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玄姬之为

    栾迷前往国慧子府上的消息迅速传遍临淄。

    最为急切不是众卿族，而是公子安。

    齐国三个公子，公子高是贱婢所生，没有地位，未来继任国君的就是公子冲和公子安二人。

    从齐桓公死后的五公子之乱开始，齐国的君位继承就一直都不平静，当初崔杼弑其君就发生在齐国。

    所以公子冲和公子安间没有什么兄弟感情。

    双方都恨不得对方去死。

    而国慧子恰恰就是公子冲的支持者。

    公子安本以为他还有布置的时间，却没想到栾氏家主会直接投降，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只剩下最后的理智，让他知道还不能着急，迅速着急门客商议。

    这么紧急的情况，根本就来不及做什么秘密布置，只剩下最后一条路，那就是——

    “直接杀死国慧子！”

    几乎所有的门客都是这个想法。

    “国慧子和栾迷速度快，一定会先进宫，但他们在宫中会耽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足够给我们准备。

    我们埋伏在他们出宫的路上，等到他们车架到了，就直接冲出去，将其乱箭射死，有心算无心，必然能成。

    杀死国慧子后，不要耽搁时间，冲到公子冲府上，将公子冲杀死。

    田氏支持我们，他虽然只是大夫，但是实力强劲，再拉拢栾氏，攻灭高氏。

    如果这些都顺利的话，我们就可以直接逼宫，如果不顺利，也可以逃回封地，向国君请罪说国氏想要对国君不利，我们还有机会！”

    公子安脸色阴晴不定，这种事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旦做了，就要一条道走到黑了。

    他难以下定决心，犹疑道：“听说襄子擅长占卜，不如……”

    襄子立刻从怀中取出龟甲来，指着上面的花纹道：“公子，在来到您这里的路上，我就已经占卜过了，卦象上说是大吉，别犹豫了！

    您才是真正的齐国国君，现在的国君，骄奢淫逸，宠信妖女，让齐国国人为之不齿啊！”

    提到妖女，公子安立刻想到了绝色的玄姬，眼中闪过一瞬的痴迷。

    他立刻下定决心道：“好，既然这是上天的旨意，那就这么干了！

    让勇士们披上甲胄，提上最锋利的宝剑，随我杀死国家的虫豸！”

    ……

    三公子中最先得到消息的其实是公子高，他在得道消息的第一时间就直奔宫中而去。

    这件事必须让正夫人知晓才行，等到他进宫后，见到有甲士行色匆匆，立刻就知道正夫人已经知晓了此事。

    玄姬依旧艳丽逼人，但那双往日含情脉脉，温婉妩媚的眼中，却带着惊人的寒意。

    见到公子高后，玄姬没等他说话，就直接用吩咐的语气命令道：“你和公子冲以及公子安的关系都还不错，现在马上离开宫城，将公子安和公子冲都拦住，不要让他们进入宫城区域。

    我稍后会清空内城，关闭宫殿，对外传出消息，国君要祭祀先祖，祈求祖灵之火赐福，这七天都不会见外臣。

    快去！”

    公子高闻言当然就是一惊，封闭宫城他知道为什么。

    但为什么要让他去找公子安？！

    “正夫人，难道您认为？”

    公子高心中的惊骇完全掩饰不住，“不至于吧，他怎么敢？”

    “快去！”

    玄姬根本没有解释，只是厉声吩咐道。

    公子高立刻起身离开宫殿，他知道宫城这里不需要他，对于现在的局势，正夫人比他还要清楚。

    他只要按照正夫人的安排去做就可以。

    玄姬深深皱起眉，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有两件，第一件是不能让国慧子进宫，否则冲突机会直接转移到公室和国氏之间，第二件事就是让公子安和公子冲狗急跳墙。

    因为这二人无论是谁起兵造反，最后一步都是要逼宫。

    玄姬当然不是怕逼宫，在早就有所准备的情况下，公室虽然衰弱，但还不至于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她只是单纯的不想给其他的卿族做嫁衣而已。

    她本来的目的是挑动几家卿族内斗，然后在这其中平衡索求利益，她所属意的国相人选，实际上是高氏的高昭子。

    一个相对弱势容易掌控，又和公室联系相对紧密的人。

    只能说栾迷的滑跪之快，的确是有些出乎她的预料，简直丝毫没有上卿的威严，身为当前齐国最强的卿族，竟然能够对另外一个上卿，如此的低姿态。

    齐侯吕程感觉有点不对劲了。

    他有些慌张的来到玄姬宫中，身形本就消瘦，自从玄姬进宫后，他更是日渐消瘦苍老。

    “夫人，宫中怎么突然多了那么多的甲兵？”

    玄姬收起大多心思，温声安慰道：“国君不必担心，只不过是防备一些宵小之辈的行刺罢了。

    妾身最近新编排了一支舞，正好国君来了，欣赏一番，莫要去想那些不快之事。

    上酒！

    奏乐！”

    莺莺燕燕，衣袂飘飘，觥筹交错间是彩衣华服，外间的肃杀冰冷，丝毫不能影响宫中的浮华之色，齐侯吕程瞬间便再次沉迷在声色歌舞之中。

    玄姬一边为齐侯吕程灌酒，一边盘算着日期，“七日，大概是够的。”

    ……

    国慧子和栾迷正往宫中赶去，两人相谈甚欢，在栾迷的处处恭维下，国慧子也逐渐放下了心中戒备，笑着回应，眼见国相之位即将到手，国氏哟啊再次迎来一次大的发展，他自然欣喜异常。

    “等到国君授下国相之位，国氏与栾氏间，就如同国氏与高氏一样亲密。”

    国慧子向着栾迷许诺。

    听到高氏，栾迷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若不是有高氏的存在，他早就一刀将国慧子结果了，怎么可能现在来恭维他。

    不等两人走的太远，就见到从宫中出来的阉人正在驱赶城中的国人。

    见到国慧子和栾迷后，连忙行礼，国慧子和栾迷自然好奇问这是在做什么。

    宫人便依照玄姬所说的言语告知国慧子和栾迷。

    “国君要向先祖祈祷，所以封闭宫城，包括靠近宫城的八条街道，都要一同封闭，不仅宵禁，白日也不能随意走动！”

    “什么！”

    国慧子大惊失色，“国君竟然要封闭宫城？我们怎么不知道？”

    宫城一旦封闭，他还怎么进宫？

    进不了宫，那相位之事？

    宫人急忙解释道：“昨夜有姜姓先祖托梦，说供奉的祭祀不足，国君惊醒后，就多次心悸，于是没有来得及通知，稍后会有宫人往城中各卿府上通知的。”

    国慧子有些愣神的将宫人放开，宫人连忙行礼后离开。

    “这可如何是好？”

    国慧子一下子有些懵了，竟然问起了身旁的栾迷。

    栾迷同样失神感慨道：“是啊，这可如何是好！”

    实际上栾迷心中早就爆笑如雷了，没想到竟然如此的峰回路转，虽然对最后的大局可能没有什么影响，但的确是给了他更多的转圜机会。

    万一就在这几天中，就有什么大的变化发生，既而让国慧子担任不了国相之位呢？

    这种事情又有谁能说的准呢？

    国慧子话一问出口就知道自己失态了，连忙收敛情绪，只感慨了一声，“看来这是天意了，国相之位，应当是属于栾公的。”

    真该死，现在还试探我！

    栾迷心中暗骂，面上却严肃道：“周公说过，天下之位有德者居之，国相之位，有才有德之人居之，我才德都不如您，无论如何都落不到我的身上。

    如今只不过是巧合而已，待国君祭祀完毕，我们再次进宫即可。

    恰好此番来的匆忙，不曾给国君和正夫人备下重礼，下次可以准备齐全，这或许是件好事啊。”

    听到栾迷表态，国慧子微微放下心，又想起现在自己之所以占据优势，就是因为给正夫人送礼讨得欢心，心中更是大定。

    只要之后再多多的奉上重礼，国相之位就是煮熟的鸭子，难道还能飞了不成？

    想到这里，二人对视一眼，而后同时大笑起来，作揖行礼后分道扬镳，各自返回府中。

    国慧子是万万想不到这件事会救他一命，栾迷也可能会在乱军中直接被射成刺猬。

    ……

    公子高离开宫城后，就直奔公子安府邸而去。

    在路上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在宫中发生的事情，他竟然不由自主的就听从了玄姬的话。

    这让他一阵心惊。

    有点不记得方才发生了什么，最后记忆中只剩下玄姬威严的眼睛，就好像一个君王，睥睨四方。

    想了一会儿，公子高摇摇头，带着苦笑，以他在齐国的地位，现在这样或许才是最好的。

    抱紧国君和正夫人的大腿，是他唯一翻盘的希望，尤其是正夫人进宫这么长时间，也没有怀孕的消息传出来。

    而平日里他侍奉国君的时候，也能够看的出来，势力比较强的公子冲和公子安，都不受到正夫人喜欢。

    未来国君之位，只要正夫人支持他，他吕高未必就没有希望！

    公子高来的极快，当然公子安准备需要不短的时间，也是很大的原因，总之公子高来的时候，公子安还没有出府。

    公子高一进府中，因为心中本就有所猜测，立刻就感受到了紧张的气氛，他心中一颤，没想到竟然真的让正夫人猜到了。

    虽然他不确定公子安真的是要造反，但绝对没有想干什么好事！

    公子安没想到这个时候公子高，竟然会来。

    他连忙脱下自己准备的甲胄，只穿着一身劲装就来到前厅。

    “高，你来寻为兄可有什么要事？”

    公子高看着一身劲装的公子安，眉梢眼角一跳，公子安身上并没有什么汗珠，说明不是刚刚从演武场下来。

    况且这个时辰一般来说不可能去演武场。

    那他穿一身劲装干什么？

    公子高心中已经给公子安定了性，但面上却没有丝毫的表现，就像是没有发生什么不对劲一样。

    他抱拳作揖而后笑道：“方才弟入宫去，得知昨夜国君受到先祖托梦，所以要祭祀先祖七日。

    这七日中要封闭宫城，任何卿臣都不能进入宫中。

    齐国中，只有我们兄弟三人，可以出入宫禁，早晨进入宫中去祭祀先祖，等到午后就可以离开。

    弟平素与兄长交好，所以这件事就由弟来告知，好教兄长提前做好准备。”

    公子高言语很是轻松，公子安却只觉耳中嗡鸣作响。

    “封闭宫城？什么时候开始封闭宫城的？”

    他上前抓住公子高的手臂，用力攥着高声问道。

    “从今日就开始了。”

    公子高没有挣脱，“今日就已经不许外臣进入了，以免惊扰先祖英灵。”

    公子安闻言松开公子高手臂，长出一口气，而后实在是忍不住朗声大笑三声，“真是天助我也啊！”

    他心中实在是畅快至极，这下国慧子和栾迷就进不了宫，而他则得到了进宫的机会，七天的时间，足够让他扭转现在的局势！

    毕竟一个贪财好色的国君，一个奢靡浮华的正夫人，实在是太容易让他们改变主意了。

    “兄长？”

    公子高看公子安笑的实在是太过于得意，忍不住开口唤一声。

    公子安这才意识到公子高还在这里，他略有些尴尬的收起笑容，“高弟来传信实在辛苦，不如在府上休息一番。”

    公子高心中暗笑，他当然知道公子安为什么如此得意，面上不显，作揖道：“多谢兄长，不过国君交待，还要去公子冲府上报信，还请兄长见谅。”

    公子高从来都不称呼吕程为父亲，这一点让国君不喜，但是让公子冲和公子安很是舒心。

    毕竟在二人看来，公子高是没资格当他们兄弟的。

    听到公子冲的名字，公子安有些不悦。

    他本来也就是客气一下，毕竟府上还有那些人，都需要悄悄离开，根本没时间招待公子高。

    公子高离开公子安府邸，转过一条街道后，才猛然发现身上已经被冷汗所浸透。

    虽然公子安的杀意不是冲着他而来的，但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齐国的局势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

    而他！

    刚刚准备进入这残酷的战场！

    他的目光投向宫城。

    玄国公主，齐国夫人，他一定要得到她的欢心才能生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