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八卷 雨蓑烟笠 第243章 多么蠢的一件事

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这是一个深奥的命题，它有时是现在的延续，但有时却与现在无关。下一刻，是悲苦是喜悦，是相逢还是永别，无人可以准确测定。就像宁锋，从头到尾他只是一个旁观者，一切本和他无关，但即便是这样，他还是莫名其妙卷入这场惨剧。

    若是换成另外一个人，在如此惨绝多端、触目惊心的场景下，面对袭来的快刀，他已莫名其妙成了刀下鬼，连为何死去都不知道。其他的事也是同样的道理，像由爱而恨、从合到分，人们有时要追本溯源，却发现事情根本就是荒唐可笑。

    齐云手腕一转，那刀奇快，不由分说向宁锋胸前砍来！

    但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个极为邋遢、黝黑呆愕的人居然止住了自己这全力一砍，而他用的，只是两根手指！

    对这样的人，一丝玄黄之力便已足够了。

    即便两女都已倒在血泊中，宁锋面色依旧坦定，目光惘然，不看人也不看刀，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齐云和那青龙殿之人顿时被这一幕惊得面无人色，齐云无论怎样动荡，手刀都如生长在石缝中那样，分毫不能动弹。更骇的是，齐云手臂绞痛，一股异样的力量流贯手刀，就像时刻都要喷发的闪电。嘭！那齐云松开刀把重跪在地，连连磕起头来，“灵师高人！饶命啊！”青龙殿之人不敢耽搁，也急忙跪在地上央求不停。

    宁锋缓目而动，却并不看那二人。这个齐云为什么会这样？他们是怎么谋划的？那邪力水晶后来的光到底代表着什么？放在从前，宁锋必会深究这些，去查探死得不明不白的两个姑娘。

    但现在宁锋却在想，这一切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只是因为遇到了，换一个人仍是无法阻止两个姑娘的死亡，换一个人，他也会死在这里。他甚至残忍地在想，没有理由去制止这两个姑娘的死亡，四府乃至整个凡灵界，每时每刻不知有多少类似于这样的事情发生。她们死得冤吗？他一定要被惩罚吗？

    用一个宽慰的说法，这两个姑娘的死是注定的，那么是谁注定的？倒是这个问题让宁锋深思。所谓天道，难道也和人心一样，“有重点”的照顾？那些自诩踏足天道的人，他们是与天道贴合还是只是为了自己的欲望、为了自己永生？

    宁锋刚要离开这里，忽然看到血泊中的小怡微微动了一下，而且这一动非常有力，是一种求生的本能。她，还没有死。

    宁锋转身向门外走去，他的脸色极为沉暗，这一刻内心的挣扎无比强烈。他知道如果离开这里，小怡惟一的结局便是再被补上几刀。

    “大叔，你走得累么？来车上坐会吧！”

    “大叔，你的家人呢？”

    不久前的话说不能阻挡的涌入宁锋脑海，他回身而过，将地上的小怡抱起走往青龙殿外走去，这时他听到齐云二人的话。

    “完了！小怡活着，我就一定会死！我要回去坦白，我要坦白啊！”

    “不能啊！齐云，你杀了小叶，就算你坦白了还是会死！”

    齐云只是一个普通人，回过神来之后好像疯了一样，“小怡还活着，小怡还活着……”

    青龙殿的人忽然一个回头，旋即面色大变，顿地痛呼，“齐云，邪力，邪力流失了啊！我们，我们都没有希望了！”

    齐云歪在地上，形色扭曲得不似一个人，片刻他又哈哈大笑，“我什么都没有得到、什么都没有得到！哈哈哈！我真是该死哇！”

    “都是那个人啊！你为什么要多看那一眼，我只是为了一点邪力！天呐！我连和自己一起长大的人都杀，这事被镇里人知道，我还有什么脸面活着啊！小怡还活着，小叶做鬼也不会放过我的，我成不了邪王了，我好害怕……”

    嗤！

    “齐云，不要啊！”

    ……

    宁锋抱着小怡快速来到一间医舍，大夫查探后，小怡伤在心脏，好在刺进的刀稍有偏移，命虽保住，但没个半年时间怕是难以恢复过来了，宁锋付出了剩下的所有灵币才勉强够了药费。宁锋本欲离去，但又看到小怡身边空无一人，心想照料几日等她醒来再走不迟。

    这是小怡醒来的第三天，三日里，小怡一句话也不说，宁锋尝试着和她交流却无任何反应，她一直望着屋顶，不眨眼也不流泪。

    宁锋在这种环境中非常不适，小怡安静得就像没有活过来一样，沉暗到了极致的神色，渲染出一抹无比的哀伤。这里的空气仿佛都堵塞了，哀莫大于心死。从小到大二十多年的人杀了她的妹妹，也险些杀了自己，想必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会对这个世界绝望吧！

    这一天晨起，宁锋再度来到屋舍，他已对医舍的人交代好，打算和小怡道个别便离开这个让他压抑的地方。

    但在推门的一瞬，宁锋彻底呆住了！

    一道白绫缠住了小怡的脖子，吊得笔挺笔挺，地上一滩血水，是从心脏滴落……

    宁锋的脸色从未像现在这一刻难看！

    他没有悲伤，有的只是强烈的落差和自嘲的大笑！

    我对他们来说，根本什么都不是！！！

    他那所谓的努力与付出，换来了三具尸体和十日的悲伤弥漫，这小怡还不如早早死去免去日夜煎熬。

    “我他妈做了多么蠢的一件事啊！”

    宁锋哈哈大笑，但他的心里真的有痛，痛的不是三人的死，而是源自一种极致的自嘲。他发现自己可笑到了要改变别人的情绪，以萍水相逢去置换别人二十多年的故事。

    他想阻止死亡，认为活着就是最好的一件事，但他没有去想活着是为了什么。如果一个人万念俱灰，往昔都成泡影，二十多年的情感被击得渣都不剩，对这个世界充满了绝望，阻止他的死亡，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事。

    那十几日的哀伤浸透，他给了小怡最后的折磨，生命中的最后一件“大礼”！她做鬼也不会放过的，是谁呢？！

    原来他比齐云还要值得憎恨！讽刺得令人发指！

    “我活着是为了什么？”

    “为了小乙？为了牛哥？为了盘魔？为了三哥？为了雪衣？为了林儿？为了半步家？为了九极界王？为了玄黄之子？”

    “我要追求永生不灭，永生不灭又是为了什么？为了见小乙？为了见雪衣？……”

    “我的人生，牵绊的都是你们，难道这就是我活着的全部意义？我要为自己做什么？我必要和这一切牵连吗？”这个问题很深奥，比解开远古大劫还要深奥，只有在世俗中，经历了特定的事才会有这样的——

    领悟！

    “我要变得绝情吗？像刚刚发生事，视这些为无物？我该变成什么样呢？什么样才能完全掌控自己？”

    “玄黄体？邪神体？可什么才是我宁锋的‘纯元体’？！”

    “什么才是完全为我，宁，锋，做的？！”

    仿佛心脏都停止了跳动，走出医舍的宁锋，脸色阴沉的吓人。他在一路思考，不时哈哈大笑，但却看不到眼前的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