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四八章 那一抹回眸一笑的风情！

    这种震动，就像用铁砧在敲打着铁板一般，主要的作用，便是剥离。

    利用敲击的震动，把一层层薄如蝉翼的诸天，从天穹上剥离出来，回归本源。

    这种剥离是毁灭与新生的剥离，剥离之中毁尽一切，剥离之后重获新生。

    效果是明显的，后果却也是极为严重的！

    一刻钟过后，天穹上便飘下了一张比指甲还薄的、却足有数万丈见方的“纸片”，这便是早已被熔炼了的太皇天，甚至秦冲还能从上面看出来，哪儿是无尽沼泽，哪儿是皇极城！

    有了第一张就有第二张、第三张，很快，太玄天、太昊天、太清天等等，一张张纸片便络绎不绝地飘落下来，缓缓覆盖在太皇天上，柔软而轻灵，如鸿毛一般。

    秦冲一只手托着太皇天，不是他想托着，而是它一飘下来，就飘落在他手上了。

    但刚一飘落，他就发现大事不妙：这么薄的一张纸，怎么会如此沉重？

    其实想想也不奇怪，这可是一层诸天，厚达万丈、长宽也各有数百万里的一片大陆啊！就算经过了层层凝炼，现在变得这么小一块了，但它的重量可没有半点减轻！

    如果秦冲不是祖境，力量已经登峰造极，他是怎么也不可能托起一片大陆的！

    但这可不是“一”片大陆，而是足足三十三片，一层一层覆盖下来，才只覆盖了两三层，便让他忍不住一大口鲜血喷出来，身子也如炮弹一般飞快地坠落了数百丈！

    幸好他在紧要关头一个“身融空间”闪出去了，才没有被压成肉酱。

    但随即，他猛然又脸色大变，失声叫道：“糟了！”

    他没有继续托住诸天，它们便飘飘落落，直往凡界坠了下去！

    这可是没有炼化过的诸天，不可能还像原本那样飘浮在天空中的，只能像石头一般坠落下去——想一想，三十三块重量足有万万亿斤的“石头”，一块接一块地落到凡界上，对于正在遭受着九一晦衍灾难的凡界来说，那会是什么样的情况？

    别说凡界的所有生灵，恐怕就算是凡界本身，都会被砸成齑粉了！

    而且，天穹上那个空间节点，并没有完全被砸开啊！

    虽然无比巨大的力量倾泄上去，那空间节点再一次布满裂痕，但毕竟绝大多数的力量还是被三十三天吸收了，空间节点仍然离破碎还有一线，此时，却又在迅速地自我修补起来。

    不过眨眼之间，蛛丝一般的裂痕，已经又修补了至少十分之一！

    如果不能一举击碎它，就算再打下去，恐怕也只是在做无用功而已！

    但是，就算集合了整个圣天世界所有生灵的力量，也没能打破它，还有其它什么办法吗？

    秦冲轻轻闭上了眼睛，喃喃地道：“看来，只有走出这一步了。爹爹，对不起……”

    他想起了秦略雄给他的那片玉瞳，在那里面，秦略雄除了告诉他关于蓬莱山、绝仙域和域外宇宙的知识外，还提出了破碎天穹的几种设想：集整个凡界生灵之力，就是其中一种。

    而如果这样都不能破碎天穹的话，秦略雄还设想过最后一种办法：身融天道！

    这“身融天道”，自然不等于秦冲的“身融空间”，空间只是天道道则的一种，天道则是万千种道则的集合，想要融合，两者之间的难易程度，自然不是能同日而语的。

    想要身融天道，首先要身无天道。所有生灵，都是由天道之中的生命道则创造的，天然带有天道意味，这也是生灵能够领悟天道的基础；而若想要身无天道，必须要在出生时就遭到天道排斥，甚至遮掩了天道，就比如秦冲的破碎神体，或是天机老人设下的“天机印”。

    而另一个要求则是，必须要领悟“全系天道”，不需要领悟得多深，至少要能用。

    这个基本就没有人能办到了，除了秦冲的“混沌道则”。

    秦略雄能够掩映天道，却没办法驱使全系天道，所以，其实他虽然提出了破碎天穹，但他却是无法实现的，也正因为如此，他的“破天计划”，才被称为“疯子计划”。

    不过，也许谁都不会想到，他办不到的事情，他的儿子，却是具备了一切条件！

    但在玉瞳里，秦略雄严厉警告秦冲，绝对不能使用这个方法！

    因为一旦身融天道，就不可能再脱离出来了：秦冲将会成为天道的一部分，永远失去自己的意识，也就等于死了，甚至是比神魂俱灭、无法轮回，还要悲惨得多！

    秦略雄直接训斥道：“爹爹知道你其实也很疯，有时候甚至比爹爹还要疯得多！但你绝对不能用这种方法，不然，爹爹永世不可能原谅你，你的娘亲、你的亲人，也不会原谅你！”

    但秦冲已经不打算听他的话了，他喃喃地道：“爹爹，圣天世界都要灭了，你原谅与否，似乎也无关紧要了吧？芊芊，你希望我活下去，所以要我为你们报仇，你的心意，我知道。可是，芊芊、阿瑶、阿九、小歌，一切我所在乎的人，你们都不在了，我活着，有意思吗？”

    他轻咬牙关，目光望向了天穹之上：“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失去了出拳的勇气！哪怕你是诸天万世、仙佛神魔，我也要一拳轰之——来吧，且接我一拳！”

    漫漫高空之中，突然洒下了满天血雨；一道道气机在疯狂地纵横飙射，乌云彻底遮住了天空，闪电把连同空间、时间在内的一切都撕得粉碎……

    凡界大地上，所有人都抬起了头，痴痴地看着天空，看着那已然变成虚幻的人影！

    那人影似乎正在仰天长啸，然后，挥起了小小的拳头，义无反顾地轰向了天穹之上……

    正在救护着一对母女的楚芊，突然停下了动作，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坚硬的石板上！

    她知道高空中正在发生着什么，但她的双眼之中，连一滴眼泪也没有！

    “小哥哥，你等着我……”

    当天空中那一束天蓝色的光线射下来的时候，凡界，一切都安静了。

    乌云消散，雷电无踪，洪水在慢慢地消退下去，火山渐渐降低，大地上的裂缝缓缓合拢。

    原本飞快地砸向凡界的三十三天，就那么悬浮在了半空中，离地面大概有十万丈距离。一团团天道气息包裹着它们，令它们慢慢融合起来，渐渐扩展开去。

    虽然它们仍然像三十三张薄纸，但谁都知道，它们对凡界已经没有任何危害，也许漫长的时日过后，它们会变成一片新的天地，处于凡界与域外宇宙之间，应该叫做“仙界”吧！

    在人们看不到的地方，地底深处，归墟往下，冥国、冥神界、冥仙界、十八地狱道、轮回道，也在缓缓融合着，大概会变成新的“冥界”。

    也就是说，圣天世界之中，诸天万界没有了，只留下了三界：仙界、凡界、冥界！

    这是一种全新的天地架构，这是萦绕在圣天世界的天道，所定下的无上法则。

    而引起圣天世界如此变化的，则是天空中那个只有乒乓球大的孔洞：天穹上那处空间节点已经被轰碎了，无尽的世界本源正从那里源源不断地灌进圣天世界之中，所以才会让圣天世界稳定下来——九一晦衍之劫，已经彻底渡过了，圣天世界，赢了！

    那孔洞后面有无尽星光，隐约能够看到一只巨大的眼睛，那是贼心不死的弥罗世界。他们还守在天穹之外。但是，当一只手掌按捺不住，想要伸进孔洞的时候，突然间，那孔洞周围泛起了一道雷光，只听一声惨叫，那手掌便与它的主人分离了，掉进了圣天世界里，须臾间就变成了一蓬精纯无比的仙灵之气，却没有对圣天世界造成任何威胁。

    凡界，生灵们都饱含着热泪。他们都知道这一切，都是圣皇陛下的功劳。

    秦冲分解了他的肉身、消散了他的神魂，只留下了精纯的道则，才与圣天世界的天道融为了一体；他留下来的最后影像，就是那道虚幻的人影：与天道的融合，让他得以动用了圣天世界的所有本源之力，施展出了有史以来威力最大的神通，一举轰碎了那个空间节点！

    那一式“碎裂苍穹”，定然会成为整个圣天世界的绝唱，以前没有出现过这么大威力的神通，以后也不可能再出现了，它只会永恒地留在圣天世界所有生灵的记忆之中。

    而秦冲融合进了天道之后，他的意识似乎还有那么一丁点残留，至少，守护圣天世界这个念头是留了下来，所以一旦有人想要对圣天世界不利，他立即就把那只手掌消灭了。

    想要对抗一界天道，就算弥罗世界的人再厉害，那也是不可能的事。

    圣天世界，终于迎来了永久的安全、自由，与和平！

    但想到所付出的代价，凡界的所有生灵，都由衷地感到悲喜交集，一边笑，一边流泪。

    当然也有人，只沉浸在无尽的悲哀里，却没有感到一丝喜悦。

    段小歌两眼淌泪，一边把一块小山似的石头丢到它应该呆着的地方，一边狠狠地骂着：“笨蛋，逞英雄，把自己都搭进去了……值不值得……笨蛋，大笨蛋……”

    萧瑶也淌着泪，却只是默默地做着事，一个字也没有说。

    九息泪却拍了拍手：“终于结束了！我去别的地方救人了，都不要来找我！”

    楚芊却大声叫道：“二十年，可不可以？”

    九息泪头也不回地扬起满是血迹的小手：“可以，到时候你叫我！”

    秦蒙、秦苡和秦苧姐弟都来了，秦苡抹了一把泪，问道：“娘，什么二十年啊？”

    楚芊淡淡地道：“二十年，是为了护佑凡界和你们一程。二十年后，仙界基本上已经成型了，到时候把虚仙以上的所有人，全都搬到仙界去，让凡界能够休养生息。办完这件事，我们就算完成了你爹的遗愿，可以去寻找你爹爹了！”

    三姐妹同时一颤，他们都知道她的意思：她们想和秦冲一样身融天道，永远陪伴着他！

    楚芊自然是看过秦略雄的那片玉瞳，她知道怎么身融天道，只要有仙帝巅峰修为就行了。

    秦蒙忍不住在想，也许，到时候，整个圣天世界所有的巅峰仙帝，都会去的吧？

    楚芊轻声道：“你们不用劝我，除了我，萧瑶、阿九、小歌，也许还有其他人，我们都会去的。本来应该还有一个秦茹，她先走一步了，现在也许已经和小哥哥在一起了吧……”

    秦苧轻声抽泣起来，萧瑶轻轻地揽着她，秦茹，正是她的娘亲啊！

    却听秦蒙着急地叫了起来：“可是，爹爹和秦茹阿姨，都是能够回来的！”

    声音不大，却如晴天霹雳一般，震得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头。楚芊更是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厉声叫道：“你说什么？”

    她是巅峰仙帝，秦蒙却只是仙君，实力差距过大，这一揪，便让他一张脸变得毫无血色。

    但他仍然坚持说了下去：“姨娘，您忘记爹爹的第二元神了吗？”

    又是一记晴天霹雳敲在楚芊头顶上，让她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

    对啊，秦冲曾经用神魂控制过许多小动物，如蝴蝶、老鼠、蚂蚁等等，便是他的第二无神秘术。那些他曾经控制过的小动物身上，就有他的灵魂印记，而只要达到了巅峰仙帝，只要有了灵魂印记，就足以恢复神魂和肉身，那秦冲这个祖境，自然也有这个可能！

    只要秦冲能够回来，现在的天道又有一部分他的意识，到时候沟通天道，也不是不可能复活秦茹——当然这一定很困难，但难道比秦冲一拳破天还要困难吗？

    秦蒙坚定地道：“娘亲，阿姨，你们放心，给我二十年时间，我一定把爹爹找回来！”

    萧瑶一把抱住他，眼泪直流；楚芊则拍了拍他的肩膀，深深地吸了口气。

    “我相信你，就等上二十年！”

    二十年岁月，弹指一挥间。

    圣天世界已经彻底稳定了下来，三界并立，各有司职。凡界自然还是整个圣天世界最大的一个界面，芸芸众生在上面繁衍栖息着，修仙、修魔、修神、修道、修佛，各种修炼体系的门派都已经出现，渐渐引领着凡界的修炼走向繁华，百花齐放，百家争鸣。

    但不管是修炼哪一门功法，似乎都并不容易修炼成功，难度极大。有人说这是天道在限制修为，量入为出，以免高阶修炼者太多，掠夺了太多资源，再次引来九一晦衍之祸。

    修炼有成者，具体来说就是修炼到散仙巅峰的，就会迎来天劫，渡过后就会飞升仙界。仙界现在也变成了一个丝毫不输于凡界的大界面，这儿灵气更加充足，资源更多，修炼自然也更加容易，只是有一点，仙人不能诞育子孙，只能靠着凡界的飞升者，来补充新鲜血液。

    所以仙界虽然广袤，但仙人却不是很多，凡界大规模地向仙界进行了三次移民，也只有近亿仙人迁移过去，相比它那广阔的面积，人口密度是极低的。

    仙人们修炼到仙帝巅峰，就能够通过天穹上的“天眼”进入域外宇宙。二十年来，也有几十个仙帝巅峰进去了，比如衍天仙帝、神龙族族长敖天掌、太白仙帝，等等。

    基本上，除了少数几个还逗留在凡界的巅峰仙帝之外，别的，全都进入了天眼。

    而这几个巅峰仙帝，大概也逗留不了多久了。

    因为，当初圣太后娘娘楚芊所说的“二十年之期”，马上就要到了。

    除了仙凡两界外，还有一个是冥界，这是寿尽而亡的人、仙、魔、妖等族，死亡以后必到的地方。有阴才有阳，冥界与仙凡二界就形成了一个平衡，这才保证了圣天世界的稳定。

    九一晦衍之祸中，不知有多少生灵死去，整个凡界原本大概有万亿生灵，浩劫过后可能剩下的还不到一半。就连原本的两千多仙帝，浩劫中就死了近千，剩下的一千多里面，有好几百都是修为大损，这二十年中竟有不少都寿尽而亡，因此仙界之中的仙帝，大概只有四五百名，虽然数量还是不少，但不论修为还是潜质，都是大大地不如从前了。

    这也导致冥界十分兴盛，不知有多少灵魂在等待着通过轮回道转世，这也导致了前幽冥天魂幽仙宫宫主、现冥界主宰离鬼大师，是又忙碌又高兴，整天两只脚都沾不了地。

    不过一想到浩劫过后还能过上如此美好而平静的生活，他又高兴得合不拢嘴。

    不过这几天，他也在计划着，怎么也得把冥界的事情放一放，去一趟凡界的太昊城。

    据说圣太后、圣太妃等人就要进入天眼了，该带什么礼物去恭贺比较好呢？

    由于这件大事，仙凡两界不少人都在急匆匆赶往太昊城，那儿早就已经人满为患了吧？

    他猜得没错，此时的太昊城中，早就是人潮汹涌，满城都被挤得水泄不通，甚至连城外茶铺边一个小小的茅草棚，也被人用高价租下来，晚上好在那儿过夜。

    茶棚里更是坐满了人，高谈阔论，却是汗味十足，薰得角落里一个戴着斗笠的女子，不停地挥着小手，似乎连杯中名贵的“七分香”茶，也失去了它原有的味道。

    也许是她表现得太过明显，旁边有人不满意了，瓮声瓮气地道：“装什么清高？浩劫才过去二十年，城外山上的大树都还没长起来呢，怎么，嫌弃咱们的汗臭味薰着你啦？要不是咱们这些汗臭的人，这太昊城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重建起来？”

    原来这人是修筑太昊城的工人，当年太昊城在九一晦衍之中差点全毁，圣宫也遭到了很大破坏，这二十年来一直在重修，现在也还没完全修补完，所以还有不少工人在这附近。

    他在嚷嚷，旁边的人一直在拉他衣袖，可是怎么也拉不住，吓得那人干脆甩开他，扑通一下就跪在那女子跟前：“南海菩萨恕罪，您大人有大量，千万饶恕小人……”

    顿时把茶棚里众人都吓了一跳，那工人惊得差点跳起来：“什么，你说这是……”

    那同伴就跪在地上，对着他怒目而视：“你知道什么！这位是南海菩萨，在南海一带至少救活了上百万人！小人十余年前有幸在南海见到过菩萨一面，所以认得！想想南海菩萨在南海一带抗天灾、育妖兽、安黎民，更是创立了‘南海斋’这一大势力，什么时候避过苦难、血腥，岂会因为你这小小的汗臭味有所怪责？吴宇，你真是瞎了眼！”

    旁边有人低声道：“听说这位南海菩萨是仙帝巅峰，不知道……”

    吴宇浑身像筛糠一样，刚要跪下去，却见那女子站起来，也不见她有什么动作，便已来到了茶棚外：“我不是嫌弃你们，而是今天要见的人太过重要，不想沾染了任何不洁，唐突的地方，你们不要见怪！既然大家都认出我来了，我也不好继续呆在这儿，再会吧！”

    见她飘然而去，有人便对吴宇怒目而视，似乎责怪他惊扰了南海菩萨大人；更多的人则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恭送南海菩萨！”

    谁都知道，南海菩萨大人乃是当年带领凡界生灵共抗九一晦衍的大人物，那一战中，除了传说中的圣皇陛下秦冲外，就数南海菩萨等四人出力最大、功劳最高了。

    如此亿万生灵景仰的大人物，谁不想多看两眼，就算跟人吹牛，都可以高高在上了。

    南海菩萨出了茶棚，就要朝城门走去，却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叫她。

    “阿九，时间到了，你怎么还不来找我们，和我们一起走？”

    她猛然娇躯一震，缓缓回过头来，看着不远处被一大群人簇拥在中间的黑衣少年，轻轻地，嫣然一笑……

    那一抹回眸一笑的风情，永久地定格在了圣天世界……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