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此后金陵，只是金陵（三）

    边一轩说完了书，走出茶阁，去往下一处，也是为了赶今天的下一个场子，这是他的日常。

    在这座城里住了不到一个月，城内有三家茶阁当都请他做了说书先生，每家半个时辰。

    他方才所说的过往经历全是真的，但自己当下的处境却更加艰难。

    对一个曾经从书山学生里脱颖而出的人，要想一些办法满足生活显然是简单的，然而他的麻烦不在这里。

    当初他因一场动乱被牵连其中，明面上只是没了官职没了家财，但京城官员每一个都牵扯甚广，而他又掌握了某个大人物的秘密，那么想要活下去就成了一种十分艰难的事情。

    当初他去往金陵寻找自己的好友，其实不是为了东山再起，而是希望他能为自己争取一个活命的机会。

    他与那位好友是过命的交情，二人同出寒门，最艰难时一个饼分成两半吃下去，却没有想到，最后就是那位好友出卖了他的行踪。

    只是福祸相依，当他毅然决定抛弃所有一切名利浪迹天涯，一路上念及自己过去的奢靡，时常接济穷苦人，竟生出了浩然正气，踏上儒道，如今已经是三境了。

    他其实对自己现在的生活已经十分满意，在经历了大起大落的浮沉后，已看淡了许多难处，当前的四海漂泊只是一种状态罢了。

    边一轩心里这么想着，脚下步子却停了下来，微微叹一口气，对空荡荡没有人影的胡同低低叹一口气，自顾说了一句，“我知道你们已经来了，又不是第一次交手，就不要再遮遮掩掩。”

    他的话音刚落，便有无数符文在他的四周三丈方圆闪烁，将其圈禁。

    三道人影自暗中浮现，身着墨青色劲装，手中都有一阵盘，他们不知从什么时候就开始跟着边一轩，只是到了这一刻才现身。

    边一轩不多做废话，低吟一句诗文催动了儒道，手中便现出一柄凛凛寒光的长剑，“十年磨一剑。”

    实际上也不需要多废话，一个人想活着，一群人想拿着他的头颅去请功，所以招招都是毙命的手段攻击了要害。

    在他身后，一人抽刀而行，刀的啸响如山间猛虎惊雷咆哮，做了汹涌的潮，要将边一轩湮没。

    铮！边一轩依剑气而行，剑意如光如电，他虽修了儒道，但因心境又和书山上普通学子不同，不滞于物，也不会死板教条地非要将儒道看做和道法一样的神术。

    他持剑便如雷如电，转瞬间，已经和敌手对阵数十招。

    此时，另一人的道法神通也落定，符文潮汐刚成，便有神兽幻化，直取边一轩的头颅。

    边一轩匆忙之下回头回头挥剑，面上却毫不慌张，面对神兽之影的来势汹汹，他的剑光如银河迫降，弥漫的银辉倾洒地面，将坚硬的青石都剥离了一层，蓬起一团团齑粉灰尘。

    第三人此时才一声怒喝，催动一道符印直奔边一轩而去，符印不断在变换中攻击边一轩，时而飞出要烧塌虚空的凤凰，转而变幻了排山倒海的睚眦，无数的阴影掠过。

    边一轩翻转长剑，剑意一变，幻出了无数手掌大小的剑形虚影，犹如有灵性的寸许小蛇，撕咬在那些远古凶兽的身上。

    然而他终究只是一个人，其余三人的境界有都比他偏高一些，这时难免瞧着手脚错乱。

    提刀的人祭起刀芒，璀璨星辰一样的刀光虚影出现，与符印和道法同时夹击。

    边一轩再落一剑，这一次他的剑气延绵，落下就如千万剑，山间的岩石被切割开变成万千碎砾，席卷中先与符印撞击，接着是神通道法，一直到黑色如墨一样的刀光。

    剑气消散时，竟全都没了踪影。

    边一轩右手持剑，左手剑指在剑身拂过，剑气便四下纵横，每一道剑气出现就如同天地共振，无数的波纹以他为中心散开，令春风都多了几分肃杀。

    三名敌手中有一个是他的老对手，这时候既是惊叹又是诧异，“当初你出金陵时，全然不是我的对手，就连逃命都是占了天时的便宜，想不到短短不到两年，你如今已有这样的手段。

    世人都说儒道其实只能令天象变色，能为其他人助力而已，杀伐上差了许多，可你现在吟诗提剑就成了侠客一样的千里不留行，这也算是儒道吗？”

    张辰在拐角之外感知着这一切，对这个说书的年轻人更多了几分欣赏，“就连我也不曾想过，儒道和剑结合，书生和侠客做了重合，竟然也算是一条新路。

    只是可惜，他的境界终究太低了些，哪怕短暂时间里能够抵挡，却也难以续力。”

    事实上也正如张辰预料的。

    拐角之外。

    一片青云飞出三点梅。

    边一轩的长衫上已经泼了血色的墨。

    三分杀机破了烟火的一片天，他不久前还在茶馆里讲述世上的江湖，最后引申了庙堂的边角料。

    这一刻，自己就在江湖的杀机中艰难求生，边一轩显然也知道自己今日的凶险，所以手中的孤影流光愈发锋锐，这是明知必死也要玉石俱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