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45 292-293

    292：

    梁月华揉了揉太阳穴，心里埋怨居柏炣太没用。

    但她其实已经明白，这不是居柏炣没用，而是居铭丰和林舒这两块硬骨头太难啃。这两个孩子作风太老成，完全不像普通的小孩一样好忽悠。

    这一点平日里是让梁月华得意的点，如今就变成让她头疼的点了。

    这天梁月华开车经过林锦华公司门口，突然意识到这件事要不要告诉林锦华。毕竟这么大的事情，林锦华作为父亲是应该有权利知道的。

    梁月华一开始没告诉他，其实是觉得林锦华起不了什么作用。事实上即便是现在，她也依旧这样认为。

    她了解自己的这位前夫，这家伙连自己的意志都控制不了，更不用说影响别人了。他儿子比他意志坚定太多，林锦华是没法对林舒产生什么影响的。

    但是即使如此，梁月华也迟疑着，要不要将事情大致告知一下林锦华，就算起不了什么作用，多少也能给林舒施加一点压力。

    好歹也是他的儿子。

    因为这样想着，她最后还是打电话，大致跟林锦华说了一下情况。

    她的意思是暗示林锦华劝劝儿子，好歹表示一下态度。但是林锦华听完梁月华的表述，却半天没什么反应，只是嗯嗯地应了两句，完全听不出是个什么想法。

    梁月华简直不知道他到底是震惊过度还是根本没把她说的话听进去，忍不住语气不善地问道：“你到底听到我说什么了没有？”

    林锦华回答道：“我听明白了……我回头找小舒聊聊。你……也不用这么生气吧？”

    梁月华挂了电话。

    林锦华对着电话叹了一口气。

    他最近叹气越来越多。

    之后林舒果然很快接到了老爹的电话。林锦华叫林舒出来玩，林舒也没有拒绝，两人约了个空闲的时间出来，林锦华就带他去了一家游戏城玩。

    ——会带着孩子跑去玩电子游戏的爹显然是不多的，不过林锦华就是这么个性格，林舒也习惯了。

    两人约的时间比较早，林锦华先带林舒去吃了一顿汉堡。吃东西的时候，林锦华开口跟林舒说道：“你妈之前打电话来，告诉我你说你喜欢男生，还在和一个男孩子谈恋爱。”

    林舒差点没一口把面包喷出来。

    他咽下了口中的食物，说道：“爸你……说话前给人做点心理准备好吗？”

    林锦华张手做了个投降的动作，说道：“抱歉……”然后开口继续问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林舒不知道他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问这件事，想了想，说道：“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我们感情很好。”

    林锦华问：“互相喜欢？”

    林舒点了点头。

    林锦华说道：“这样啊。那挺好的。”

    林舒黑线。你这反应是不是有点不太对？林舒忍不住问道：“你不反对？”

    林锦华说道：“为什么要反对？”

    “不说早恋，一般来说同性恋也不正常吧？”

    林锦华想了想，回答道：“我也早恋过啊，没什么不正常的吧？而且同性恋什么的……我觉得挺无所谓的吧。小舒你喜欢的话，我觉得没什么不好。”

    他想了想，又说道：“恋爱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哪怕最后没有很好的结果，但是中间的经历都会变成美好的回忆……当然，前提是别像你爸这样，管不住下半身。三心两意肯定是没有好下场的，到最后谁也不会幸福，小舒你别学我。”

    林舒顿时沉默了下去。

    原来你有自觉的啊？

    心里这样想着，林舒到底没有落井下石，继续给老爹致命一击。他听出来了，林锦华最近可能不止生意上做了死，感情上八成也同样做了死，否则不会有这样的感慨。

    接下来林锦华很随意地问了不少居铭丰的事情，林舒也挑有意思的讲给他听。林锦华听了，偶尔会调笑两句，最后表示：“你这小男朋友确实挺有意思的。有机会的话带来让我见见吧。”

    林舒自然不会不肯。

    其实林舒知道梁月华特别跟林锦华说这件事是为了什么，但是估计他娘也没预料到林锦华会这么不靠谱，不但没有阻拦，还很随便地表示“挺好的”。

    过了一段时间，知道这件事的梁月华果然愤怒地跟林锦华掐了一顿。林锦华愁眉紧锁地被前妻挂了电话，心里很无辜。

    林舒和居铭丰的事情到了这一步，梁月华可以说是腹背受敌。陈明雪和崔文馨都站在两个孩子那边，林锦华不靠谱因为是常态，所以倒是没有打击到她。

    不，其实打击到了，但是梁月华试着假装没有被打击到——对于林锦华抱有期待，本来就是她脑子抽筋了。

    梁月华其实也很忧愁。她已经在湖西呆了太久，因为工作的关系，很快可能又要出差，到时候就管制不住林舒了。居柏炣也是放下工作跑过来的，总是远程掌控不说不方便，也很容易出问题。

    但是如果不管，毫无疑问她一走林舒就会搬回去照常跟居铭丰一起上学上班，不用想她都知道。

    林舒都不肯承诺她一直住在家里。他说得很直白：“妈我不想骗你。住家里多不方便，公寓离学校又近，就算我说不会跑回去住，你信吗？”

    梁月华回答道：“你承诺我就信。”

    结果林舒直接说道：“要我真说了那肯定是骗你的。你不要逼我。”

    梁月华头顶冒出一团青筋：“那你就别骗我，说到做到。”

    林舒直接不说话了。

    梁月华又不能揍他，而且她也知道自己儿子不是随便揍揍就能揍听话的，一时简直浑身无力。

    然后也正是这个周末，她在自己的店门口遇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她正好认得那个女孩——似乎是姓隋，长得非常漂亮，就是行为有点逗比。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印象里这个女孩子似乎一直是暗恋……不，单恋自家儿子的。

    女孩站在橱窗前看了半天衣服，然后就进了店里。迎面见到梁月华之后，她愣了一愣，然后叫了一声：“林舒妈妈？”

    梁月华没想到对方还记得自己，笑了起来，问道：“来买衣服啊？”

    隋童希点了点头，说道：“我要参加一个电竞比赛，因为是现场的比赛，所以想要买一条看上去淑女一点的裙子。”

    梁月华听了，便主动带着隋童希进了店里，给她推荐了几款比较合适的裙子，还让经理拿了一张打折卡送给隋童希。

    隋童希虽然靠直播赚了不少钱，但是真花起来也有限。梁月华这张打折卡对她来说还是很有用的，心悦的衣服又特别好看。

    她显得很高兴，直率地道了谢，说道：“谢谢林舒妈妈！”

    梁月华一直就很喜欢性格率直的女孩子，见她爽快，也笑了笑。她看着隋童希，觉得这女孩长得真是漂亮……林舒怎么就不喜欢呢？偏偏要去喜欢另一个男生。

    这样想着，她又想起了当初一起拍广告的胡娉婷。胡娉婷如今已经是小有名气的小明星了，公众就差给她安上个国民妹妹的称号。梁月华没记错的话，那女孩似乎也对自家儿子很有好感。

    但是林舒偏偏就要喜欢居铭丰。

    梁月华脸上还带着笑，眉头却紧紧皱在一起，那笑容显得特别忧愁。隋童希本人并不是善解人意的性格，但是遇到跟林舒相关的事情却往往会额外多出不少耐心和体贴。她见梁月华神态哀愁，忍不住开口问道：“阿姨你有什么烦恼吗？”

    梁月华说道：“有点烦小舒的事情。”

    隋童希立刻问道：“林舒怎么了！？”

    梁月华一开始没有说话，犹疑了好半晌才说道：“也没什么，就是一点小事。童希你现在也在一高上学吗？”

    隋童希摇了摇头，回答道：“我现在在二高上学，跟林舒不是同学了。不过我们还是好朋友啦……”

    至少在游戏里是。

    梁月华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隋童希看她愁眉不展，忍不住再次问道：“阿姨，你如果有什么烦恼，可以跟我说的。有些事情说出来说不定就轻松多了。”

    梁月华听了，停顿了一下，突然问道：“童希你喜欢小舒吗？”

    隋童希愣了一愣，半晌才扭扭捏捏地回答道：“我跟他告白过……”

    梁月华(=_=)：现在的小孩真早熟。

    但是隋童希紧接着的话却让梁月华为之一愣：“但是林舒有喜欢的人了。他大概不会喜欢我吧。”

    梁月华立刻说道：“怎么会？你这么可爱。”

    隋童希听了，眨了眨眼，问道：“阿姨你知道林舒喜欢的人是谁吗？你都没有问我林舒喜欢的是谁。”

    梁月华愣住。

    她半晌没说话，隋童希就试探性地问道：“阿姨你是在为这件事烦恼吗？你不喜欢林舒早恋？还是不喜欢林舒喜欢的人？”

    梁月华试探着问道：“你知道林舒喜欢谁？”

    隋童希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他没告诉我，但是我有一点猜测。阿姨你是为这个在烦恼吗？林舒喜欢的人……是不是居铭丰！？”

    梁月华愣住。

    293：

    全世界都知道我儿子喜欢他竹马就我被蒙在鼓里——梁月华觉得心好累。

    重点是隋童希说起林舒喜欢居铭丰的时候脸色毫无异常，仿佛居铭丰本人并不是一个男生，而只是另外一个女生一样。

    梁月华问隋童希：“你不觉得……这样不对吗？”

    隋童希望了梁月华两眼，小心翼翼地问道：“阿姨你……歧视同性恋吗？”

    虽然说是用的小心翼翼的口气，但是小姑娘的用词就很有问题。歧视这个词，本来就蕴含着指责。

    梁月华却并没有在这点上计较，而是问道：“你不觉得这样有点奇怪吗？”

    隋童希想了想，十分坦白地说道：“如果我讨厌居铭丰，大概就是嫉妒他。但是我不觉得男生喜欢男生有哪里奇怪的……我觉得这也是没办法的吧，喜欢谁又不是自己能决定的。”

    梁月华顿时心情有点恍惚。

    仿佛一眨眼之间，整个世界都变得不一样了。明明在她还年少的时候，大部分人对于同性恋还是讳莫如深，一旦提到就会表现出十足的嫌恶以试图与之拉开距离的。

    但是转眼之间，这个话题好像就不忌讳被任何人放在大庭广众之下讨论了。厌恶的人也还有，但是更多人表现出了愿意接受的姿态。就连陈明雪和隋童希这种小女孩，也完全不惧怕谈论到这样的话题，不需要故意做出恶心的姿态以避免与之扯上关系。

    梁月华仿佛突然才意识到了，原来很多事真的已经完全改变了，变得与以往完全不同。她忍不住想，是不是她的态度才是错误的？

    随后她收到了居柏炣的讯息，对方想要跟她再商议一下。

    但是这一次的会面非常地不顺利，因为居柏炣想要通过以监护人的身份接管星泽的股份来挟制两个孩子，而梁月华完全不认同这种行为——星泽的运营，关系到的远远不止两个小孩，还有数百人的生计与事业。

    她认为居柏炣的这个想法太过乱来。

    两人最后不欢而散。

    居柏炣带着不满回家，那一张臭脸很快地引起了崔文馨的注意。崔文馨关怀了他一下，居柏炣却因为老婆之前的作为而没有给她好脸色看，也不肯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

    崔文馨就转弯抹角地跟梁月华探听了起来。

    梁月华倒是没有瞒她，简单地把双方的争执说了一遍，马上就引起了崔文馨对居柏炣的鄙视：“……他竟然想这么干？脑子忘茅坑里了吧？”

    不愧是居铭丰他妈，吐起槽来母子俩是一般无二的毒辣。

    梁月华说完了事情经过，却突然开口询问崔文馨，说道：“文馨……你说现在……同性恋常见吗？”

    崔文馨愣了一愣，才回答道：“你问我？姐姐，你那个圈子才是同性恋最常见的圈子吧。那谁谁谁、谁谁谁、谁谁谁……不都是取向成谜吗？”

    崔文馨说的都是梁月华有往来的男设计师，顿时引得梁月华为之一愣。

    她有些惊愕地问道：“……我知道，但是……我可没有听说过，他不是有女朋友的吗？”

    崔文馨说道：“……那只是他助理吧。就算是女朋友，你也不确定那不是烟幕弹。反正我是听过类似的传闻，他也确实交过男朋友。”

    梁月华张大了嘴，只觉得再次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接下来的日子，梁月华和居柏炣的联盟基本就慢慢失去了存在感，但是梁月华却开始向崔文馨打听起了一些事。多数是一些同性恋相关的八卦，各个圈子对于这一群体的态度，以及某些人的生活方式和社会地位。

    梁月华愿意了解，崔文馨也乐得说给她听。好的坏的她都不忌讳，梁月华问她就说。这样一来二去，梁月华显然心态舒展了许多，也不像之前那样一惊一乍。

    其实光就开放性来说，国外的时尚圈同性恋反而更多更嚣张，不过梁月华的生意虽然发展起来了，但是主攻还是在国内，其中又以中层服饰做得比较成功，高订一类的衣服目前规模发展得并不大。

    梁家又一直以来算是比较保守的风格，也难怪梁月华对这方面不太了解。

    这一过程之中，崔文馨明显察觉了梁月华态度上的松动，然后开始偷偷偷渡消息给自家儿子。

    居铭丰知道之后，就与林舒共享了这个内部消息。于是这天下午，林舒就捧着一束花回到了家里。

    梁月华见到了，顿时一愣，看着那花束问道：“你买的？”

    林舒摇了摇头，却说道：“铭丰买的，让我带回来送您。”

    梁月华：“……”

    感觉好像哪里不对？

    但是接下来的日子里，梁月华却开始频繁地收到了居铭丰送来的礼物。当然，大部分是由林舒转交。

    有时候是一束花，有时候是一袋子新鲜的海鲜或河鲜，还有时候甚至只是一份特别美味的外食。

    梁月华：生怕我不知道你们往来密切对吧？

    虽然这样说，毕竟都是不怎么好退回的东西。真要退，当天恐怕就要退过去……但是梁月华可不想给两人再多制造见面的机会了。

    就这样的情况下，她也就含糊接受了居铭丰的讨好，心想看你能坚持到什么时候。结果居铭丰这一坚持就坚持到了她差不多必须得离开湖西出差的时候。

    梁月华也清楚，她一旦离开湖西，恐怕就很难管到林舒了。毕竟孩子大了，已经不是她说什么对方就听什么的年龄了。

    但是即使如此，临走前一日，她还是忍不住试探性地问林舒：“我明天走了，你大概就会搬回公寓去住了吧？”

    林舒笑笑，没有回答。

    梁月华瞪他——竟然连哄骗也不屑哄骗她一下。说句“我不会搬的”之类的保证，她还是愿意相信的。

    林舒见她表情不善，立刻安抚道：“妈，你担心什么啊？我就算搬回公寓去，那边暂时也只有明雪吧？铭丰又不在，他不是还被他爸管着吗？”

    但是居柏炣还能管居铭丰多久那真是不好说的事情。崔文馨这个没心没肺的已经非常随便地自己回去了滨海，只有居柏炣不死心，还死活赖在湖西要监视居铭丰。

    他到底有没有成功监管到居小丰这也是个谜题——毕竟即使在受到监管的情况下，居小丰也还在非常顺畅地每天给林舒偷渡物资讨好梁月华，而居柏炣对此基本上是毫无意识，这监管力度有几分效果太难说了。

    不过梁月华努力了这么几周始终没有什么效果，加上周围的人比如崔文馨陈明雪等神一样的对手环伺在侧，往往她一个松懈就发现对方开始着迹或者不着迹地给自己洗脑，简直心累。

    甚至有些时候，梁月华也会忍不住自我怀疑，她的做法真的是正确的吗？如果大家都可以接受两个孩子的选择，只有她不肯接受，那不就显得她才像是那个坏人了吗？

    梁月华本来觉得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林舒喜欢男人这件事的，但是随着时间过去，她却难免自我怀疑起来。

    这世界上或许有不管发生什么都无论如何不肯为环境所改变的固执分子，但是梁月华显然不是这样的人。她不但会思考，也会反省自己的错误。

    当然，此时她仍旧不觉得阻止林舒成为同性恋是一件错误的事情，但是却已经在犹疑，这样的反对是不是真的有必要。

    梁月华毫无疑问是希望林舒当个异性恋，正常地结婚生子，娶一个漂亮，性子好的妻子，然后生几个又可爱又活泼的小宝宝让她疼爱的……她现在依旧这样希望着，但是如果林舒自己真的不喜欢，她能强迫他吗？

    能让孩子为了她的想法强行改变性向吗？

    梁月华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就泪流满面。

    她是多么希望林舒喜欢的不是同性。梁月华原本并不讨厌居铭丰，但是此时只要想起这个名字，心里就慢慢都是膈应。

    可是就算是这样，林舒自己却很喜欢，坚持要跟居铭丰在一起。

    普通十多岁孩子的话，也许可以不必当真。可是这两个孩子并不一样，他们说话做事都很有条理，年纪虽小，却已经隐隐露出几分连许多成人都没有担当。

    梁月华没有办法阻止，这个世界上最难的事情，或许就是控制另外一个人的想法和行为，尤其是像林舒这样有主见的孩子。

    退一万步来说，梁月华就算真的能控制林舒的行为，她能忍心去控制吗？违背林舒自己的意愿，强迫他去喜欢一个女孩？

    居铭丰当时质问居柏炣的话，居柏炣听进去没有梁月华并不知道，但是她自己显然是已经听进去了。

    她做不到这么理直气壮。

    所以到离开之前，她最后还是提着行李包，对林舒说道：“我现在还想不通，所以妈给你和自己都留一点时间。如果你真的有自信，就证明给妈妈看，你选择居铭丰这件事，真的是正确的。”

    “不是说要考全校前十吗？让那小子勤奋一点，你也别帮着他，我要看看他自己能做到哪个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