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9 混沌循环

    罗夏从物质界又消失了，他停止操纵幻象、光粒子，回到禁锢自己的小位面。

    说是“囚笼”倒也不妥，现在交界地的面积已经广大到一眼望不到头，恢宏的法之树上顶天穹，下面的根系和运算单元几乎是“地”的全部组成部分。

    交界地的璧面之外是汹涌的黑暗潮水，想要吞噬它，而罗夏从异世界带来的祛魔秩序构成了稳固的外壳，坚强抵抗住母神的侵袭。

    整片交界地中心的布局还是和过去类似，最大的变化是“图书馆”的规模暴增，从外看去建筑没有变更宽更高，但这可是介于象征和实在之间的地方，其内部被书架围住的走廊已经“生长”到无穷无尽的长度。

    不仅如此，还有无数的书没有上架，它们不断自动记录着相关信息，有的时候字符还会自我复制，然后分发到其他书里。

    每本书的含义、记录的内容不尽相同，过去大多是记载法术及其使用记录，现在还有相当大一部分是关于人的。

    目前活着的每一个人，只要他使用了法术、或是被法术波及，都会产生记录。这些影响就像蒙特卡洛实验，每次相关的法术如同碰撞的小球，数据量大到一定程度，就能勾勒出灵魂的形状。

    也就是说，罗夏在构筑几乎所有人的灵魂完型，一本书代表一个人及其灵魂，以及他的过去。

    也有人不止一本书。比如秩序之主及其前身，古代贤者的记忆。

    金光灿灿、布有秩序之主禁制的记忆册依旧封锁在“大图书馆”的深处。罗夏走到禁区拾起其中一侧，随着秩序之主的意识消散湮灭，他或许能够轻易开启手中被封禁的记忆。

    里面会是什么？基本可以确定的是和神有关。

    “打开它吧。”塔灵敦促道，它又读取了古代贤者的某段记忆，作为反应敦促罗夏揭开光明与秩序之主成神前最后的秘密。

    然而罗夏只是静静地看了许久，又放下了这些书册。

    “为什么？”塔灵感到不解，它只知道罗夏曾经很想查看秘密，可到了今天向他敞开的时候，对方又收手了。

    “直觉。”罗夏挤出一个笑容：“直觉告诉我，现在也不是开启它的时候。”

    塔灵终究还是僵死没有灵魂的存在，它运行一会，最终放弃对罗夏再做什么反应，从此交界地再次陷入死寂。

    交界地的主人漫步其间，他已经没有实体，更像是幽灵飘荡在这里。不过罗夏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他从大图书馆中摄来几捆书籍，大约有数千本。它们的表现一致：既没有完结，也无法再写下去，新生成的字迹会很快崩溃。

    这是陷入循环的教会舰队分支，其中几艘舰船消失又出现在固定的区域，这等诡异的现象还引起了航天公会的注意，本来是要在会上讨论，被罗夏岔开了相关讨论。

    因为那几艘船的循环正是罗夏造成的。

    交界地显示出影像，一艘“圣殿级”的巨舰被几艘“修道院级”的中型舰簇拥。它们在一朵蒙眬的星云间迷航，脱离了寻找世界尽头的朝圣大舰队，更糟糕的是，携带的嬗变尘燃料所剩无几。

    这支小舰队向他们的主发出祷告，随后一头扎进不明的能量团中。在狂暴的乱流中，护盾剧烈消耗，很快动力系统和防御系统都失去了能量支撑。无论船还是人都在最后被撕得粉碎，融入那片混沌的物质和能量团。

    紊乱又狂暴的物质能量团如同一锅粥，物质好比谷物，能量好比水，而这锅粥已经融合成一团黏糊糊的存在，并且还是沸腾状态，扎进去的舰队立刻被“炖煮”到化渣。

    船员的灵魂将要消散回归原初之际，被罗夏利用“书”的影响牵引到交界地内，要化作“书签”。

    属于他们的“书”也到此为止，原本敞开的书页自动合上，与舰船对应的交界地中的虚像同样不能幸免，已是破碎殆尽的模样。

    但是罗夏强行打开书，擦除掉末尾的段落，重新捏合好舰船的虚像。

    与之对应的在现实世界，星云中胶着的物质和能量团开始翻涌，原本属于船员和星舰的物质开始回溯复原。

    分散的原子又被组成了无机物和有机物，又组成了血肉、钢铁、符文.直到一个个人和机器、圣物、舰船，并且倒退着从混沌的团块中抽离。

    等罗夏在交界地还原好他们所对应的象征、抽出寄宿在交界地的灵魂灌回各自体内，一切又回到了起点，回到他们被星际乱流吞噬和撕碎前的状态。

    “主教大人，我们的燃料坚持不了多久了！这片区域有严重的干扰，我们的‘舰载圣钟’无法向大部队传讯！”在“圣殿级旗舰”指挥室的技术司铎非常焦虑，他对现状束手无策。

    这支分舰队的指挥官，一位年轻主教念诵几声经文，让自己冷静下来。舷窗外不再是空旷的黑幕点缀疏朗的星光，而是类似极光一般，狂乱的漂浮物和射线与飞船的护盾激烈摩擦膨胀，给金色的屏障增添更多流变的色彩。

    正是这些乱流、星尘让他们迷失方向、失去联系。

    情况已经恶化到极点，再不与主舰队联系上、获得补给，他们所有人都会耗死在这片诡异的星域。

    “这是主对我们的考验！”

    主教在绝望之际选择了豪赌，并用布道的语气和形式掩饰自己的绝望和疯狂：

    “诚然，主向我们许诺了一个富饶、留着奶和蜜的新世界，许诺将祂的天国向我们敞开。但是请各位想一想，我们凭什么能得到主的垂青，平白无故进入天国？

    “因此，这场远征，尤其是我们当下面临的困难就是主对我们的考验，凡是虔诚信主的，必能得到祂的指引、祂的救赎、祂的嘉许。

    “不要再展现自己懦弱的一面！全体船员听我号令，前进，只管前进，把剩下的命运、把我们的一切托付给主！”

    所有燃料、补给和人员都被集中在一艘舰船上，然后开始向混沌的物质能量团发起冲锋。或许乱流中真有一线生机，只要飞船永远行驶在相对缓和的层流中。然而只要和里面强大的乱流相触，教会星舰孱弱的护盾就会被顷刻间撕得粉碎。

    当星尘粗暴地掀开“教堂穹顶”，主教会发出愤怒绝望的悲鸣：“主啊，为什么抛弃我们.为.”

    “又失败了，再来。”罗夏再次抹掉遇难者的临终记录，重塑他们，把人与船从物质能量团中“捞”出来。

    接着，他在所有相关人士的“书册”上谨慎地添加了几个字节，希望能引入新的改变，得到不一样的结局。

    循环又开始了。这几年来循环的时间在不断扩大，舰队从进入混沌星团只能存活几分钟，到现在已经能误打误撞航行几天才毁灭。

    这片“浓粥”一般的区域不仅是物质和能量交融，也是现实和虚幻交汇的特殊地带，给了罗夏干涉现实的操作空间。而罗夏像是恶劣的神，就这样让那支舰队不断循环，只是每次有微小的变化。

    围观的塔灵老爷爷只当是罗夏无聊，又一次建议道：“您不该过度干涉他们的命运、以此为乐。更何况已经有人注意到异常，请及时给他们解脱，结束循环。”

    然后和往常一样，罗夏置之不理、我行我素，继续这个有点残酷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