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九章 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

    “我不会。”顾承礼心里有另外的答案。

    他和苏阅微之间经历了这么多，他不会等她五年。

    他要陪在她身边。

    要看着她。

    时间对他们来说，如此宝贵，怎么能浪费在等待、彷徨和纠结之中？

    他舍不得浪费一分一秒。

    苏阅微听到顾承礼这样说，心头微微一酸，却又莫名觉得安慰。

    如果，她注定要离开的话，其实是舍不得他等的。

    人心是多么奇怪的东西。

    舍不得他等，听他那么斩钉截铁地说“我不会”三个字时，却又会莫名惆怅。

    而且，她发现自己最近特别喜欢刺探顾承礼的想法。

    然后，为他的任何回复患得患失。

    “我会放下一切飞奔到你身边。

    我试过留在江城等你。

    哪怕是为了救你，才放你去的瑞士。

    我也……”

    顾承礼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当时为了让苏阅微得到救治，他和沈澜签下了那样的协议。

    苏阅微去了瑞士。

    他信守承诺，留在江城。

    那时的每一天对他来说，都是度日如年。

    他像一头困兽，被圈在对苏阅微的思念里。

    无法逃脱，也无法放下。

    “我会在……任何时间，”顾承礼的目光定格在苏阅微的脸上，“任何地方……陪在你的身边。

    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事就是陪在你的身边。”

    他说得缓慢而坚定。

    苏阅微的心尖滑过一丝酸涩。

    她越来越弄不懂自己。

    哪怕顾承礼的答案是坚定地爱她，她的心除了觉得幸福，更多的却是一遍遍的绞痛。

    如果，她能康复，该多好！

    有什么办法，能让她快点好起来，受再多苦，她也愿意。

    对她来说，只有她是健康的，顾承礼的陪伴才有意义。

    不然……她没法想殉情之类的事。

    即便她不在这个世界，即便想一千遍一万遍，她还是希望顾承礼能在这个世界平安喜乐。

    “承礼，我活着，你就陪伴我。

    我死了，你就记着我。

    以前看过一部叫《寻梦环游记》的电影，里面有句台词，‘死亡不是真正的终点，被遗忘才是。’

    你，别忘记我。

    而且，要记得帮我完成未竟的梦想。”

    她的声音里满是无助和惆怅。

    顾承礼摇摇头，坚定地说：“你不会死的。”

    他坐在那里，呆呆地靠在椅背上。

    旁边的盛淮南看了他几眼，离得这么近，他们的话，盛淮南多少听到了一点。

    此刻见顾承礼这样，盛淮南莫名有些不忍，闷着脸转开头。

    从小到大，顾承礼都是坚强淡定的，什么挑战基本上都不放在眼里。

    只有在苏阅微面前，他才是这样的优柔寡断，患得患失。

    明明上一秒还神采飞扬，下一秒就颓废得像经霜的树叶……

    “我只是担心……”苏阅微开口，顾承礼慢慢侧过头，看着她，眼神已经不复之前的明亮。

    他知道她在担心。

    他又何尝不是呢？

    苏阅微继续说：“经历了上次手术后的昏迷不醒，随着手术时间的靠近，我……越来越紧张了。

    我怕自己这次再也不能醒过来。”

    明明只是平淡的话语，却如岩浆般，瞬间在顾承礼的心脏处烫出了一个大洞。

    风霜往里面钻，雨雪往里面钻，还有他不曾捕捉到的，属于她的彷徨，也一起涌了进来。

    这些都是他不敢触碰的部分。

    他像只鸵鸟，把头埋进沙子，假装灾难不会来临。

    他不敢想象，没有苏阅微会怎样。

    他甚至不敢答应苏阅微去帮她完成那些未竟的梦想。

    太痛了。

    苏阅微只是不想他跟着她去，却从未想过，他活在一个没有她的世界，会有多难过。

    草坪上突然变得好安静。

    苏阅微悲伤地看着顾承礼。

    从发现自己得了白血病，到现在，不过短短几个月时间……却长得仿若一生。

    她是个没有自我的人。

    发现自己得了这么重的病，最难过的，也不过是，从未按自己的心意生活过。

    难过之后，继续努力工作。

    因为当时妈妈还躺在病床上，她必须想办法赚取医疗费，以及多留点钱给妈妈，让妈妈在自己死后也能生活得有保障。

    再后来，妈妈去世了。

    那时候，她突然觉得，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想按自己的心意活。

    却又放不下两个好朋友……

    再后来，才发现顾承礼爱自己这么深……

    她从未有过像此刻这般强大的渴望，从内而外的，对于生命的渴望。

    她想要看和顾承礼一起看潮起潮落，一起感受四时变幻、星移斗转……

    她想要一个等得到的明天。

    一个有顾承礼的明天。

    她想要一直牵着顾承礼的手。

    她害怕一个人待在一片漆黑中。

    可是，这些……对她来说，是那么不确定。

    “顾承礼，等冬天，我们一起去瑞士滑雪，好吗？”苏阅微做了个深呼吸，她向来容易在最幸福的时刻觉得悲伤。

    最近，这种状态越来越明显了。

    明明刚刚还那么好，人家盛淮南和简沫好好的说些爱人之间的絮语，自己听了就听了，却又莫名陷入了情绪的沼泽。

    “好。”顾承礼坚定地回应道。

    像是一个承诺。

    他们必须做到。

    如果，冬天能到瑞士滑雪，说明她已经好了。

    “你们俩怎么回事！整得气氛奇奇怪怪的。”盛淮南转过来，朝着他们打趣道。

    他比谁都清楚他们的情况。

    可是，还是不忍心他们沉沦在悲伤和绝望之中。

    “我外公最喜欢一首诗，'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

    以前不懂，现在想来，明天和意外到底哪个先来，还真不好说。

    与其为没有发生的事情忧心忡忡，还不如好好过好当下每一刻。

    用心过的每一天，才是真实属于自己的时光。”

    盛淮南就是这样，看起来混不吝，却最是豁达通透。

    顾承礼默默看着苏阅微，苏阅微也安静地看着他。

    他的手，紧紧握着苏阅微的手。

    也许是握得太久了，他的手心慢慢出了汗。

    这个姿势保持了很久，并不舒服，但他居然舍不得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