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尊名

    天下偷盗者良心共计一磅，时天使独占两磅，阿蒙倒欠一磅。

    ——《愚者圣约》

    无人知晓在安提戈与帕列斯打招呼的那一刹那，帕列斯的脑海中究竟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我们所见的，只是他急切地、不惜一切代价地想要结束寄生，迅速让自己脱离伦纳德的身体。

    帕列斯？伦纳德心中一动，恍然大悟：这便是老头的名字吗？紧接着，他感到一股异样的力量似乎正试图从自己身上剥离。

    安提戈也被帕列斯仿佛拔腿就跑般的应激反应吓了一跳，会被帕列斯认出自己是安提戈努斯这一点祂并不意外，毕竟这些从第四纪元活到现在的人，通过名字和位格识别出来还是相当容易的。不过，认出来就认出来，这么怕干嘛，祂又不是阿蒙，祂可从未迫害过索罗亚斯德家族。

    安提戈调动源堡，借用了门途径的封印，压制住对方的举动。祂挑眉看向伦纳德，目光似乎穿透了他的身体，直视着那个隐藏在背后的存在，带着几分戏谑地问道：“这么怕我？”

    随后，一个熟悉而沉稳的声音在伦纳德的耳边响起：“告诉祂，我立刻结束浅层寄生，特性也一并给祂。”伦纳德闻言一怔，寄生？不过他还是按照帕列斯的指示，如实转述了这句话。

    安提戈听完帕列斯的话，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哈，我要是想要特性，还需要你主动奉上？”然而，他随即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眉头一挑，反问道：“你是担心我动手会伤到这位小朋友吗？帕列斯，看来千年过去，你的人性倒是愈发强烈了。”

    伦纳德愣了下，他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发展。

    安提戈轻描淡写地解除了一丝对自身疯狂气息的压制，只一瞬便收回。然而即便如此，伦纳德的后背也瞬间被冷汗浸湿，刚才那一瞬间，仿佛有无数的毒蛇在他的身上蠕动，如果不是这感觉转瞬即逝，只怕那毒蛇会钻入皮肤之下。紧接着，他听到安提戈那充满嘲弄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帕列斯，这就是你一直输给阿蒙的原因。看看现在，连筹码都是你主动送到我手上的。”

    伦纳德艰难的咽了口唾沫，他原本设想的最差情况是安提戈阁下需要在老头手中保护他，万万没想到居然变成安提戈用他威胁老头。他努力保持镇静，听着耳畔帕列斯的声音，转达道：“安提戈阁下，他问您的目的是什么。”

    眼见这假装的恐吓对帕列斯生效，安提戈脸上重新浮现出笑意，缓缓说道：“我主座下需要一位为祂敲钟的时天使。”

    伦纳德瞪大了双眼，碧绿的眼眸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惊讶。天使，他万万没想到，老头的序列竟如此之高。然后因为惊讶而忘记转述的伦纳德被老头训斥了，赶忙回过神说道：“祂说祂愿意效忠。”

    安提戈点了点头，表示认可：“明智的选择。不过，时天使这个位置，可以是你，也可以是阿蒙。”说到这里，他脸上的笑容带上一丝玩味，“我個人更倾向于伱，毕竟主是仁慈的。你和阿蒙之间终有一战，不要求你胜，但至少得能够全身而退。”

    帕列斯只是比较有良心，不是傻，安提戈知道，未来要是想彻底取得这位时之虫的效忠，不仅要靠实力压制，更重要的是要转变对方的心态，让帕列斯觉得成为主的座下天使是祂自己主动争取的。

    伦纳德再次转述帕列斯的效忠，帕列斯表示自己会尽快寻求恢复实力的机会。

    在得到想要的表态后，已经达成了自己初步目的的安提戈心情大好，当然祂也深知大棒要配胡萝卜的道理，随即补充道：“那顺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在霍纳奇斯山脉附近，猎犬总部庇护着不少索罗亚斯德后裔，等伦纳德加入猎犬后，你可以去看看他们。”

    伦纳德闻言又是一惊：“啊？加入猎犬？我？”他还没消化掉前面的消息，又再次被安提戈的话震惊到。他知道加入猎犬至少要达到序列四，还好此刻帕列斯并没有说话，不然伦纳德只怕又得挨训。

    “这是你的命运，当你真正领略到我主的智慧与仁慈时，你会信仰祂的。”安提戈误以为伦纳德惊讶的是自己的命运安排，但这并不影响他继续调侃伦纳德，“克莱恩是特殊的，伦纳德你也是。”他笑着拍了拍伦纳德的肩膀，“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两位时代的主角相遇了，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

    这句话虽然符合伦纳德的心境与阅读偏好，但由安提戈以略带戏谑的口吻说出来，还是让他感到有些尴尬。他强忍着背后衣衫被冷汗浸湿的不适感，内心暗自腹诽：安提戈阁下，您刚才还在用我威胁别人。

    安提戈却没管伦纳德尴尬的表情，转而似是提醒又似是嘲讽的说道：“记住，面对偷盗者途径，不要相信他们的每一句话。除了帕列斯，天下偷盗者良心共计一磅，帕列斯独占两磅，阿蒙倒欠一磅。而你见到的每一个陌生偷盗者，都可能是阿蒙假扮的。”

    帕列斯没再吭声，祂和这位诡秘天使安提戈努斯没多大交集，仅知晓对方与梅迪奇似乎交情不浅。此时祂只觉得真是应了罗塞尔那句话：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不过对于“猎犬”庇护索罗亚斯德家族后裔这件事，祂的理智告诉自己安提戈没必要欺骗祂，情感上也愿意相信这个好消息，但是心理上还是有些不可置信。毕竟说得直白一点，祂自己本身，就是索罗亚斯德家族最具有价值的财产，在祂失踪生死未卜的情况下，竟还有人愿意庇护被阿蒙狩猎的索罗亚斯德家族成员。

    只要此事确实为真，那祂效忠于那位也无可厚非。祂从脑海中翻出陈旧的记忆，似乎当初有所听闻，那位仁慈的神明，自称“愚者”，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永远不要相信神明的仁慈，除非对方名为愚者。

    此时帕列斯也反应过来，想来安提戈努斯所谓的筹码，只是拿来吓唬自己的。

    于是当伦纳德步入办公区域，他的神思尚未完全回归时，耳畔突然响起了帕列斯的声音：“记住，除了偷盗者，面对占卜家，你也得留个心眼，别全信他们的话。”

    伦纳德一愣，脱口而出：“啊？克莱恩？”

    “...我是说你那位安提戈阁下，祂根本不会伤害你，祂只是顺着我的话在欺诈我。”帕列斯的声音带着些咬牙切齿。祂怎么就选了这么个不爱动脑子的寄生对象。

    伦纳德心中一惊，回想起刚才感受到的那股如芒刺背的恶意。难道……只是虚张声势？他低声询问：“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过了片刻，帕列斯的声音才沉闷地响起：“按他说的做。”

    伦纳德沉默，这是被实力压制了吗？已知老头是天使级别的高序列，虽然是状态不佳的高序列，但能稳稳压制老头的，至少也得是天使级别的高序列吧。这么看来，安提戈肯定不是普通的猎犬成员，那被祂所看重的克莱恩呢？又是什么身份？

    且不论那祖孙俩在嘀咕些什么，时间总是在无声无息中流逝，即便是是时之虫，也无法长久地将让其停留。

    到了下午，克莱恩结束了今日的学习，本打算与伦纳德一同分析警方送来的资料，却在安提戈的建议下，占卜了一次“自己今天应该去占卜俱乐部”。

    顺时针，还转得挺快。

    于是，克莱恩改变了原计划，前往占卜俱乐部。在那里，他遇到了前来寻求占卜的安娜，她想要知道自己许久未归的未婚夫的下落。经过克莱恩的占卜，得知未婚夫乔伊斯已经平安归家。安娜满心欢喜地回去与乔伊斯团聚，并听闻了他在那艘死亡之船上惊心动魄的经历。除此之外便再无收获。

    当然，安娜回去找乔伊斯之后的事情克莱恩并不知晓，也未放在心上，他本以为今天或许能在占卜俱乐部获得与案件相关的线索，但结果却让他感到困惑。最终，他只能无奈地得出结论：不能盲目信任自己对占卜的解读。然后魔药又消化了一点。

    克莱恩哭笑不得。或许，这正是占卜显示他今天应该去占卜俱乐部的真正原因吧。

    夜幕降临，克莱恩与班森和梅丽莎共进晚餐后，解释了自己今明两天将值半个夜班的情况，然后前往黑荆棘安保公司与伦纳德汇合，共同值守查尼斯门。

    在与伦纳德闲聊时，克莱恩发现伦纳德似乎有些中二病的倾向，时不时会冒出一些令人尴尬到脚趾扣地的话语，比如“两个主角相遇了，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克莱恩感到有些无语，只能尴尬地笑笑。

    伦纳德却认真地解释道：“这是安提戈阁下说的。”

    克莱恩感觉自己对安提戈的印象又刷新了。

    第二日，在完成今日份学习后，回到家准备塔罗会的克莱恩突然想起自己上周答应要设法让塔罗会的成员们能够提前请假，在沉思中，他想到了尊名祈祷，尽管他并不足以直接接受尊名的指向，但他灵光一闪，可以借助源堡的位格来接收咒文指向。

    于是克莱恩设计出一段咒文，希望它能够精准地指向自己，并提前来到源堡上，询问了那位自称诡秘天使的男子这个咒文的可行性。

    顺带一提安提戈并不知道本体在克莱恩面前顶替了祂诡秘天使的名号，祂一直以为本体在克莱恩的认知中是源堡的管理员。当初，本体也只是提醒了祂既然已经用伪装身份与克莱恩接触，在克莱恩面前就要将诡秘天使安提戈努斯与安提戈的身份割裂开来，待克莱恩完全信任祂之后，再考虑掀马甲的事情。

    安提戈觉得很有道理，但是安提戈感到十分为难。倒不是因为身为安提戈需要吹嘘诡秘天使安提戈努斯，而是因为祂不得不时刻为自己欺瞒了主而忏悔。

    当那位自称诡秘天使的男子在听到克莱恩设计的指向咒文时，那双空洞的眼瞳似乎泛起了一丝波澜。祂告诉克莱恩，可以让低序列非凡者尝试念诵这个咒文，这样即使指向错误，祂也能及时阻断。当然，在听到克莱恩设计的那个需要准备四份不同主食的仪式过程时，祂不得不为克莱恩讲解了关于仪式魔法中所需使用的物品的作用——那是用于取悦被祈祷咒文指向者的祭品，目的是增加祈祷被注视，得到回应从而让魔法成功的概率。

    愚者先生能被各种美食取悦这种事情，还是留待以后吧。

    克莱恩一边简化仪式一边想象着：如果塔罗会成员知晓了这个仪式的原本面貌，只怕愚者先生风评被害便是定局。

    如此，克莱恩本就在咒文前两段设计上精准描述了指向源堡，如今又得到了诡秘天使许诺的安全保障，克莱恩终于可以放心的将咒文交给“倒吊人”先生和“正义”小姐了。

    具现出青铜长桌与22张高背椅后，克莱恩用灰雾将自己遮挡得更加严实，以免晋升为观众的“正义”小姐从他的言行举止中看出他是个假扮古神的凡人。

    想到这里，克莱恩望了一眼被灰雾组成的高墙严密遮挡的方向，忽然有种新手创业者被长辈监督着的错觉。

    他深吸一口气，再度低头确定了一下时间，伸出右手，与那两颗熟悉的深红星辰建立起无形的联系。

    塔罗会正常进行，克莱恩阅读了三篇罗塞尔日记，虽然其中并没有关于“猎犬”的记载令克莱恩有些失望，不过，看别人的日记确实是认识一个人的最好方法，哪怕对方已经陨落了。

    在阅读结束后，克莱恩看向安静等待的“正义”和“倒吊人”。他刚想道歉，却突然听到耳畔传来诡秘天使的声音：“这张桌子是长桌，不是圆桌。”

    克莱恩恍然，这是在提醒自己可以亲和但不能平等。尽管这与他在二十一世纪所受的教育相悖，但这却符合这个世界里神明与凡人的相处之道。

    随即克莱恩用手指轻轻叩了叩长桌边缘，说道“久等了，两位，开始你们的讨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