰眼神闪烁。

    “那又如何，失去了她朕就仿佛失去了天下一般，只是到如今朕才明白，她比朕想象中还要来的重要，若是早明白这一切，我又怎么会失去她呢？如今有些人想要趁虚而入，那么朕便让他趁了这个虚。”玄烨冷冷的说道。

    灰鹰看着他坚韧的眼神，心中明白对于他而言，心中已经失去了最重要的人，即便是他现在还活着，他的眼中已经没有了温度，这样的他同过去又有什么分别。

    若是从前他是一心想要为母妃报仇，那么现在他又恢复成了那个状态，虽然表面时常带着笑意，但是笑意却从来未达眼底。

    是华容的出现改变了他，华容的死又将他原本温暖的心给冰封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