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流动学堂

    “咳咳、咳咳……都救出来了吗？”

    “高杉还在里面，阿桃也是。”桂抹了一把脸颊，满手都是灰黑的汗，“应该是在抢救物资。”

    不过人应该是都救出来了，他想，虽然人数意外的少。

    刚刚把老师救出来后就赶紧对了一遍人数，比平时留宿在村塾里的人数要少一半多。

    剩下的都被松阳提前送回家了，算是一个幸运的意外。

    剩下的孩子们也被松阳老师联系家长接走了，很快，废墟前的空地上就只剩了无家可归的师徒五人。

    “……所有的都在这里了。”高杉桃从废墟里捧一篓绿叶菜往外走，“还好是从前院先起的火，厨房和卧室里的东西很多都还能用。”

    大少爷跟着她出来，灰头土脸地撇撇嘴，没在这时候扫兴。

    能在那样危机的关头破开一条生路，把老师救出来，他决定今天暂时不和高杉桃作对了。

    ……优点4：有时候还算勉强有一点可靠吧。

    松阳常穿的草叶黄和服也被弄得脏兮兮，清俊的面孔上却没多少惊惶，只是有些苦恼：“哎呀，这下麻烦了，今天晚上该在哪里休息呢？”

    “——这是重点吗我说！”银时第一个跳出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会着火啊！还好今天人不多，要不然的话……”

    松阳轻松地一手按住他额头：“现在还是先找到地方休息吧？”

    四个学生面面相觑。

    松阳老师……绝对不是那种能被他们套话的类型，也绝对不是会被威胁到的类型。

    共识达成！

    “你推车。”高杉晋助理所当然地拉住坂田银时，“回来的时候是我跟那家伙推的。”

    “切。”银时则找来桂一起，“假发，搭把手。”

    “不是假发，是……”

    桂话没说完，因为后背突然被什么撞了一下。

    力气不大，但很热，隐约是一个人的形状。

    “喂，阿桃！！”他回身捞住正在下滑的少女，“阿桃，你怎么了、没事吧——”

    “啊啊，应该是脱力吧。”高杉晋助拎着她左胳膊，“毕竟刚刚用了那种招式。”

    银时拎起右边：“不，这次是晕过去了吗？”

    三人交换一下眼神，不约而同想起之前那个神乎其技的【橡胶橡胶】。

    那种超越常人理解的招数，当然会带来无法承受的后果。

    “阿桃还好吗？”

    松阳走过来，伸手想帮忙，又注意到手上的黑灰，无奈地笑了一下。

    “是我不好。”他说，“作为老师，应该引导学生更好地使用力量。”

    高杉晋助几乎是下意识抬头想反驳说不是这样的老师，全都是这个鲁莽的笨蛋的错。但松阳脸上的表情让他把话都咽了回去。

    又往城镇的方向走了一截，松阳轻轻说：“先找地方安顿下来吧。那之后……”

    那之后的事情，等他充分地考虑好之后再说。

    *

    啊，肚子好饿……有什么很香的东西在……

    高杉桃竭尽全力睁开眼睛。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睁眼这个动作会这么难，但她眼前是一枚往前狂滚的，超级无敌大型甜甜圈。

    撒满糖霜和莓果干碎，底下是厚厚的巧克力脆壳和草莓果酱，包裹在金黄蓬松油汪汪的饼圈上。

    足以让她原谅任何人犯下的任何错。

    这种级别的美食自从穿越后就再没见过了，松下村塾虽然尽力保证她能吃饱，但甜食这种奢侈品是想都不要想的。

    所以此时此刻，虽然多多少少觉得这个跟她个头一样高的草莓巧克力甜甜圈非常荒诞，但高杉桃冲了。

    她速度绝不慢，但甜甜圈总是要比她快那么一点，就一点，好像绷紧手臂伸直指尖就能够到一样。

    却总是差那么一点。

    该死！她才不要放弃就在眼前的甜甜圈！

    “橡胶橡胶——”

    当你需要延伸攻击距离时，强烈推荐的一招。

    “手/枪！！”

    “啊！好痛！你这家伙怎么还没醒就打人啊！”

    一拳击中，高杉桃一下就醒了，从床上猛地仰卧起坐，直身睁眼，同时大喊：

    “甜甜圈——！！”

    屋子里一片寂静。

    最终还是松阳老师打破沉默：“是想吃甜食了吗？外面倒是有卖团子的。”

    看高杉桃下意识撅起嘴，他含笑安抚：“是香芋馅，不是豆沙。”

    床边一沉，高杉晋助不客气地坐下，伸手量她额头的温度：“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

    被她一拳KO的银时在地上装死，桂为了手里的药碗努力憋住没有笑话他。

    松阳老师则坐在不远处的桌边，托腮看她。

    高杉桃的记忆还停留在甜甜圈……被大火烘烤的甜甜圈。

    她舔了舔嘴唇：“大家都没事吗？”

    原本还算热闹的房间里又安静下来。

    高杉桃：“……什么意思，一觉醒来我成了冷场王？”

    松阳被她逗笑：“那倒不至于，只是没想到你会先问这个问题。”

    “啊？”

    银时从地上鹞子翻身站起来，脸上全是不耐烦：“操心别人之前，先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桂把热腾腾的汤药端到她面前：“你已经睡了五天了。”

    什么——？！

    五天！她竟然昏睡了整整五天！

    ……那她是不是少吃了很多顿饭？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高杉桃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饥饿，从血管里喷涌而出。手和腿开始发软，肚子咕噜咕噜活动起来，眼前一阵昏黑。

    她一头倒回床上。

    “喂，你又怎么了？”正准备跟桂交换位置让他喂药的高杉晋助，声音多少有些紧张，“清醒一点啊，别再给老师添麻烦了！”

    松阳随手给她抛了块糖：“应该是饿了。”可能还有点低血糖。

    真是让人操心的学生啊。

    这么不会照顾自己，让他怎么能放心离开呢？

    等饭菜端上来，高杉桃已经听了一耳朵情况讲解，说是那天火灾之后，不少家长不放心孩子在村塾上学，被接走许多。

    老师也没拦着，毕竟原来的学堂被烧得只剩地基，他们要重新建教室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倒也还有几个人愿意跟着他继续上课，但老师都拒绝了，现在身边只剩下雷打不动四人组。

    “对了，你的好姐妹丰田花子也回家了。”高杉晋助把‘好姐妹’这个词咬得很重，“走之前给你留了一些穿的用的，在你床底下。”

    高杉桃听到这的时候正在狂炫大馒头，杂粮的，超级香。

    好不容易炫完，又干了一壶花茶，才心满意足说：“哦，也没事啊，以后我去她家里找她玩。”

    高杉晋助一个白眼：“人家已经上京去了。”

    “哦哦。”高杉桃还是没觉得有什么，“那不是更好？以后我在江户就是有人脉的人了！”

    高杉晋助不说话了，在心里翻开小本本。

    优点5：乐观到了有点讨厌的地步。

    ……话说这完全是缺点吧！！

    加上老师也才五个人，眼下这种规模似乎也没有特别建一个教室的必要。

    于是松下村塾变成流动课堂，随走随教，至于晚上住哪——战乱地区的空房子不要太多。

    就这么飘飘荡荡半个月，竟然也有些习惯了流浪生活。

    高杉桃发表如此言论的时候，银时正在满头大汗地充当炊事兵。

    没办法，松阳是出了名的料理杀手，大少爷不必说，桂在这一道也没什么天分，能帮忙打个下手已经是惊喜。

    银时早就看坐享其成的家伙不顺眼了，干脆给每个人上了他们最不爱吃的菜。

    高杉晋助不满地敲碗：“为什么她不是？”

    她，当然指的是高杉桃。

    此人捧着碗唏哩呼噜干饭，闻言抬头，脸颊鼓出两团：“我？”

    白毛满头乱窜，松阳看在眼里，心想一会儿该再替她梳一梳。

    或者从树林里找些油脂丰富的果子，替她润一润发质才好。

    养女孩，总是要精细一些。松阳虽然对此有些陌生，但全新的体验总让他乐在其中。

    银时冲高杉晋助耸肩：“她不挑食。”所以没有不爱吃的菜。

    “……笨蛋也有笨蛋的好处啊。”

    高杉桃拍案而起：“你是在骂我吧晋助！吃饭就吃饭，干嘛骂我啊！”

    趁着三人吵架，桂端起碗，避开银时的监视，默默走到老师身边。

    松阳头也不抬：“一半。”

    “老师……”

    “撒娇也不行。”

    桂见好就收，把自己最讨厌的炒蕨菜赶了一半进老师碗里。

    晚饭吃完，松阳放任他们原地撒欢半小时，然后勒令所有人进屋开始上课。

    “我说啊银时，不觉得老师最近变严格了吗？”

    “比起严格，好像只是更喜欢折磨学生了。”

    桂一声叹气：“松阳老师的恶趣味……”

    “而且这么讲课谁能跟上啊，我看高杉公主都有点吃力了……我靠，假发，快看她！”

    桂顺着他手指看去。

    只见高杉桃一脸肃容盯着黑板，眼随松阳老师的粉笔而动，手上虎虎生风，盲抄笔记的速度让旁边的高杉晋助露出了=口=的表情。

    注意到旁边的视线，也依旧从容，甚至露出一个尽在掌握的笑。

    呵呵呵哼哼……你们还是太小看大学生记笔记的能力了！速度只是入门，不看本子盲抄才是进阶！！

    此前她压根没机会露这一手，因为松阳老师对学习进度的把控很精准，恰巧控制在大家‘稍微努力一些就能消化’的水平，完全没有这样狂灌知识的情况出现。

    在他不控制进度之后，还能勉力跟上的就只剩高杉桃了。

    晚课学得半死不活，睡前还要比剑，四个小孩一进卧室就变成小猪瘫在床上。

    松阳用衣架支起装行李的包袱皮，把一间卧室隔成男左女右。

    所以高杉桃能很清楚地听见他们的讨论声。

    “到底怎么回事？要背的课文从一个月五篇猛涨到一周七篇了喂！”

    “可是银时，以前一个月五篇的时候你也没完成过吧。”

    “文盲是这样的，跟不上进度活该。”

    “手下败将高杉君，有什么高见说大声点让隔壁那家伙也听听啊？你不是也只排第二吗？”

    “我听得见。”高杉桃闭着眼睛，“难道不正是因为你们半夜大吵大闹不睡觉，早上才会上课犯困、学习才会跟不上的吗？”

    “……”

    片刻的沉默后，三个快掐起来的少男若无其事聊起了新的话题。

    “晋助、银时，你们难道不觉得这是老师在筛选吗？”桂阴谋论起来，“筛选符合他条件的人。”

    “选人？”

    “这么一想，确实有点像。”高杉桃的声音遥遥传来，已经有点困意，“选什么人呢？”

    “一个文武兼备的人？”

    “哼，那肯定是我了。”高杉晋助非常自信。

    他已经在想老师选人的目的了。加强课业是为了筛选，这说法非常合理，那么老师选一个文韬武略俱全的奇才出来，是为了什么呢？

    当然，是为了管理剩下三个不省心的家伙！

    一时之间责任感飙升，他心想桂小太郎就不说了，虽然在三人里已经很靠谱，但还是脱线的时候居多，很需要他关照；

    坂田银时，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剑术强又如何？区区文盲尔；

    高杉桃，那天1v1的爆发只是偶然，她连自己的力量都控制不好，动辄力竭昏迷，况且辞藻粗鄙，不如自己远矣。

    综上，如果一定会有一个班长，他高杉晋助当仁不让。

    “假发，你放心，等我当了班长，你就是副班长。”

    “这算选举贿赂吗？”

    “光贿赂你有用吗？你们俩一共才两票。”

    “银时，难道你会投给阿桃？或者你觉得阿桃会投给你？”桂怜悯地拍拍他，“两票就够啦。”

    “……”

    高杉桃已经开始犯困了。

    她是那种睡眠质量很好的人，即便隔壁吵个不停，照样按照生物钟准点入眠。

    沉入梦乡之前，她和门外偷听的某成年人，诡异地想到了同一处去。

    有谁说过，选班长是投票制的吗？

    更何况——

    事实上，到底有谁说过要选班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