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一人，一剑，一玉狮子

    张辰走出两条长街时，回想方才所见的场景，忽然失笑出声。

    他自言自语似的说：“世上常有江湖就是人情世故的说法，想来这句话本就是深陷于世故之人提出来的，或精于世故，或不得不陷入其中不能自拔。”

    他发出这种感叹的原因，是回想这一路走来，既见君子，也得现小人，既有人心存大义，便也有人虚伪矫情，江湖本没有定义，他就像虚幻的影子戳在每个人心里，究竟是什么形状，都不过出自你本身的想法。

    他微微抬头，微微眯起眼睛看远处的阳光，睫毛在脸颊上落了细微的阴影，微微长叹，“我不过苏醒了五年，怎么忽然就觉得自己暮气沉沉，好像老了呢？”

    转而忽又自嘲，“矫情个什么劲儿？”

    过去的寡淡仙神，到这一刻，才真的成了情绪时常变幻的常人，再不是这个世界的旁观者而已。

    张辰这一刻忽然又明白，原来人活在世上本身，许多时候都只活当下的状态罢了，他初次苏醒时，于北荒徒步去往长安，有天道真灵的加持，有入世的目标，心境便总古井无波，是因为自觉世上所有的事情都在掌握之中；第二次又因天道真灵被套上枷锁，而从北荒去往长安，一路再见江湖，心境已经完全不同；这一次，路途刚刚开始，他便觉出自己常生矫情，这是过去从来没有的。

    或许，和高念之死，和······杨雪灵有关？

    张辰又想起那个极美丽的女子，想起在梦中见到的那一抹碧湖，在无人的荒野上，恍恍惚惚。

    长剑和玉狮子都感知到张辰的情绪，虽然他平时也一样沉默，但沉默和沉默总是不同，一种是静谧，一种是震耳欲聋的低落。

    在阳光下的荒野走过了几里地，张辰抬头瞧脚下平原不见边际的渺远线条，他的心情忽而又从刚才的低落抽离出来，于无人处高声颂词，“

    青史春秋，道不完的喜怒哀愁。

    长安金陵，人人都说江湖依旧。

    却是繁华盛景依旧，唯独人不依旧。

    你且看一看，世事不争的涛涛水流

    你且看一看，古往英雄的坟外千秋。

    诸君敬我三杯酒，我念诸君情三斗。”

    这是他当初醉酒之后，对那些位送他的书山学子高声唱喏的词句，还自嘲诗不成诗，词不成词。

    到了此刻，心境横生变化，倒觉得无所谓什么诗词规格，反而有了后续。

    “世故圈住三分人情

    权利不过二两金银

    忠心只赢千古名

    血荐轩辕成大义

    是以

    庙堂台高高，百姓吃不饱

    江湖浪滔滔，侠客不逍遥

    坐看皇帝妃子笑

    斜睨臣子捧臭脚

    书生头颅菜市口

    不抵财宝一兜兜”

    张辰的眼前重现这一路的所见，拍拍胯下小母马，摇头笑笑，“不如牛马，不如牛马。”

    他在渺远荒原上纵情高歌，声音回荡经久不息，有在繁盛的草木中休憩的野兽生灵被叨扰，起了身要瞧瞧是哪个不长眼不让人睡觉。

    麋鹿穿过杂草的阴影，望向歌声的来处。

    只见一人，一剑，一玉狮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