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拜见公婆（十八）

    黑无常和白无常带来的消息让封容一度陷入低迷的情绪之中，林映空劝了两句之后就住口了，这两兄弟之间的情况太复杂，哪怕是如今成为了部长大人最亲密的存在，林映空也觉得他很难插手管得了这件事。

    吃午饭的时候，阎罗王也注意到了封容的低气压，便对林映空使了个眼色，林映空摇头，示意没有大碍。

    等到饭后商量搜索青虫兽的事情时，封容的思维并没有出现不妥的地方，阎罗王也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有林映空知道，其实他家部长一直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忙完这些事情之后，封容和林映空这才离开第五殿，去过问了一下狄冰巧那边的进度，狄冰巧则是表示，纸钞和咖啡杯上的确没有提取到相应DNA和指纹，而他们再去找了丁有蓝，丁有蓝也表示地府医院附近的交通监控并没有拍下那个男人的正面，似乎是对方有意在躲避镜头，这么一来，倒是多多少少可以确定这个男人有点问题了，只是还不清楚他是针对木无施和夏筱筱，还是那么凑巧被他们撞上的意图不轨的人。

    至于黄泉路那边的监控情况，因为监控视频的镜头太多数量太大，目前丁有蓝还没什么新的进展。

    林映空又打了个电话给祝孟天和费蓉那边，确定木无施和夏筱筱身边也没有出现可疑人物之后，他就把有些神思恍惚的部长大人给带回了第十殿，回到他的房间里休息了，下午还有得忙呢。

    真是的，还以为这次来做个年度工作会议报告，就是变相回家秀个恩爱，没想到居然出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意外……

    封容直到被林映空伺候着躺到床上去了，才反应过来他现在是在第十殿里头，扭头一看，就看到林映空有点不太开心地脱掉外套滚上床，封容沉默了片刻，主动唤道：“映空。”

    正在找合适的躺平位置的林映空愣了一下，心道部长你终于回魂了，嘴里倒是挺温柔地道：“嗯，你说。”

    封容心情复杂地看着他，一时半会儿却是没有吭声。

    林映空见他这副为难的表情，也有点不忍心，试探性地道：“你……想回M市看看百里先生？那我们忙完地府的事情就过去一趟吧。”

    封容还是没说话，表情变得更加纠结了。

    林映空以为封容是担心百里梦鄢给他吃闭门羹，便赶紧安抚道：“百里先生也就是面冷，上次他不是还为了你揍了我一顿么？你要是上门去看他，他肯定不会把你拒之门外的，要不……我们先打个电话问候一下他？”

    实际上，反倒是他家部长躲百里梦鄢比较多，百里梦鄢那种性格的人……呃，他连神仙都敢揍翻，一般情况下也没见他怕过什么。

    见林映空绞尽脑汁给他出主意，封容看着他，语气古怪地道：“我会去看他，不过我不是在想这件事。”

    林映空一愣，“那部长在想什么？”

    封容又陷入了沉默之中，似乎在斟酌自己的言辞，好半晌才道：“我只是在想夏筱筱的病。”

    这个回答出乎了林映空的意料，他有点惊讶地问道：“夏筱筱……她有什么问题吗？”

    封容是平躺在床上的，目光落在头顶的古式横梁上，似乎沉入了深沉的思索之中，“夏筱筱的病症很奇怪，几乎算得上是灵异学界里都少有的、而且治不好的病，外在是器官上的衰竭，内在是灵魂上的衰弱，理论上她可以进行器官移植，然后找强悍的灵魂术者帮她修补三魂七魄，但是难就难在，她的病是有感染性的，换好的器官用不了两年就会坏死，修补好的灵魂没几年也会重新破开一个洞，把她的生命力慢慢漏光，我今天近距离接触过她，她的魂魄太虚弱了，就算是你出手，也帮不上她的忙。”

    林映空也有了解过木无施的这个未婚妻的病情，但是了解得不深，“我只知道木无施请人帮她做过三次器官移植，但是她没办法再做第四次了，灵魂修补的话……别说是我，就算是我们局里最强悍的那几个灵魂术者出手，估计也没办法驱走她的三魂七魄上天生带来的病症。”

    那种病症就像是病菌一样附着在夏筱筱身上，即使补好她的灵魂，完好的那部分也会渐渐被污染，算得上是灵魂术者都避之不及的一种病。

    但是，林映空还是有些不明白，为什么部长大人会突然跟他讨论起了夏筱筱的病情，这件事应该跟百里梦鄢的眼睛没有关系吧？

    封容却是微微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眼里藏着一种莫名的冷意，“你说，木无施为什么要突然自己建造一个生物研究所，还很直白地表示这是给夏筱筱的私人医院？”

    林映空听封容说过他和木无施的交谈结果，听到他这么问，也不意外，“部长你是觉得，木无施已经掌握了救治夏筱筱的办法，所以为了保密，才会兴建一个私人的研究所？”

    封容不置可否，“也许吧。”

    林映空沉思了片刻，“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个办法一定不太合法，”顿了顿，他又补充：“其实我更怀疑如果真的有这样的办法，那会是谁发明的？或者说，是谁透露给他的？”

    会是罗成吗？但是罗成这么做，会有什么好处吗？

    封容侧过头来看着他，“你觉得，怎么样才能治好夏筱筱？”

    林映空并没有说出自己不是医生所以不懂这种事情之类的话，而是认真地思索了半分钟，才道：“其实理论上应该是很简单的，给她找一套强悍到永远不会感染的器官，让她的灵魂保持到足够维持不死的强度，但是实现起来很难。”

    不然的话，木无施早就把他的未婚妻给治好了，除非他真的敢去干掉哪个一界之主，偷走他身上的器官和神魂给夏筱筱换上……神魂？

    林映空突然就顿住了，“曼珠和沙华……”

    “太巧合了，不是吗？”封容眼里的冷意终于从眼角渗透了出来，冰住了他的眉眼，“曼珠和沙华虽然是花妖，但是镇守黄泉路成千上万年，差一步就可以封神，存在的时间比十殿鬼王都要久远，只是天生灵物性情单纯，不好杀戮，看起来实力一般，可是他们起码也是S阶的大妖，魂飞魄散之后，他们的神魂还在虚弱之中，最适合夏筱筱这样的将死之人，她就是因为灵魂衰弱所以活不长久，只要她吞噬了两个神魂，那么再拖几年就不是问题，她的身体也能好转到可以换器官的地步，如果她再找到一套足够强悍的器官……”

    “然后一直靠着那些魂力和器官，起码还能再拖十几二十年。”林映空的脸色不太好看，十几二十年听起来不算多，但是这个时间也足够让木无施找到更强的神魂和更好的器官了，他不一定要彻底治愈夏筱筱，他只要能多拖一点时间就好了。

    木无施之所以没有盯上其他的神魂，是因为达到曼珠沙华这种地步的高阶生灵，正常死亡的话灵力会溃散于天地，神魂不存，如果是没死的话，想要偷袭他们都是很困难的，更别说刚好把对方打伤到只剩下神魂适合夏筱筱吞噬的地步了，不然的话只要对方还剩下一口气，也够夏筱筱死个百八十回的。

    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不得不说，曼珠和沙华的存在简直就是在为夏筱筱量身定做。

    封容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我在想，木无施究竟是个知情人，还是有人在中间给他牵线搭桥？”

    例如想通过他委婉讨好孔先生的罗成，例如似乎和木无施关系特殊的孔先生……总而言之，这件事最后还是归咎到了戮血盟身上，而木无施，他究竟和戮血盟是什么关系呢？

    林映空的内心也有点冷有点愤怒，他是在地府长大的，曼珠和沙华也是他的长辈，虽然没有十殿鬼王和五方鬼帝那么亲，但好歹也是看着他长大的，结果有人在图谋他们已经奄奄一息、好不容易被神荼鬼帝养回来的神魂，他简直都要气死了。

    封容突然问他：“你知道我是怎么想到这一点的吗？”

    “是因为见到了曼珠和沙华吗？”林映空的确有点疑惑，因为总办外勤组都知道夏筱筱的病情，也不是没想过魂力可以补充的事情，但是因为夏筱筱的身体这么虚弱，想要弄个温养灵魂的阵法都不敢乱弄，生怕她那比鸡蛋还脆弱的魂魄一磕就散了，更别说强大的神魂都有自我意识，和夏筱筱一冲撞，到时候活下来的是她还是那个神魂还不好说呢，木无施为她寻医求药这么多年，怎么会不明白这一点？

    而曼珠和沙华这对彼岸花妖的存在就绝对是巧合中的巧合了，他们是因为诅咒反噬而魂飞魄散的，现在东方鬼帝神荼帮忙凝聚起来的神魂是不完整的，只是残留在彼岸花海里的一星半点残魂，可是其中蕴含的力量不容小觑，又因为没有生出足够的意识，正好可以魂魄受损的夏筱筱吸收，可不就是凑巧了么？

    封容听他这么说，却是摇了头，然后伸出手点了点自己的眼睛，“不，是因为梦鄢。”

    林映空一愣，“百里先生的眼睛？”

    “就像是我刚才说的，太巧合了，梦鄢的眼睛坏了，这边就出现一个需要换器官的夏筱筱，”封容的神色隐隐有些压抑，“夏筱筱要求的器官质量绝对比梦鄢的要求更高，如果木无施能找到适合她的器官……你说，木无施能不能顺便找到合适梦鄢移植，能够扛得住咒术反噬的眼睛？”

    林映空已经彻底愣住，他不是在怀疑封容想要跟木无施做交易，而是想到了更深层次的问题——不管算计曼珠沙华和找到合适器官的人是不是木无施，但是有这样的能力的人可以用这个作为把柄，要挟到很多人……而很不凑巧的，罗成曾经出现在百里梦鄢面前，邀请他加入他们那一方阵营，被百里梦鄢当做是神经病赶走了。

    可是在失去一只眼睛的情况下，百里梦鄢还会把对方的话当做是无稽之谈吗？退一步来说，对方就算不是罗成，是别人，但是这个别人找到他的部长来做交易，他的部长真的能无视对方，狠得下心来不治好百里梦鄢的眼睛吗？

    林映空隐隐感觉到了，从木无施出现开始，就有一张大网以他为原点展开，从孙璟到如今的青虫兽，未必都和他没有关系。

    “神魂的话，有曼珠和沙华，我可以理解，”林映空思忖了良久之后才开口，“但是他们去哪里找到合适的器官？如果是按照我们这么分析的话，对方似乎有点有恃无恐了。”大喇喇的就在彼岸花海里放置青虫兽，等到彼岸花海枯萎，曼珠和沙华的神魂更加虚弱了，那么捕捉起来才是最容易的。

    封容有些倦怠地闭上了眼睛，“问题还是在青虫兽身上，你别忘了，青虫兽最出名的特点是什么？”

    林映空想了想，“它们的脓液能让空间内的灵力消耗殆尽？”

    封容摇了摇头，“生物上的习性。”

    林映空微微一愣，“……繁衍？”

    封容这次点头了，“对，繁衍，它可以无区别地和任何生灵交\/配繁衍，按照冰巧的说法，就是它的基因里具有一种兼容性，可以融合任何生灵的基因，而夏筱筱想要换器官，除了要器官的生命力够强大之外，还要匹配她的基因，但是你想想，如果她只吞噬一个神魂，把另一个神魂给青虫兽虫皇，让它突破变成S阶大妖，再用它的身体来培育器官……”

    “那么制造出来的器官不仅强大，还是绝对适合每一个人的？”林映空想到一只虫子培育出来的器官装在人身上，就觉得不寒而栗，而是器官会具有同化性，例如人界做器官移植之后，接受移植的人会出现一部分和捐献者类似的习性，一旦接受了青虫兽的器官，那么接受移植的人也很有可能出现青虫兽的习性！

    林映空表情难看地道：“这么做，根本就不靠谱，万一接受移植的人被同化成了青虫兽呢？青虫兽的基因很强大，几乎所有和它们交\/配过的生物生出来的都是小青虫兽。”

    “但是夏筱筱是异能力者，被同化了，她最多就变成原形是青虫兽的半妖，”封容看了他一眼，“如果你去问木无施，他是愿意让夏筱筱随时死掉，还是变成虫子沾染一点虫子的习性，然后活得长长久久，你猜，他会怎么选择？”

    林映空没吭声了，虽然他们都和木无施接触得不多，但是从他拼命为夏筱筱寻找救治办法的行为来看，如果他做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他的确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治好夏筱筱的办法。

    更何况，这个后遗症是可以接受的……

    封容和林映空一起躺在被窝里，双双沉默了良久。

    最后，还是林映空沉不住气了，翻身面向封容，看着他的侧脸，有些不安地道：“如果木无施……或者说那个幕后黑手来找你交易，说是可以把百里先生的眼睛治好，你会答应他吗？”

    林映空问得很直白，本来已经闭上眼睛的封容又睁开了眼，没看他，只是淡淡地道：“这些只是我们的猜测，我们还没有确凿的证据来证明这件事的真实性。”

    林映空并不打算就这么结束这个话题，“如果是真的呢？”

    封容沉默了一会儿，轻微地摇了摇头，他的侧脸在光线微微暗淡的屋子里显得有些朦胧，带着一种清浅的无奈和伤感，“就算是真的，那又怎么样？他是百里梦鄢，我根本没办法给他做什么决定，他就算两只眼睛都瞎了，也不会选择用这样的办法来重见光明的。”

    零度冰焰百里梦鄢，本来就不是一个需要靠着眼睛才能这么强大的存在，哪怕他五感俱失，手脚残废，他那么骄傲的人，也不会接受这种等同于是把自己同化成只会繁衍和吃东西的低级生灵的举动，封容的骄傲都是从他身上学到的，他怎么会不明白百里梦鄢会怎么做呢？

    他不会歧视低等生灵，可是他绝对不会让自己沦入那样的地步，把自己从人类退化成了一只野兽。

    林映空闻言，心里多少也理解到了封容的意思，可是依旧有点不好受。

    只是因为百里梦鄢不接受，所以他的部长不会这么做，也不打算和幕后之人妥协，但如果百里梦鄢接受的话……

    封容忽然转过头来看他，冷不丁地说：“他是我弟弟。”

    这个事实恐怕在三界之内也没几个人知道，林映空沉默了一会儿，心情复杂地道：“嗯，我知道。”

    封容把头转了回去，闭上眼睛，状似随意地喃喃道：“如果换做是你，就算你不肯，我也会帮你做决定，答应对方的交易。”

    林映空先是愕住，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于是一把将封容搂进怀里，久久没有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