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新皇（六）

    张辰过去还没有仔细研究过承剑司的这座塔，哪怕这里是大监司待了许多年的地方。

    他只是好奇这座高塔的风景，尝试体验了大监司过去这么多年，从这里是如何看唐国疆域的，所以曾经抽空站在这里小半个时辰，最后得出结论，就算是这么高的塔，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这一次，张辰出现在塔内，他是来找人的。

    塔里的人寥寥三两，都是离开承剑司便无处可去的弟子，且修行境界不高。

    张辰没有在意这些人，径直走向方才感知力一时无法穿透的某处房间。

    房门之外，张辰止步，瞳术轻易穿透了门，落在门内，便见了被困在一道阵法中的小环。

    小婢女瞧着还算镇定，并没有太过于恐惧，只是低头不知道在碎碎念什么。

    张辰有些好奇，于是凝神去听。

    小环双手合十，冲着天上地下都拜一拜，低低地说：“信女小环，求求诸位神仙，让姑爷一生一世平平安安，免遭灾祸，也没有烦恼，小环倘若能活下去，以后一定日日夜夜祭拜您各位，万一要是没能活下去，等我去了天上或者地府，为您各位做牛做马，绝无怨言。”

    就这么一番话，小环翻来覆去说得滚瓜烂熟，也不知这些日子以来碎碎念了多少次。

    房间里有些幽暗，小环本来就娇小的身子便显得愈发柔弱。

    张辰在门外偷听一阵儿，脸上不自禁露出笑意，心头就像度了一阵春风过去，暗笑小姑娘的天真，又暖于小姑娘的诚心。

    他轻轻推开门，“你知不知道，你家姑爷就是神仙，你现在拜的又是哪个神仙啊？”

    屋子里的姑娘惊喜地一声，“呀。”

    骤然见了光明，小姑娘的眼睛微微眯起来盯着门外的人影，但其实她已经听出了是谁的声音，“哈，姑爷！”

    小姑娘起了身就要扑过来，眼前却有一阵符文穿梭的屏障浮现，阻隔在她和张辰之间。

    小姑娘脸上的欣喜便收敛许多，止步在阵法之前，声音还是一贯糯糯似的温柔，“姑爷，你回来啦！”

    她上下打量张辰一番，转过身便又跪倒在地上，双手合十先道谢，“我就知道神仙老爷是听得见的，不管您是哪一位，总之要多谢神仙老爷，还有就是，希望您能保佑姑爷以后能多福多寿，等小环上去以后，为神仙老爷端茶倒水，”

    张辰在后面听得真切，顿觉的好笑又心酸，这妮子的动作和说法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可见过去不知进行过多少次，一时心里又觉内疚，想来他离开王府的日子，这妮子日日为此忧心。

    回想起来，整个王府时至今日，他心底最亲近和最了解的仍旧是小环，因为小姑娘足够简单足够

    纯粹，不论有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

    张辰每每一眼瞧出她的真挚，便也因此愿意接近，哪怕和朱重三老王爷他们经历了那么多生死波澜，论起心底的亲近，竟也还是差了许多。

    见过了复杂的人心，经历了无数圈套和谋划，回过头才发现，真诚本身就是最大的陷阱。

    小环听到身后的笑声，她起了身娇嗔似的责怪，“姑爷，不要笑，会不灵的。”

    张辰便果然依言抿了嘴唇，只是笑意还忍不住从嘴角冒出来，“笨，姑爷都已经回来了，你还求什么？”

    小环却摇了摇头，苹果似圆的脸蛋儿上换了认真的神色，“姑爷，小环能见到你就已经很开心，可是姑爷，您还是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我这几天经常听那个坏蛋在和什么人说话，他们就是冲着您来的，我什么也不懂，但是听得出来，他们早就设计好了圈套就等您跳进来，而且听他们说，就算是大监司观主那样的大人物也不算什么，他们好像在准备什么计划，一旦成功，就能令在东海之外开拓···什么新世界。”

    小姑娘一番话说得并不清晰，但好歹将意思大致表达出来，最终的落点在于，“姑爷快走吧，小环在这儿也挺好的，也没吃什么苦，只要你平平安安，小环就挺甘心的。”

    张辰的眼睛一直盯着她脚下的阵法纹路，这道阵法和他过去所见的截然不同，似乎并不是以元力催动，连他的感知都能隔绝，这其中固然有他不曾倾力催动天道真灵的缘故，但也十分了不得了。

    好在他有解析过观主人间大阵的底蕴在，世上修行虽术法有异，但殊途同归，这些繁复的纹路在瞳术面前被一一拆解重组，最终在脑海中另成一道完整的阵法。

    全程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在小环喋喋不休的劝诫里，小嘴儿就像连环的箭矢没有停顿，表达着自己的忧虑和牺牲。

    最终，张辰的瞳孔中穿行的的符文收敛，如湖面的涟漪归于平静。

    他上前一步，面前的阵法刚起阻隔的屏障，便在他的指尖骤然大放的光明面前做了冰雪般的融化。

    再向前一步，张辰的手指头在小姑娘额头上重重弹了一下，“笨蛋，在说什么胡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