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朱重三登基（一）

    传送阵在承剑司的高塔下，一行人穿过三条长街去往皇城的路上，莫名地都沉默下来。

    穿过皇城城门的时候，所有人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好像回望曾经的站在长街尽头仰望皇城的百姓。

    “我希望你来做这个皇帝。”老王爷的一句话，让朱重三大吃了一惊。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褚轩也在旁边，只觉得出乎意料，因为在来到长安之前，他和朱重三已经商议过老王爷要他回到这里的原因，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如今唐国皇室已只剩下老王爷一个人，那么哪怕他不愿意坐上这个位子，也不得不如此。

    “王爷他一旦做了皇帝，往后便不能率军，此时让我回去，一定是为了让我接替他现在的位子，为唐国平叛。”

    褚轩当时也觉得大有可能，忧虑道：“可是将军，金陵如今刚刚安定，你若现在离去，那些暂时蛰伏的别有用心之辈，恐怕会再跳出来兴风作浪。”

    朱重三也想到了这件事，沉思良久后道：“你若是留在金陵，觉得如何呢？”

    褚轩没有应声，他知道朱重三的意思，让他留在金陵，事实上也是将这个府都的生杀大权都交付在他的手上，而他并不觉得自己有这个能力。

    可没想到，事实远比他们一开始所想的更加重大。

    “做皇帝···”褚轩知道，眼前这一幕一旦落定，终将成为史册上极重要的大事。

    “将军如果真的做了皇帝···我大概率还是要被安置在金陵，可我从一开始，却只是想在长安做一个巡逻三两长街的小统领。”

    朱重三倒比褚轩更快冷静下来，因为他对老王爷的熟悉，知道老王爷看似随口说出如此重大的事，背后实则早已分析好了利害。

    朱重三平静下来，但没有立即做出回应，沉思许久，“您该知道，我绝不是最好的人选，除了打仗，无论学识还是脑子，都十分平庸。”

    老王爷却道：“你说的或许不错，你的学识实在一般，否则当初也不会被丹辰子赶下山去，就算背后有其他的原因，可你常令丹辰子火冒三丈也是事实。

    但是，做皇帝最重要的未必是学识，你看看如今的唐国，罪魁祸首岂非就是个学富五车的皇帝？

    你虽粗鄙，但却有自知之明，不会胡来，而且体谅百姓，算是贤明，未必能成卓越的帝王，但当今唐国的情况，也经不起折腾，经不起大刀阔斧了。”

    朱重三一时不知道这位岳丈的一番话究竟是夸奖还是批评，但最后的意思明白了，大概就是你很适合这位子。

    他想了想道：“但是，我终究不姓李，世上的悠悠众口，往后的史书污迹，又该如何避免？”

    老王爷闻言却哈哈大笑，“我身为当今世上最后一个真正的李姓皇室都不曾反对，其他人又算什么？

    你说天下悠悠众口，就算今日坐上这个位子的是我，就真的没了这些风言风语吗？

    至于说往后青史，你登基之后，如果能令唐国安定，令让百姓安居，令长安重现往日的荣耀，青史千秋，辱骂者寥寥而已，君不见，就连太宗圣祖，都常有自作聪明者要说辟他娘的蹊径责骂一番，以示自己的真知灼见。”

    最后，朱重三问道：“那么，您为何不自己坐这个位子呢？”

    老王爷没有思考，只自然地摇头说：“我老了。”

    朱重三微怔，他刚才想了许多恭王爷不愿意做皇帝的理由，却唯独没有想到是如此简单直接的原因。

    他这才细细去看面前的岳丈，这个在他幼年时期便奉若神明的统帅。

    鬓边起了霜白，面庞生了沟壑，双目也起一层纱。

    ······

    “三十年前，我跟在老王爷身后第一次走上战场，当时年幼，我只从话本上听了那些冲锋陷阵的将军，只觉得威风八面。

    但等我真的走上战场，才知道沙场上的人血是热的，刀剑是冷的，人命是没有声息的，而你自己本身的勇猛，又是何等的不足挂齿。”

    朱重三和张辰走在皇城后方，低低诉说过往，“但那个时候，只要老王爷冲在前面，就绝没有一个唐国将士会退后一步。

    你知道对一个军队来说，需要有一个活着的雕像，他的用处就像这个军队的脊梁，只要脊梁在，这个军队就有进攻的勇气。”

    说这些话的时候，朱重三的声音格外低沉。

    张辰知道，其实是他不太愿意相信那个战场上的神灵，竟也有老去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