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坦言相告

书香人家规矩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洛府的几个主子除了洛夫人陈氏外，在洛老太太房里沉默的用完了晚饭，片刻丫头们端上了清茶，洛老太太对吴嬷嬷道：“今儿过节，你们也忙了一天了，这屋子里每个伺候的都赏一两银子。t先带她们出去吧，有事我再唤你。”吴嬷嬷自是懂眼色，便笑道：“多谢老太太关心。丫头们，还不谢老太太赏。”众丫鬟欢欢喜喜的谢了恩，便跟着吴嬷嬷出去领赏了。

    屋子便只剩下了洛老太太、洛明堂、洛清洛凌兄弟和洛漓洛溪姐妹这几个。众人喝了口茶，洛老太太先开了口：“你们几个也都长大了，家里头有些事也要叫你们晓得。”沉吟了片刻，又道：“你们的母亲身体一直不好，伺候不了你们父亲，我便做主，给你们父亲纳个妾。”

    话音未落，洛漓便急急道：“这怎么可以！母亲有什么伺候不了的，她定不会同意的！”

    洛明堂脸稍稍扭曲了下，立刻又恢复正常。洛老太太沉声道：“你这是什么话。你这是要你母亲背上善妒的恶名么！”

    洛漓委屈道：“母亲怎么会善妒呢。只是父亲自然是有丫鬟小厮们伺候的，他和母亲又伉俪情深，为什么要再娶个姨娘呢？”

    “傻丫头！你还小不懂。”洛老太太舒了口气笑骂道：“我看你们姨祖母家的碧红姨妈是个能干的，便求了你们姨祖母，她也答应了的，肯让碧红进咱们洛家门。”见四个孩子俱是难堪的沉默，不由叹了口气：“你们母亲也是同意了的。她就这样的身子了，怎么能当得了这个家？我这个老太婆，没几年就是要进棺材的人了，你们碧红姨妈来了，帮我分担点，也好让我多活个几年。”说罢，摸出手帕擦了擦眼角两滴泪，“以后你们碧红姨妈进了门，她虽是姨娘，不过祖上也是做过官的，你们要尊敬她。”

    洛明堂这时开口道：“那一切都听母亲的。”脸上微露笑意。洛溪偷偷的看着他，心底暗暗的沉了下去。

    洛老太太又嘱咐了几句，众人便散了。

    洛漓似是很不能接受将要多个姨娘，回去的路上一直不停的哭，洛溪没法，只得劝道：“姐姐，你这样父亲也会伤心的，再说父亲原先也纳过妾的。”她说的是洛凌的生母许姨娘。

    洛漓只是哭道：“那不一样！许姨娘本是跟着母亲陪嫁来的。母亲生了你后，身体就不好了，我曾亲耳听得父亲对母亲说过，执子之手，与之偕老，从此便只牵母亲一个人的手。”越说越气，一跺脚，“我这就去问父亲去，怎的说过的话不算数了！”

    洛溪一愣，她倒并不知这当中还有这桩事，难怪母亲这么伤心欲绝。她急忙拉住了洛漓道：“姐姐，且莫冲动。”她想了想，慢慢措辞道：“你觉不觉得父亲其实挺喜欢这个碧红姨妈的，刚才祖母说要给他纳妾，我看他还笑了一笑。你这样去责问父亲，父亲定会大怒。”

    洛漓不服气道：“那又怎样？父亲这样出尔反尔，难道母亲不会伤心的么！”

    洛漓在洛家一直备受宠爱，自是不相信父亲会对她发怒；而她生来便十分依恋母亲，对母亲的感情格外深厚，这一点让洛溪都自叹莫如的。不过洛溪经过前世那父亲为娶上官之女，不顾结发之情毒死妻子，便知这世上有些男人生性凉薄，自私自利惯了的，什么伉俪情深，只不过是一时的甜言蜜语，之后便忘了的。

    走到岔路口，洛漓看了看远远跟在后头的丫鬟们，问道：“我想到母亲那边去，你去吗？”

    洛溪想了想，去下也好，她也有些话想对母亲说。

    姐妹俩联袂来到洛夫人处。洛夫人正喝过了药，因着苦，微微皱着眉头，头发披散，斜斜的歪在榻上。见得两个女儿进来，赶紧直起身来，拢了拢头发，露出笑容：“你们怎么来了。用过晚饭了吗？”她见洛漓满面愁容，欲言又止，不由奇道：“谁又惹了我家宝贝女儿了，洛漓告诉母亲，我定给你出气。”

    洛漓扑向洛夫人床榻边，哇的一声哭道：“母亲，究竟是怎么了？父亲他要娶那碧红姨妈做姨娘。”

    洛夫人一怔，使了个眼色，让伺候的丫头们先退下了。她脸上转过悲凉神色，复又换上慈爱笑容：“傻丫头，你父亲娶了新姨娘，以后就多一个人疼你们了呀。你们俩是正室嫡女，又被国主封了公主和郡主，即使以后我不在了，别人也不敢拿你们怎么样！”说到这里，洛夫人脸上闪过一抹恨色：“以后若是有人怠慢你们兄妹，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洛漓似是没想到母亲如此反应，愣了一愣。

    洛溪上前道：“母亲，请听女儿几句。”

    洛夫人点了点头：“溪儿，你向来是个懂事的，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吧。”

    洛溪道：“此次我被国主封为公主，说是去正道观为国祈福，其实不然。”她顿了一顿，洛漓急急插言道：“那你去那里做什么？父亲还说不许我们去打扰你。”

    洛溪道：“姐姐别急，且听我慢慢道来。”说罢，就将那国师孙云风收她为徒，需她进正道观以求早日筑基之事细细说了，然后道：“因此这国主才重赏了咱们家。说起来，当然不是看父亲的脸面，更不是我，只是为的我师父高兴，为那道德宗与咱们明月国数百年来的交好之谊。”

    洛夫人听罢，良久无语，久久才叹了口气：“难怪那回我们去国师府，你那师母如此欢喜，原来在那日，你竟做了他们的弟子。”说罢，想了想，又忍不住笑出声来：“我和你们祖母还以为国师夫妇是看上了你姐姐洛漓，要去相看呢！”

    洛漓到底是即将元服的姑娘了，还是懂得“相看”二字的涵义的，不由羞红了脸，不依道：“母亲，你们误会了不说，还取笑人家！”

    洛夫人细细打量这拼了命生下的幼女，满眼欣慰：“这样也好，你有了这天大的造化，有国师大人做靠山，以后说不得还能做你兄长和姐姐的靠山。只是苦了你，孤身在那正道观修行，定是冷清寂寞。”

    洛溪只得含蓄答道：“也不然。那观里的住持清风道长和太上皇都是我师父的记名弟子，他们。。。平日里都是很照顾我的。”

    洛漓现在满脑子都是“妹妹就将是个仙人了”这个念头：“妹妹，你既然跟国师学了仙术，那能不能想个法子将母亲的身体治好？”

    洛溪郑重道：“母亲，姐姐，我正是想说这个。等后日我回了正道观，定要问了师父，可有法子让母亲身子好转，延年益寿。”想了想又道：“只要母亲身体好起来，那碧红姨娘就当不得家。”

    洛溪这话说的隐晦，但洛夫人不是傻的，自是听出了她话里的涵义。陆碧红虽是陆家的旁支，却也正经是个官宦人家的嫡小姐，却肯屈就了来做洛明堂的一个妾，自然是看着洛夫人身体不好，命不久矣，想趁机抓住了洛明堂的心，以后也好顺理成章扶正做了正室。只是机关算尽，却不想洛家有个踏入修仙路的洛溪，肯为了母亲去求那灵丹妙药延寿。倘若洛溪求得灵药，治好了洛夫人的病，那陆家打的这把算盘可是亏到家了。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只要主母尚在，姨娘之流便只能站在一旁伺候的份，算不得正经亲戚，即使以后生下子嗣，也得叫正室夫人母亲，是轮不到生母的。这对做妾的来说虽是残忍，却是这社会的制度。

    洛夫人不由心中升起希望，但想起夫婿的背叛，不由又心灰意冷：“便是当了这个家又如何！你们的父亲他。。。哎！他的心已不在我身上了。”这话本是不该在女儿面前提起，只是她心情激荡之下，便脱口而出，说出来，却觉得松了口气。自发觉丈夫移情别恋，洛夫人心如针扎，却只得将这种痛苦深埋心底，内心很是压抑。

    洛漓这时回过神来，拉住母亲的手：“母亲，即使父亲心里有了别人，但你还有我们啊。我们兄妹四人可只有你这个母亲，也只要你这个母亲！”

    洛夫人眼眶含泪，连连点头道：“好孩子！母亲知道你们的心意。为了你们，我也要振作起来。”

    母女三人又谈了很久，不外是询问洛溪在正道观的修行生活，洛溪哪敢将两位师弟欺负的需要猜拳受罪的事讲给她们听，只得春秋笔法，删删减减讲了些趣事，说到高兴处，三人咯咯直笑。

    洛漓洛溪见洛夫人心情放松下来后，带了些困意，便告辞离去，临走时，洛夫人又叫住她们，细细嘱咐道：“漓儿，你妹妹跟随国师修行之事切切不可外传，只咱们三个知道，便是你祖母、父亲和两个哥哥也不可说的。出的她嘴，入得你耳，便到此为止，就当从没听过，以免给你妹妹带来麻烦。”

    洛漓自是诺诺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