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宙斯啊，我甘愿承受

    苏尔伦踏入了地狱塔尔塔罗斯。

    他和冥王夫妇的关系还是不错的，可以随意进出冥后的后花园，让珀尔塞福涅帮忙打开一下地狱之门，也并不算是什么难事。

    说来有趣，这地狱塔尔塔罗斯的入口，居然就在冥王冥后的宫殿正下方，从冥后的后花园就可以进入。

    苏尔伦一踏入冥府，瞬间便察觉到这里的不同。

    “居然连圣火都要熄灭了吗？”苏尔伦盯着手中的火焰，那断断续续的火苗，还有几乎感应不到的奥林匹斯圣火，都让他察觉到了这个地方的危险。

    神代，顾名思义，是有神明活跃的时代。

    在白色巨神赛法卢登陆地球之前，远古时代的地球各地，全都是由一个个神系的神明支配天地，人类在神的庇护下生活。

    而神代最特殊的一点，便是天地都被众神的权能所支配，后世人类视作不可思议的‘魔法’，其实在这个时代的众神，都可以达成。

    这还是苏尔伦第一次无法察觉到神的权能，以及奥林匹斯的触须，这说明……

    “这个地方，能够威胁到希腊，能够威胁到众神。”

    苏尔伦自语道：“难道是癸干忒斯吗？白色巨神的分灵……”

    若是十二主神的机体尚在，机械神的力量可以将癸干忒斯全部抹除，但重新受肉之后，奥林匹斯十二神已经没有了这样的力量。

    苏尔伦抿了抿唇，他这一瞬间想到了很多，他将过往的经历，以及自己知道的情报串联在一起，脑中隐约出现了很多不好的想法。

    “宙斯啊，这就是你想让我看到的吗？”

    苏尔伦继续前行，地狱之中，本来关押着无穷多的恶棍和魔怪，但这些生物在地狱之中都无法存活。

    因为地狱之中关押着真正恐怖的怪物，那是与十二主神争锋的魔怪，所有的生物都会被那些名为‘癸干忒斯’的巨人吞噬。

    而并无灵智的癸干忒斯们，早已经习惯了时不时从冥界丢过来的小零食，他们很快就发现了苏尔伦。

    众神的力量在这里被压制到近乎于无，无论是赫斯提亚常燃的圣火，亦或者是阿波罗不败的光明，甚至是阿尔忒弥斯、赫拉、波塞冬、宙斯等诸神的祝福，在这里全都无法发挥效果。

    “但是！既然神的力量无法发挥作用，那么是不是说，那些怪物的力量也被压制到极点了？”

    骤然失去了大部分神的祝福与力量，但苏尔伦却并不惊慌。

    他走到现在，早就不是当初的少年了。

    既然神的祝福已经失效，那就凭借他千锤百炼的力量与武力去战胜敌人，只要他的心脏还在跳动，他还能够拉弓射箭，还能够挥动拳头，怎么就知道自己不是癸干忒斯的对手？

    苏尔伦拉开黄金至高天，恐怖的筋力将巨弓拉满、拉圆，光辉逐渐汇聚，凝聚成巨大的光辉之矢。

    “缺了阿波罗的祝福，凝聚光辉之箭矢的速度慢了好多，看来需要更改习惯和战法了。”

    苏尔伦瞬间察觉到这一点。

    以往他在希腊，之所以可以无间隙开弓，便是因为阿波罗的祝福，让他光辉用在，但是现在，阿波罗的光明也被这地狱吞噬，只有苏尔伦自己的力量、自己的光辉了。

    第一只巨人出现，它伸出巨大的手掌，像苏尔伦抓来，看样子是要将他一口吞吃。

    就在苏尔伦即将射出这一箭的时候，耳边传来一位雍容优雅的女声：“强悍的英雄，请暂且住手。”

    “癸干忒斯暂时不能杀，至少不能像你这么杀！”

    苏尔伦的身体比脑子快，这箭矢已经射出去了，但是他却根本不分辨这突兀的女声是否正确，而是直接伸出那比光还要快速的手，将光辉之箭抓住。

    生死关头，最忌讳不明不白。

    经历过那么多的冒险，苏尔伦早就知道队友和情报的重要性，他向来虚心纳谏，虽然不知道这个女声是谁，但在这种鬼地方，肯定是友军没错了。

    就算他的判断失误也无妨，大不了再射一箭就是了。

    “黄金之王，请您不要抵抗我的魔法，我将您传送到我这里来。”

    下一刻，苏尔伦的身上传来一阵吸力，苏尔伦没有抵抗，任由魔法将他搬运，癸干忒斯还不知道自己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茫然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原地，无意义的嘶吼两声后离开了。

    苏尔伦回过神来，已经出现在一座小岛之上，这小小的岛屿只有一间木屋，木屋前方站着一个美丽优雅的少女。

    苏尔伦看着她，问道：“您是？”

    “黄金之王，人与神的共主。”赫卡忒倒很是恭敬：“我是冥月女神赫卡忒，勉强算是地狱塔尔塔罗斯的管理者吧！”

    “赞美您，赫卡忒女神。”苏尔伦奉上自己的敬意，但还是问道：“那您为何阻止我呢？”

    “并不是阻止，只是建议，还好您选择了相信。”

    赫卡忒松了一口气，说道：“巨人族癸干忒斯，它们曾经是某位横扫了诸神的可怕怪物，虽然那个怪物被异世界来的圣剑使斩杀，但却留下了这些东西。”

    “若是您刚才杀死了那个癸干忒斯，就会使得剩下的癸干忒斯变强，并且免疫你杀死他的死法，直到最后一个癸干忒斯，将会再现那横扫神代的白色巨神，以及免疫不知道多少权能、武术的能力。”

    “就凭这个？”苏尔伦皱眉道：“我觉得，就算巨人族如此棘手，对于众神而言，也不算什么难事吧？”

    以宙斯的伟力，一瞬间杀死所有的癸干忒斯又不是什么难事。

    退一万步讲，就算像规则怪谈，一个人就是没办法杀死两只癸干忒斯，那就把癸干忒斯控制起来，找到足够多的神明一起动手不就是了？

    众神都能把癸干忒斯抓起来丢入地狱，没道理办不到这样的事儿吧？

    “我也因此而感到疑惑。”赫卡忒露出了迟疑的表情，但还是说道：“可这是众神之王宙斯的意志，他是众神中最具智慧者，当初的巨人之战，正是他阻止了众神杀死癸干忒斯。”

    “宙斯降服了所有的癸干忒斯，为了关押它们，才建造了地狱塔尔塔罗斯。”

    当初圣剑使斩杀白色巨神之后，赛法卢的碎片洒入地球各地，头颅则是落到了东亚大草原，成为了著名的狼居胥山。

    这也就是为什么地球各处的神话，都有与巨人对抗的传说。

    而希腊，则是赛法卢的碎片最多的地方，这里的巨人族也是格外的强悍。

    “苏尔伦王啊，你觉得，这些癸干忒斯的实力如何？”

    赫卡忒突然问道：“你觉得，杀死他们，需要多少的力量？”

    “比赫拉克勒斯弱一些，但是不多。”苏尔伦沉思片刻后给出了答案：“哪怕随意一只去到希腊，都可以横扫全希腊所有的人类。”

    “至于我嘛，刚才用了不到五成力吧，能杀倒是能杀，但是你这么一说，杀了一只之后，我也没办法了。”

    “人类是不同的。”赫卡忒解释道：“如果你不用神的力量与权能，就杀死癸干忒斯的话，不会触发癸干忒斯的特性，你依旧可以动手。”

    “我阻止你，是因为你使用了黄金至高天，使用了这火神赫准斯托斯所锻造的神兵。”

    “还有这种说法吗？”苏尔伦将黄金至高天卸下来放在一边，说道：“事不宜迟，你送我过去，我实验一下你的说法。”

    验证对方假想，最便捷有效的就是亲自去试一试。

    “你这么相信我？”赫卡忒惊讶道：“你就不怕我骗了你，或者我说的根本就不对，我也被骗了呢？”

    “没人能欺骗我苏尔伦。”苏尔伦耸了耸肩说道：“至于你说的对或者不对，我去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总得有人第一个去验证众神的猜想吧？

    受国之垢，是为社稷主。

    既然苏尔伦现在是希腊的帝皇，他的意志统治着希腊的每一寸土地，延伸到每个人的身上。

    那么他就有义务，挡在所有人的前面，去承受这个国家的灾难，去保护所有的子民。

    权力与责任，本就该统一，就如同他与众神立下的十二金约，人敬神，神爱人。

    如今，正是时候！

    赫卡忒拗不过苏尔伦，她叹道：“不愧是您，黄金之王，苏尔伦，您是我所见过，最伟大的英雄。”

    “第几伟大都无所谓，快点干活吧！”

    赫卡忒的魔法造诣还是很强的，魔法女神、冥月女神、地狱守护者，赫卡忒是连宙斯都尊敬的大女神，其来历跟脚，很有可能是厌倦了地中海那边无休止神战，前来希腊请求宙斯庇护的神王。

    赫卡忒有三相的面貌，代表着她曾经有着三位一体的神格，这样的神格，往往都是支配着天空、大地与冥府的女神才具备的神格。

    整个希腊，只有与宙斯平分神权的赫拉，拥有着三相女神的称呼。

    现在不是探查赫卡忒神格的时候，这位冥月女神挥动法杖，将苏尔伦再度传送回地狱之中，苏尔伦肆无忌惮的散发着自我强悍的气势场，向整个地狱宣誓自己的到来。

    苏尔伦的精神和气势早就强大到足以以虚就实，影响现实的地步，他此举就相当于在所有癸干忒斯的脸上扇一巴掌。

    很好也很有用的邀战方式，很快就吸引到了第一头癸干忒斯。

    “不能使用神的权能和祝福……”苏尔伦心中暗忖：“看来只能用‘潘克拉辛’打死它了。”

    潘克拉辛，意为‘全部的力量’。

    潘克拉辛格斗术，乃是古希腊最高最强的格斗技巧，英雄之师喀戎，更是此道的高手，几乎每一个弟子，都从喀戎这里学到了潘克拉辛。

    由于每个人的风格与个人能力的不同，每个人使出的潘克拉辛也各不相同。

    比如赫拉克勒斯就是怪力流，他的潘克拉辛技巧并不算很强，但是很恐怖，让人不敢硬接。

    苏尔伦的潘克拉辛，则是‘变化’，随心所欲的变化，无论是力量还是技巧，都会随着情况而变化，以苏尔伦强悍的战斗经验而变化，出招完全没有章法，就连苏尔伦自己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战术战斗。

    但是，很强，因为苏尔伦进入战斗状态后，便不再思考其他因素，而是把全部的心力与算力投入到战斗之中，这使得他的‘变化’更加不可捉摸。

    由于体型的差距过于悬殊，苏尔伦的攻击更多的在他的下半身，不过很快苏尔伦就解决了这一情况，他将癸干忒斯打的对折，然后在一瞬间破坏了肾、胃、肺、心所在的位置。

    如果癸干忒斯也有这些器官的话。

    事实上是癸干忒斯还真的有器官。

    就像阿蒂拉看上去和人类也没什么区别一样，癸干忒斯除了大了一点，看上去甚至也和人类没什么区别。

    真不知道赛法卢是什么样的生物，她的分灵为何会是这种形态？

    但很可惜，内脏被破坏，并不会使得癸干忒斯死亡，苏尔伦无奈，只能在破坏了它的行动力之后，学习赫拉克勒斯，将它徒手扼死。

    “最终还是这一招好使。”

    苏尔伦甩了甩酸痛的膀子，看向第二头癸干忒斯，自语道：“现在就是验证的时候了。”

    苏尔伦一拳打去，这癸干忒斯的确变强了不少，但却没有免疫苏尔伦的拳头，只要废些功夫，再杀一头也不是什么难事。

    甚至在癸干忒斯们变强到苏尔伦都打不过的程度之前，它们先被苏尔伦打死也说不定？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后，苏尔伦直接呼唤道：“赫卡忒，接我回去。”

    下一刻，他就重新回到了小岛上。

    果不其然，赫卡忒始终关注着这里。

    苏尔伦陷入了沉思，他脑中产生了更多的念头，以及更多的疑惑。

    看到苏尔伦回归，赫卡忒有些疑惑的问道：“苏尔伦王，您明明还有余力，为何选择停手？”

    “我这次是为了实验你的说法而已。”苏尔伦重新捡起地上的黄金至高天，说道：“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若是这样继续杀死癸干忒斯，会发生很不好的事儿。”

    “宙斯一定知道什么，而且没有对我说，我的现在有很多疑惑”

    苏尔伦很相信自己的直觉，既然直觉认为不能继续打下去了，那他就会停手。

    更何况，宙斯那个老东西，的确隐瞒了很多信息，总感觉，有很多情报是他自己知道，而别的神明不知道的。

    “我需要去一趟奥林匹斯圣山，或许我真的很需要和这位奥林匹斯的神王谈一谈了。”

    苏尔伦的目光深远，在这一刻，他想到了更多。

    宙斯这位奥林匹斯的神王，在他崛起之后，几乎什么都没做，就将这个世界让给了他，任由他胡闹，提出自己的一个个主张，实现自己的一个个愿望。

    但这不像是宙斯啊，他为何这么轻易的松口了呢？——

    奥林匹斯山之顶，宙斯独自坐在神王的宝座之上，他的神色平静而祥和，蕴含着狂暴雷霆的双眸，在此刻却显得异常的宁静。

    苏尔伦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安静，完全不像是司掌雷霆的大父神的宙斯。

    “宙斯，我需要一个解释。”

    苏尔伦问道：“你到底知道些什么，为何不对我说？”

    “对你说？”

    宙斯笑了笑，他的声音豪迈，如同雷霆：“吾乃大父神宙斯，不仅是神明，人类也是吾之爱子，作为‘父亲’，我愿意许你一梦，即便醒来也会哭泣，但在这虚幻的黄金之梦中，你也会露出自己的笑颜。”

    “你说，我为何要对你说，那些残酷的真相？”

    “吾等神明的力量虽然微弱，但支撑你醉生梦死到寿命的终结，却也不是难事。”

    “但我需要真相，我想为这个时代做些什么，而不是……”

    苏尔伦沉默，旋即说道：“神代，是不是要结束了？”

    “也罢！”

    眼见无法瞒过苏尔伦，宙斯索性便直说：“神代的终结是必然的！”

    “若是将癸干忒斯全部杀死，那么神代就会直接进步加速到终结。”

    在白色巨神赛法卢降临地球之后，这就已经成为了事实。

    在赛法卢之前，地球被一个个神代所割裂，人类成为了不会因衰老死去的‘黄金人类’，几乎所有的神话都曾记载过这个美好的时代。

    黄帝内经：上古之人，春秋皆度百岁，而动作不衰。

    最初人类、原人等等……

    所有的神话之初，都是这么美好的时代。

    或许在那个时代，神代才是真正永远都不会落幕、不会衰退的时代。

    而那对文明特攻的捕食游星、宇宙游牧降临之后，那以文明为食，越发达的文明，所受到的特攻越强的可怕力量，直接给予了地球神代以重创。

    从那以后，神代开始萎缩，充沛的大源魔力、神代以太，以不可阻挡的形式，逐渐走向落寞。

    而且不仅如此，这也是环境的选择，除了奥林匹斯十二主神这样的机械降神，其余的神明皆是星球意识，抑制力盖亚识的触须。

    盖亚识因外来的白色巨神而感到恐惧，想要终结神代，那么神代就必然会终结，不会因为个人的意志所改变。

    而能够对抗抑制力的，自然也只有抑制力，可是现在这个时代，作为人类集体意识的阿赖耶识还不足对抗盖亚识。

    神代的终结，将是人类时代的崛起，这也符合阿赖耶识的利益，所以阿赖耶也是乐意见到神代终结的那个。

    而作为锚定神代的坐标，癸干忒斯是最后的参照物了，若是癸干忒斯也全部消失，两大抑制力会联手加速神代的消亡。

    先是众神不再干涉人间，由半神和英雄们统治世界。

    再之后，流着神血的神裔越来越少，祭司开始接收不到神的神谕，且神迹越来越少。

    直到最后，圣子归天，将一切神的残留归还，彻底开启人的时代。

    这之间，或许会维持千年的残留，但在众神不再干涉人间的时候，神代就事实上的结束了。

    “但是啊，苏尔伦，神代虽然必将终结，但你所开创的时代，却不会落幕。”

    宙斯露出了欢喜的笑容：“所有人都会记得，曾经有那么一个时代，有一个人，他是统帅着人与神的黄金之王，是万王之王、众神之神，是人与神的共主，希腊最伟大的英雄！”

    “这不是我想要的……”

    苏尔伦喃喃自语，他目光逐渐流露出坚定：“我想要的，是在人的时代，依旧留住神代的风物。”

    “我想要兼并二者，我想要的是，所有人都能露出欢颜的美好……”

    “这是不可能办到的，苏尔伦。”宙斯轻笑道：“不如享受这最后的美好时光吧，你对哪位女神心生好感，我可以安排你们结婚。”

    “苏尔伦，在能做出选择的时候，不要让自己留下任何遗憾。”

    “……”苏尔伦的目光坚定，他说道：“是的，不要让自己留下遗憾。”

    “宙斯，即便如此，我还是想试试。”

    “唉……执拗的人子啊！”宙斯摇了摇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我才一直瞒着你。”

    “你不是会在那迎来终末之时，安然接受宿命，醉生梦死的凡人，即便神都为之感到绝望，你依旧保持着昂扬旺盛的斗志。”

    宙斯说道：“但是啊，人之子啊，若是你忙碌半生，却蓦然发现，你所奋斗的一切，并没有让这个时代变得更好，反而让情况变得更加恶劣，让一切滑向深渊。”

    “你是否会哭泣，你是否会感到后悔？”

    “宙斯啊，我甘愿承受。”

    如同回应了千百遍一般，苏尔伦露出了绝不会退缩的神情，即便他知道这条路或许会很难，或许根本走不通，或许他忙活了半天，也只是徒劳无功，还是只能无力的接受神代的消亡。

    而若是退一步，按照宙斯所言，他几乎可以娶任意一位女神，无论是雅典娜、赫斯提亚、阿尔忒弥斯还是其他单身的女神，在宙斯的担保下，在他的魅力下，没有女神会选择拒绝吧？

    但是，苏尔伦还是想要试试，试试自己能不能留住心中的神代，那繁荣的黄金大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