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因为鬼也是分辖区的，有地域划分,府上的事它们啥都知道,外头的还得派人去打听。林黛玉离开京城的第二天,元春才知道这事，递消息过来的是王夫人留在贾府的眼线。

    都说王夫人蠢，在某些方面她却精明得出奇，分家之前，荣府后院尽在她的掌控之中，王夫人还有层出不穷的手段帮助女儿固宠。虽然元春大多是左耳朵进右耳多出,母亲的心意她收到了。

    对于这段赚来的人生，元春的期望值很低。

    有一片安静生活的空间。

    帮助家人摆脱曾经的命运。

    看着蠢儿子们健康成长。

    ……

    上辈子爱得深,初封贤德妃的时候,皇上对她好极了，真是宠冠后宫。女儿家就是天真，曾经坚定的相信那是爱，他们相爱……短暂的甜蜜之后，灾难般的宫廷生活给了她沉重一击，她挣扎过，不放弃……都是徒劳。

    儿子没保住，还把自己的命搭了进去，以孤魂的形态在皇城里飘飘荡荡好几年，看尽世间百态，她以为就是这样了，没想到还有重头再来的机会。

    受过那么重的感情创伤，并且死过一次的人，你不能奢求太多。

    九侧福晋的身份更多的被元春定位成使命，和胤禟的关系则是搭伙过日子，她不愿再卷入后宫争斗之中，这才选中了九阿哥。胤禟惹康熙震怒自贱身份做了商人，他有钱，继位的可能性又很低很低。

    元春将自己的分内工作完成得极好，床上鞠躬尽瘁，床下各种劳累，容得下后院闲杂人等，生得出聪明伶俐的乖儿子。很公平的合作，元春得到了她想要的，也尽到了侧福晋的指责。她不觉得自己亏欠了什么，显然，胤禟并不这么想。

    他单方面冷战两个月了，为了刺激元春，他让后院的女人们排着队侍寝。

    从前的时候，胤禟一直为自己拥有这样懂事的侧福晋感到骄傲，如今他想要打碎元春公式化的微笑，想看她嫉妒，发疯的嫉妒，显然……计划失败了。

    没察觉心意的时候，有这样一个侧福晋，是幸事。得皇阿玛与额娘夸奖，令兄弟们嫉妒。直到弥足深陷，无法逃离她用温柔编织的牢笼，再面对那样的笑容，他非但不觉得高兴，甚至心里发寒。她为什么能宽容大度的对待那些把他当做生活的全部，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因为没有心。

    胤禟从来不是品格高尚的好人，他不接受现状，卯足了劲要让元春与他共赴深渊。这只是他个人的决心而已，比起猜男人心思，祖母的盘算以及宝玉的状况才是元春关心的东西。

    探子告诉她，林姑奶奶亲自过来接人，老太太很不高兴，想找对方说道理，没想到被揭了老底，不仅没留住外孙女还逼着林海续弦。

    上辈子亲眼目睹了府上的荒唐事，人人都在作孽，抄家简直是他们共同努力的结果。重生之后，元春一直想要改变，她顺利的将母亲引上正途，让大哥贾珠活了下来。

    仅此而已。

    老太太还是那样，只想着卖孙女求荣，以为官爵是白得的。她固执的护着宝玉，纵容他流连丫鬟堆，混吃作死不上进。父亲贾政也没比他好，从六品到四品，连升两级也没令他感恩戴德，反而更想入非非，拿了俸禄不做事，融不进官场还怪人家势利，觉得老子清正廉洁天下第一。

    呵呵。

    这鸟样，没让他赋闲回家已经是圣上仁慈。

    父亲这德行养成了多少年，恐怕很难改，宝玉也朝着她深深厌恶的方向去，有老太太撑腰，谁也管不了。母亲努力了许多次，都是铩羽而归，元春放弃了。

    她厌恶那些有好的条件却不求上进的混蛋，以贾宝玉为首。

    双亲以及祖母都还健在，轮不到已经出嫁的长姐管他，元春打消了不切实际的想法，只留下一个愿望：让林黛玉回老家，别等两人海誓山盟情意绵绵，早点断了才是正途。

    上辈子老天爷处处与她作对，重活一回倒是顺风顺水。她还没出招，林黛玉就醒悟了，她将这两年贾家发生的事通过书信一五一十告诉林海，原本已经万念俱灰抱着贾敏牌位过日子的林老爹立刻振作起来。他找大姑亲自上京城，将黛玉接回，同时准备娶个填房坐镇后院。

    老太太也疼黛玉，却没上升到贾家这样的高度，两相比较之后，她放弃了外孙女，林姑奶奶领着黛玉就要往码头去，搭船回扬州，谁知杀出个贾宝玉。

    ……

    来传信那厮真有说书天分，他将的绘声绘色兴奋之余还手舞足蹈比划起来。说高兴了，他竟然忘记元春的身份，重点描述起宝玉挨打的惨状。

    “他一声高呼：林妹妹，你别走，我们缠缠绵绵到天涯。”

    “林姑娘没什么表示，她那姑奶奶却忍不了。她猛一转身，疾行几步，来到宝二爷跟前，一把揪住衣领子，抡起胳膊狂扇他耳光。一边扇还一边怒斥他：小贼，你太放肆！敢侮我林家姑娘的名声！”

    “宝二爷脸都肿了，他嘴里叫着疼，还要往林姑娘那边扑：颦颦，我的心肝啊！”

    “林姑奶奶顿时火冒三丈，眼看他就要扑过来，一撂衣服一伸腿，宝二爷就摔了个狗啃泥……”

    他讲得太高兴，完全没注意到有人在偷听。俄日敦塔娜来找元春说伴驾去科尔沁草原之事，不曾想竟撞了个正着，她在门口偷偷听，边上四个小萝卜头，本来隐藏得很好的，只怪那报信的讲得太精彩，俄日敦塔娜与弘暲同时拍巴掌叫好。

    “好！打的就是那色/胚！”

    “狗贼纳命来！”

    ……囧。

    后知后觉，他们意识到自己暴露了。

    俄日敦塔娜一把将弘暲捞起来，自阴影处走出，嘿嘿笑道：“我在花园里遇到他们，然后就一起过来了，刚来，刚来。”越解释得清楚越值得怀疑。好在她同元春已经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只是挨了瞪。

    元春摆手让报信的退下，抱起扑过来的弘历，撇撇嘴说：“我那偏心眼祖母和不成器的弟弟你是见过的，又丢人现眼了。”元春说着叹了口气。

    四个儿子里头，梦想最大的是元宝，虽然从宫里拿了那么多好处，他依然下定决心要取皇玛法代之。死过一回已经成了鬼魂的容若非常支持他，戏言若元宝真能开创一个王朝，他不仅是功臣还是帝师。

    他就跟他外祖父贾政差不多，想得做做得少。

    行动力最高的反而是弘暲，他以关云长为榜样，言行彪悍的很。元春一叹气，弘暲就握紧了小拳头：“谁惹让额娘伤心，看我揍得他祖宗都不认识！”

    弘晟也皱起眉：“那是小舅舅。”

    还是弘历聪明，“二哥不敢打，让嫡额娘抽他鞭子！”

    这当然好，俄日敦塔娜袖子都挽起来，她对贾宝玉意见大得很，有机会揍他简直义不容辞。一个个都那么血腥暴力，也就元春理智，她摸摸弘暲的头，掐掐弘历的脸：“净出烂点子，如今是关键时刻，你们可别闹事，再过几天就要动身去科尔沁草原，你们皇玛法本就不想带你们去……”

    没等她说完，弘暲就炸毛了。

    “皇玛法坏！弘暲要去看巴图鲁，嫡额娘说了草原上有关二爷那样有本事的巴图鲁！”

    弘历也来劲了：“要去！要去！阿玛说后院娘们做不出好诗，要看山山水水才行。”

    元春挑了挑眉，朝俄日敦塔娜瞄了一眼，果然，草原姑娘怒了。

    后院娘们咋了？

    做不好诗咋了？

    姑奶奶能怀孕能生儿子，你行？

    这么瞧不起女人不怕断子绝孙？

    俄日敦塔娜忘了原本的目的，她从留花院离开，变着法想找胤禟麻烦。瞧她大步流星往外走，元春还云里雾里。已经这么长时间了，她还不适应，别家福晋都是一颗心扑在爷身上，卯足了劲争宠。

    天天和胤禟闹，你不爽我就爽了。

    俄日敦塔娜是怪胎吧。

    事实上，胤禟的消息更灵通，他想同元春说道，又拉不下脸，更重要的原因是，黑化的九爷嫉妒所有在元春心中占了分量的家伙。

    贾宝玉那不成器的东西，活该挨打。

    干嘛告诉元春让她担心。

    史太君还没想出折腾元春的法子，科尔沁草原行就启动了，小家伙们闹了胤禟好几天，终于进入了大名单，因为他们，元春不得不安排四个奶娘。

    九阿哥府成了占用马车最多的一家，共六辆。胤禟在最前面，俄日敦塔娜、贾元春以及郭络罗氏各一辆车紧随其后。四个小阿哥同元春占豪华马车，四个奶娘跟在后面，还有行李和物资。

    除了留下太子监国之外，成年阿哥尽数出动，每家许带两个女人，胤禟这样的阵容是交了“罚款”的。

    此行最重要是让太后看看离开了五十年的科尔沁草原，后宫妃嫔来了四人——宜妃、德妃、成嫔、定嫔。

    后宫两巨头宜妃与德妃就不说了，她们斗了二十多年，不分高下。

    成嫔戴佳氏，镶黄旗人，司库卓奇之女，她是七阿哥的生母，七阿哥正是本朝有名的残废阿哥，天生跛脚。因为这，康熙冷了她一段时间，能复起还是看在她不顾旁人嘲讽鄙夷精心照顾七阿哥的份上。

    定嫔万琉哈氏，正黄旗人，郎中拖尔弼之女，她是死二阿哥胤裪的额娘。

    自京城入草原走了十多天，又穿过好几个部落这才抵达科尔沁，康熙兴致极高，他一路布置了许多任务，或者让众阿哥沿途打猎，或者让女眷们赋诗。元春作诗本事不错的，她没拿出十分本事，而是隐藏起光芒，既不出彩也没垫底。受康熙夸奖的是三福晋董鄂氏以及……弘历。

    他显然不像亲娘那样懂得掩盖锋芒，小手一挥就写了两首诗。

    其一是离开京城之时看到绵延的长城有感。

    《望长城》

    青石旦旦立山间，想象当年守备严。

    秦汉怨恨匈奴犯，长城建起当蒙恬。

    其二是在草原上，康熙让阿哥们去狩猎，弘暲想跟着去，弘历则诗兴大发，赋七言律诗一首。

    《肥鹿》

    肥鹿合群正此时，阿玛发威射几只。

    铁箭穿颈瞬间倒，旁边小鹿嗷嗷叫。

    自发现弘历的才能已经有半年，对于他做的诗，康熙不予置评，想象力和坚持不懈的精神还是值得夸赞的，他的字又好看了许多，都能看出平时多刻苦。康熙狠狠表扬了弘历，引众阿哥好奇，胤禟知道自家儿子的水平，他没去凑热闹，老三和老十有位好奇。

    不用说，老十是想看看胤禟口中比他出色的诗词造诣是怎样。他不甘心被小侄儿比过。

    至于三阿哥胤祉，他以才子阿哥自称，扫了一眼就撇撇嘴，高谈阔论起来。

    “这种程度，简直不能称之为诗，小儿玩闹罢了。无论平仄或者意境都有欠缺，遣词粗鄙……”他还没说完，康熙抄起茶碗就砸了过去：“给朕闭嘴！你的弘曦三岁多，他可没这本事！”

    贪薛家的银子被捅出来就罢，对亲侄儿也这么尖酸刻薄，非但不鼓励，反而恶言打击。康熙越看他越厌烦，“出去，你滚出去！朕不想看到你！”

    胤祉胸有成竹的来，灰溜溜的走。

    刚从御驾上下来，他就遭了兄弟的白眼，尤其胤禟。

    两岁赋诗，两岁半就能达到这样的境界，已经非常不错，他写的不是那些情情爱爱的东西，而是长城！从诗里就能看出，他不仅知道那是长城，还知道用途，知道秦汉总遭匈奴犯，知道有个大将叫蒙恬。

    这多么了不起。

    胤禟有理由相信，长此以往，弘历在诗词方面铁定能有极高的造诣，他是天生的诗人。

    风波过后，科尔沁草原就到了，如今是达尔罕王当家，他是孝惠太后的亲侄儿，是琪琪格的阿玛。还没到地方，远远地，就看到好些科尔沁子民跪在草原上迎接康熙。稍微寒暄过后，琪琪格就欢快的奔到额娘身边，那是达尔罕王的次妃乌云托娅。

    康熙以及众阿哥的精神倒好，女眷们已经蔫了，得到康熙批准她们齐刷刷全去了科尔沁人搭好的帐篷里休息。因为带着四个儿子，元春累急了，她将小阿哥交到奶娘手中，这才梳洗一番，蒙头睡了一觉。俄日敦塔娜是除琪琪格之外情绪最高昂的，她压根不累，寻了屁骏马在附近跑了一圈，她本就是草原女儿，康熙没说她什么，宜妃累得进了帐篷，没工夫料理她。元春一觉睡到傍晚，俄日敦塔娜太高兴，忘了叫她，眼看着篝火晚会就要开始，胤禟咬牙进了她的帐篷。

    他蹲在旁边看着元春的睡脸，静谧祥和。

    盯着看了好一会儿，胤禟还没叫她，鬼魂的议论声就惊醒了元春。她睁开眼首先看到的不是冷战三个月的胤禟，而是脑袋上中了两箭穿着勇士服的男鬼。

    “花姑娘醒了，她真好看。”

    “你这没见识的，外头跑马的那妞才是真绝色，简直……我活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比她漂亮的。”

    “呵呵……你是死了这么多年，蠢货。”

    “你才蠢，你全家都蠢！有种决斗！”

    ……

    被它们吵得脑门疼，元春揉了揉太阳穴，拿出与鬼魂对话的本事：“都闭嘴，谁闹我超度了谁！”

    帐篷里有四只鬼，它们吓到了。

    那两只挽着袖子干架的蠢东西迟疑片刻也转过头来。

    “你你你在说话？”

    “花姑娘你看得见本大爷？”

    “嘤嘤，多少年没和活人说话了，好激动，简直抑制不住奔放的情感。”这厮就要朝元春扑来，被一道魂力束缚住了，在外头转了一圈的帅鬼和容若刚回来，见到困得扎扎实实的倒霉蛋……呵呵。

    帅鬼正想毒舌几句拉仇恨，容若就开口了，“科尔沁第一巴图鲁齐格？”

    倒霉鬼僵硬的转过头来：“你是纳兰容若？”

    当初在康熙和科尔沁亲王的见证下打得不分上下的两人竟然都成了鬼，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二十多年。

    “纳兰先生认识这色鬼？”

    “……”容若不敢贸然点头，顿了顿，问：“他做了什么？”

    “他往我身上扑。”

    虽然是人鬼有别，往妇人身上扑简直不能忍。

    容若就像装作不认识那蠢货，齐格哇哇哭起来：“好久没有活人同我说过话了，太激动QAQ，我是科尔沁第一巴图鲁，不是色鬼，纳兰容若你快帮我解释！！”

    元春睁开眼许久，却傻愣愣看着帐篷顶，胤禟顺着她的目光仰头，没啥特别的东西。他伸手在元春眼前晃了晃，这才将注意力拉了过来。看到他的瞬间，元春就一个感觉：胡闹了三个月，终于正常了。

    她太懂得利用机会，不断催眠自己：爷好过分，我好委屈……爷好过分，我好委屈！！她眼圈就红了，泪珠子一串串往下落。胤禟准备问她发什么呆，却被这样的反应吓着。

    谁先爱上，谁就输了。

    胤禟对元春还没到爱的死去活来的地步，只是过分的喜欢，这样就够他心疼。

    纵横各种娱乐场所迷倒万千花娘的九爷终于栽了，他笨拙的将元春揽入怀中，眉头皱得死紧，憋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想说你别哭爷在这里。

    想说谁欺负你爷弄死他。

    想说你要什么爷都给。

    想说……我错了。

    ……

    气氛正好，眼看着就要化解几个月来的隔阂，我从外头冲进一个人来。

    “春儿你快起来，我们去吃烤全羊！”

    “爷们都不是东西，别理他。”

    作者有话要说：/(tot)/~~

    你们的萌作者大姨妈来了，肚子疼了一天。

    码字简直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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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草原相关的人名地名全是瞎掰的，别较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