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4.8

    炎炎夏日很快过去，又是一年冬，这一年时间里，赵丽的第一把火，始终没有烧起来，甚至不停在泼水，原材料质量问题没有得到解决，偶尔扣罚严重一些，材料商竟然停止供料，身为分管材料的副总，想要召开材料商会议也是稀稀拉拉几人参与，搞的赵丽大动肝火。期间赵丽最大一次动作便是从新寻找一批供应商，在董事长薛四的协调下，有五家单位愿意垫资供应，毕竟是赚钱的生意，怎么都不会太难，材料的事情刚刚有些起色，便遇到更大的问题。先是搅拌站大户杜总，以混凝土不合格等等借口，要求终止合同，而且很快便由其他单位供应混凝土，这么一来就是搅拌站因质量问题违约，业绩更是眼见的下滑，虽然生意惨淡，赵丽还是通过多方关系，解决业务问题，自己这个材料副总，却干起了经营工作，这让分管副总张大胜多少有些不悦，逐渐由原先暗地里较劲，到开会时争锋相对。当然这些都不足以打败赵丽，正当业务要如火如荼的发展时，原先七八家供应商，竟然集体把搅拌站大门堵了起来，原因自然是欠款不还、混凝土指标不合格等等，警方多次介入协调，也是杯水车薪，毕竟这其中原因，大家都是心知肚明，迫于种种压力，最终赵丽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失败。

    文世明一直没有等来岗位调动，每天仍然是游手好闲，不过好歹还有一份工资，又多了一份突如其来的母爱，不过这一切很快便让自己再次陷入更深悲凉。由于自己隔三差五总要去母亲家住上几天，平日里发了工资，除了自己用，也会给母亲一些，当然每月还要父亲给自己补贴一点零花，这样才能勉强度日，昔日的抱负，此时已被现实摩擦的所剩无几。

    一个寒冷的冬日，文世明发了一月工资，下班后兴致勃勃的来到母亲家中，分给母亲一些这才呼呼大睡。第二天文世明向往常一样，直到傍晚才准备去单位混日子，母亲却拦着自己说到：“儿子，有个事儿一直没和你说，这不刚好你发工资，妈就和你说了吧！”正当文世明疑惑时，母亲接着说到：“你在家里断断续续也住了些日子，这不你刚好发工资嘛，按照每个月100块住宿费，你在给妈五百块吧！”听到母亲这么一说文世明瞬间又气又委屈，自己什么情况母亲不是不知道，虽然偶尔也会补贴自己一二百块，但自己给的更多，现在竟然问自己收起住宿费，文世明强忍着泪水，二话没说，掏出五百块，转身就走。

    寒风凌冽，突如其来的一丝亲情，也在此时荡然无踪，想想爷爷虽然仍在赌气不搭理自己，但自己赚了工资也一毛没给过爷爷和父亲，可衣食无忧还是没什么问题，家，始终还是那个家，不过，衣食无忧就可以了吗，自己未来就是这个样子？想到这他再次模糊起来，曾经那种了断自己的念头又浮现在脑中。文世明把自己关在材料科，直到半夜两点钟，穿着军大衣，在安静的深夜中独自踱步，委屈、伤心、颓废，充满着内心，寒冷的夜，把文世明逼回材料科办公室，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呐，回到办公室文世明这才发现，自己仅剩三百块钱的工资，不知何时不翼而飞。想要活着，没钱怎么能行，他又沿着刚才的路线寻找着，无奈，几百块钱就像插着翅膀一样，飞去不见。

    牛振伟和薛志斌那里自己欠着不少钱，也就没法再张口借钱，父亲知道自己才发工资，也要不到钱用，爷爷、奶奶更是别提，第二天身无分文的文世明坐着通勤车，仍然是最后一排。过往的选择，女友的离开、打工的各种挫折，再到现在的种种遭遇和身边所有的人，文世明再也看不到活下去的希望，他甚至懒得再去论坛搜索什么死法，能让痛苦更轻一些。买些安眠药就这样了断吧，这样，可能不会有感觉，很快他又内心自嘲到，吃安眠药这种平静的死法，自己是无福消受，毕竟口袋空空。明天下班，找一座高楼，就这样吧……

    整整一个白天，文世明都很平静的在厂子里闲逛，他脑中反复搜索着哪座大楼，最适合和自己做一个了断，最终还是锁定离家很远的地方。

    路过实验室的两个高低房子，文世明不由的张望，低一些的可能要做实验用吧，文世明也从没进去过，不过他也不关心，到是旁边兴致颇高的秋杰在院子里打着羽毛球，不冷吗？文世明又自嘲的想到，人家可能在热身吧，将死之人，想这些事情做什么。文世明低着头，漫无目的的溜达，似乎想要找回自己丢失的三百块钱，更是想要找回自己丢失的一切。“小文儿，过来帮个忙吧！”秋杰向不远处的文世明喊道。呵，自己能帮别人什么？得，能做一件好事，就做一件好事吧，希望来世可以不要这么痛苦。原来秋杰的羽毛球掉到房顶上，秋杰指着一高一低的房顶说到：“小文儿，你看能从这上去帮忙拿到羽毛球吗？”文世明没有说话，看到低处的屋子旁边，堆放着做实验用的方砖，心里盘算着，这个很低，上去不成问题，踩在砖上，一跳、一扶便来到较低的屋顶，来到墙根下，抬头看看另一个高一些的房顶，他吸了口气，猛然间，下蹲、起跳、双手伸展抓到房檐，腰部用力，胳膊支撑，双腿上潘，一套类似上学时引体向上的动作，转瞬间便来到屋顶。接过羽毛球后秋杰又用那慢悠悠的口气赞叹到：“真是谢谢你呐。还是年轻好呀，我年轻时也向你一样，爬树下水，样样不差！”此时文世明以没有专营的想法，只是微微笑了笑，便离开这里。

    身为分文的自己没钱去吃午饭，更不愿意在临死前在欠别人一顿饭钱。他躲避着哄闹去打饭的人群，独自来到料场深处的一颗大树下，双手把身上的军大衣裹了裹，一屁股坐在树根下面。看看时间，刚好十二点十二分，好巧呐，要爱要爱，似乎做完离开世界的决定，一切都很轻松。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冬季正午，文世明忽然理解，电视剧里面农村的一些闲人员，裹着大衣，靠在树根下晒太阳，原来是这般惬意，这也许是自己离开这个世界前，最温暖的感觉吧。如是往常，爱面子、又爱干净的文世明，一定不会这样倚靠在树根下。他一定会绅士一般站着。除非寒冷的夜，他也一定不会穿这又厚、又不太干净的军大衣。

    迷迷糊糊中文世明看到远处，坐着一位满头白发，面容慈祥的老人，似乎在溪边垂钓，明明离着很远，自己却能依稀听到老人再讲话：“莫欺潜龙浅滩游，困龙终有上天时！”只有这么一句话，文世明猛然惊醒，在寒冷的冬日还出了一身汗，刚才自己睡着了？梦中那老人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拿出手机一看，更是大吃一惊，自己从坐到这儿，再到梦醒，不过短短三两分钟。文世明掏出仅有的一根香烟，点燃，狠狠吸了一口，哎，瞎想些什么？一下午的时间，不会有什么改变。

    文世明对自己找到的休息之处很是满意，料场墙根最里面，竟然有这么一处地方，可以让自己避开所有人。既然亲情、友情、爱情，这一切感情都和自己不沾边，那就让自己安静的度过，这最后十几个小时吧。

    材料科的面包车很不合时宜的出现，不过并没有过多打扰自己，面包车只是巡视一圈料场便又离去。文世明闭着眼，独自享受着安静的时光，既然没有将来可以打算，那么只好幻想来生，来生一定要认真选择，来生一定要大富大贵，来生……

    “诶？小文儿？刚才开车转料场看着就像你，你在这干嘛？”文世明被话语声拉回现实当中，看到是材料科采购任强，文世明满不在意，懒洋洋的接话到：“哦，任哥呐，我没事呐，反正在站里上班也没人管，找个地方睡觉呗！”任强接着到：“嗨，睡觉怎么在这呢，你没分配宿舍？”文世明摇了摇头，此时他以没有心情再和任何人多聊些什么，再说一切能有什么用呢？任强见文世明心情不大好，索性也满不在乎的坐到他旁边到：“哎，这晒着太阳，就是舒服呐！”文世明嘿嘿一笑没有过多回应，任强又接着到：“我听说你收料没几天就被撤了，搞明白怎么回事没？”文世明仍然是有气无力的答到：“哎，谁知道呐，无所谓，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听文世明这样说，任强只好接着到：“小文儿，我知道你舅是金贵良，我爸和你舅的关系，可是非同一般呐！”

    自从来到搅拌站工作，文世明听了太多这样的说法，此时在多一个人这样说，文世明心中早已没有一丝波澜。任强接着缓缓开口到：“那会我还小，印象里你舅、我爸、秋杰，他们三个总在一起，后来他们还一起开歌厅呢！这事情你知道吗？”文世明苦笑着摇摇头说：“哥，你都还小，怕是那会还不一定有我呢！”任强点点头接着到：“嗯，也是，那时候他们还一起做别的生意，往物业公司送煤，开塑钢厂…”“那他们关系确实是不错！”文世明接话到，任强说到：“是呀，所以我说他们关系非同一般嘛，小时候你舅总去我家，我爸也总带着我去你舅家，他们对我也都挺好呢！”文世明点头称是，确实，曾经舅舅对自己也很好呐，可现在都是那般陌生，如果是早几天任强和自己聊这些，文世明或许会开动脑筋，想想这一切是为什么，如今，只是听听罢了。任强接着到：“所以说，小文儿，你来这工作不管别人和你怎么样，当哥的一定真心真意对你！”听到这文世明心怀感激的看了一眼任强，说到：“嗯，谢谢哥！”任强笑笑接着问到：“要说在材料科工作肯定比你现在强，你也干了两天，怎么想？”前面几句话任强铺垫了不少，此时文世明又面对离开这个世界的坦然，索性一五一十的讲述着自己，工作开始到现在的种种过程，直到文世明全部说完任强这才认真的说到：“王建军分析对了一半，对于高层的情况他并不了解！”任强拿出两根烟，递给文世明一根，自己又点燃后才又说到：“老君儿的事情，王建军基本说的没错，我就不再多说，至于他自己，依我的看法，一半在利益，一半在于兄弟你的真诚，他是真心在为你出谋划策。至于你去赵丽和薛四那里活动，实在是一步臭棋！”任强没有理会文世明诧异的目光，深深抽了口烟接着说到：“赵丽是薛四的人，准确的说他们两个更是老院长郭的人，但你知道秋杰是谁的人？”看着文世明疑惑的眼神任强缓缓开口到：“你现在一定知道咱们搅拌站，是勘察院的下级单位，勘察院又是煤管局的下级单位，也就是说咱们最上级单位，是煤管局，煤管局掌握着勘察院的人事任免等等，秋杰的亲姐夫，就是现任局长，赵春平！”说到这，文世明恍然大悟，哦，原来真神是秋杰呐，怪不得虽然秋杰职务不高，但是人人对他都很尊敬，也难怪老君和王建军不了解人家的背景，身份差距实在太大。任强接着说：“赵丽现在虽然是材料副总，但我估计她也干不长。赵丽刚来咱站里工作时，应该是带着任务，就是帮助薛四，赶走秋杰、或者削减秋杰对站里的控制，但秋杰和张大胜经营这么多年，也不是好对付的主，在加上咱们材料科李树仁，他可是没什么背景，压根就是摆设，所以要么是中立态度，或者更多会偏向秋杰。这段时间原材料质量、和原材料供应战斗中，赵丽无疑输的很惨，所以高层对她评价不高。现在胜负基本已定，如果我的消息和我的分析没错的话，秋杰很快就会高升！”说罢任强沉思了一阵，又看向文世明笑了笑，接着着说到：“我看你呀，当时简直就是赵丽的炮灰、背锅侠！还好，当时不知道什么原因，也不知道是谁，把你从收料员岗位撤下来，或许是运气好吧！”听到这文世明忍不住问到：“哥，我怎么又成炮灰了呢？”任强伸出右手，制止文世明接着说下去。他略做思考马上又说到：“不对，不可能是运气好，一定是秋杰的安排，一定是！”说完这句任强像是确定了什么信息，略显兴奋的到：“小文儿，你还想不想在材料科收料？”如果说文世明刚才是恍然大悟，那么经任强这么一讲，现在对整体局势，已经是豁然开朗，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自己只是赵丽一枚小小的旗子而已，而且自己又一直没有拜对庙门，真正该找的人是张大胜，更直接的就是去找秋杰，心里这样想着，文世明强压着心里略有的一丝激动，说到：“哥，那还用说，我当然愿意回去收料呀，现在我每天过的都是些啥日子呢！”虽然周围没人，任强还是压低声音说到：“你去找秋杰，这事肯定没问题！”果然，和自己的想法丝毫不差，反正都想着离开世界了，有啥可瞎琢磨的？死马当活马医，但去试试无妨。

    一番话聊完已经三点来钟，文世明换了身衣服，来到秋杰办公室，秋杰仍然面带笑容，也仍然慢悠悠的问到：“怎么了小文儿，有什么事情吗？”文世明淡然的表达自己想要回材料科，做收料员，秋杰说到：“还有什么其他事情吗？”这事情不解决，还能有什么其他问题？想到这，文世明摇了摇头，秋杰略做思考说到：“知道了，你先去吧！”

    进门时虽说淡然，却还是满怀希望，现在这算什么？没有什么结果嘛！文世明难免有些失落，深深吸了口气，哎，随他去吧，本来也没报什么希望，十八年后，小爷我一定是条好汉。不过还是要去谢谢任强，毕竟是这个人帮助自己，在临走前看清局势，刚想要去找任强到个谢，聊一会，不过马上又想到站里这复杂的情况，自己这个将要离去的人，还是少给别人添麻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