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六十一

    六十一一碗红烧肉（二）

    李博就是在他们家胡同口看见了那一家三口的。

    一家三口啊……他这一辈子见过的都没有他们用的东西好，那男主人手腕上戴着金表，头发飘逸非常，身上的西装都闪闪发光，还有袖子上的扣子也像是金子的……啧啧，真的是有钱人的派头。

    女主人那也是一身的珠光宝气，衣服穿得就跟电视里的那些贵妇人似的，头发盘得特别好看，上面卡着还缀着很多宝石的发卡……简直不能更亮眼。

    只是那孩子看起来特别瘦，还有点儿眼熟……不过人家穿着精精神神的连衣裙，就像是公主一样，头顶上还戴着王冠呢……真是不能理解的好看啊！

    李博吸溜一口唾沫，觉得自己眼前亮闪闪的，那都是一堆一堆的软妹币。

    这来钱的道儿就在眼前，他那老妈子非要他去上班，也真是太烦人了，简直不可理喻！

    想着，李博就趿拉着拖鞋，蹭到了眼前那有钱一家人的面前了：“哎！到这儿来参观啊？需要有人带路不？这沙竂城里就没有我李博不熟悉的地方，我在这儿绝对是蝎子粑粑独一份，什么人都认识什么地方都知道！”

    他这毛遂自荐的有意思极了，正常人都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儿的，唯独李博，他就能这么做。

    要说也真是不怨他。

    李博这人十岁上亲妈就给关进监狱了，他亲爹又在外打工，跟另外的女人临时搭伙过日子，谁也没时间管他，于是，腆着脸去跟人套近乎就成了他的看家本领，看人认款爷也成了他的保命手段。只是他认识的款爷段位也就是那种挂着个大金链子的段位，是断断看不到那种开个兰博基尼啃十块钱羊肉串的真-土豪的。

    也正是为了迎合他的品味，伏地魔他们才穿得牛逼闪闪，好像是奥斯卡小金人一般无二。

    这样的闪亮土豪，李博当然不可能放过，同样不想放过的是出租车司机，于是，李博就跟出租车司机打了一架，打得不是很厉害，但足以让辛彤打电话报警了。

    警车呼啸而来，声音震颤了在平房里干活的云胭脂，她一个哆嗦，丢掉了手里正在洗的衣服，两条腿打着飘儿的就踉跄出了胡同，正看见警察们把李博带走……

    “不要啊！”云胭脂尖叫着扑过去，开始嚎啕：“你们可不能啊！不能带走我儿子啊！我儿子乖巧听话啊……你们真是杀千刀的要祸害死我了啊不要我活了啊老天爷呀——”她死命拽着警察的裤脚，好像是警察做了多大的错事对不起她一样，“我的老天爷啊这帮狗腿子要把我的命根子带走啊，我家小儿子才二十啊，还是个孩子，还是个孩子啊——我的老天爷啊我也不活啦——”

    她大哭着，就要去撞警察，可是伏地魔怎么可能会让他去撞呢？

    不仅伏地魔不会，辛彤也不会。

    辛彤当然不会暴露出自己就是原本的那个辛彤的意思，毕竟她现在看起来比原来的自己要年轻十好几岁呢，就算是云胭脂认识辛彤，却也不会认为眼前这个跟辛彤长得一样的女人就是她认识的那个邻居辛彤……但是，长得像就是有好处啊。

    辛彤抱着素素，施施然下了车，走到云胭脂的面前，柔声道：“这位阿姨，您这样哭是不好的，对身体不好……而且本来就是您儿子跟这位师傅打了起来……所以只是去警局调查一下，您不要哭了……”

    “要你个小……”云胭脂刚要骂，一抬头，看清了眼前人，整个人就顿时凝滞了，张了张嘴，半天没发出声音来。

    眼前的两个人，像极了十几年前的辛彤跟李素。

    云胭脂只觉得耳边响起了一声呼唤：“好妈妈，素素饿，要吃饭……”

    好妈妈，素素饿，要吃饭……

    素素饿，要吃饭……

    “啊——”这做了许多恶事的毒妇终于受不住了，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辛彤看向伏地魔，伏地魔点了点头。这下子，他们终于算是找到了能与云胭脂扯上关系的突破口了……是啊，云胭脂跟李博，还有他们家那个李同达，他们三个人虽然是生活在最底层，贫穷痛苦……却并不好与之交往，不好与之有交集就不容易实现他们的伟大抱负，但是现在，云胭脂自己就把机会送到他们面前了，真是太懂事儿了。

    且不说云胭脂到底有多“懂事”，大家七手八脚的，该把人带去警局的就带去警局，该把人放到医院的就放到医院，还专门找了人做证明打证实，说明了云胭脂欠了辛彤一家三口的医药费，这才算是安稳了下来。

    云胭脂一倒就倒下了一天半。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才悠悠转醒，身边陪着的，是她的丈夫李同达。

    李同达在云胭脂出事之后就即刻找了个女人搭伙，过上了日子，但是过的时间并不长……这男人啊，也都愿意有个自小接脚的原配，再在外面有一加强排的女人，环肥燕瘦，丑好不论，可以玩儿着，等老了老了，再回到原配那里去，有儿子儿媳孝顺，有老婆陪着，三口人伺候他一个，那才叫神仙般的日子呐！

    李同达也是如此。

    于是，等云胭脂出狱了，他也就断了外面的女人，又回到了她的身边。

    当然了，自然还是会出去，往哪儿打着按摩院啦洗头店啊洗脚城之类的名牌却挂着粉红色的帘子，外面一看，红彤彤特暧昧的那种地方钻——可那毕竟只是男人一时花心啊，他也不觉得啥。

    只一点，云胭脂出事了，他是必然要回来的。

    何况儿子还给拘留了二十四小时呢。

    李同达有些心酸：“唉……是不是当年没那事儿了，就没这些毛病了呢？”

    云胭脂本来就吓得有些头皮发麻，听他这么一说，脸就撂了下来：“你放屁去吧！没那事儿？就你在家的时候打得比我狠呢，怎么没见你那时候还会叹气啊？姓李的，你要么就好好过，要么就滚！儿子是我的。”

    见她撒泼，李同达也只好噤声，委委屈屈的，好像这世间的男人都是这般忍让着女人，而女人偏偏都是些不可理喻的生物似的。

    若是王母娘娘见了，定然要大声嘲笑起李同达来的，只是她没见着，又或者她见着了，也嘲笑了，就是没当面罢了。

    但不管王母娘娘如何，云胭脂住院这钱是别人家给垫付的，她也必须还钱。

    垫付住院费的人，也就在这时候，走进了病房。

    “李家大婶啊，你这一晕啊，多亏了莫先生跟莫太太帮你，还不跟人家说谢谢！”居委会的主任是新来的，一个只有二十六岁的小姑娘，青春靓丽的，大学毕业。

    “啊……啊！”云胭脂刚要感谢，一抬头，又看见了辛彤，两眼一翻，险些再次晕倒——好在身边有大夫，即刻给她上了护理，又是捶打胸口又是掐捏人中的，一下子就把云胭脂给弄清醒了，睁开眼，死死盯着辛彤。

    辛彤知道是怎么回事，可她偏偏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一张脸蛋上，带着温柔的笑，轻声问：“这位阿姨，你真的没事吧？”

    云胭脂张了张嘴，又没法发声了。

    伏地魔斜着眼看了一眼居委会主任：“那么，请问我们垫付的医药费什么时候可以还给我们？”

    他这一句话，就把居委会主任给噎住了。同时噎住的，还有李同达。

    鉴于这位莫谛福先生衣着打扮很土豪，开的车很土豪，整个人就是个土豪……所以，居委会主任跟李同达也说了，想要让对方帮忙出钱，就不还钱了，他们多跟人家说说好话，大不了以后当亲戚走动。

    悲剧的是，好话还没出口，人家就问什么时候还钱。

    平房区住着的人家，家里条件都不怎么好，居委会主任的工作开展不大顺利，所以这主任是打算摆平这件事之后显得自己更有能力一些，只是她的能力实在是与人家莫大款一家毫无关系，人家也不必为她岌岌可危的地位埋单，因而，她这一下子就尴尬了起来，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可是，云胭脂是个真真正正的死鱼眼珠子，一听对方要钱，顿时就又哭开了：“我哪儿有钱啊！我们哪儿有钱啊！我们可不住院了吧，赶紧走吧，老李啊，小付啊，我是个累赘啊，这老天爷啊也不让我活啊，我可怎么办才好呀我的妈妈呀，我可不能让人家瞧不起哦——谁让人家有钱，我们穷啊，穷人该死哦……”

    她这一哭闹，引来一群人围观。

    李彤期期艾艾地抽泣了起来：“我们……跟我们也没有关系啊，就是看到这位大妈倒在地上，我们帮忙垫付了医药费……怎么就这样啊……怎么就这样啊……”

    她这一哭，旁边人跟着议论纷纷。

    但是伏地魔却很强硬：“这里有你住院的单据，一切证明都已经存好了，你们什么时候还钱给我打电话，不还钱的话，我们法庭上见！”

    他撂下这话拉着李彤就走。

    身后还传来云胭脂的大哭声：“哎呀真是越有钱就越抠，越抠就越有钱啊……”

    双方掐架走了一方，其他人有觉得无趣的，转身走了，而觉得有意思的还留着，眼珠儿不错地看着居委会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