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我有一剑（下）

    张辰对于纯粹的人总是要宽容一些，所以给了叶芳这个机会。

    两个人于城外荒山山顶站定。

    张辰瞧着脚下那些葱葱郁郁影影绰绰的深林，心道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话本里的人物一旦出手，不是山顶就是房顶，实在是城内街道太过狭窄。

    叶芳看出张辰的心不在焉，但仍自顾说道：“说起来，我倒该感谢你，自我以瞳术看过你当时的法相之后，便一直在想一件事。

    你的法相让我看到一条路尽头的极致，而那恰恰是我一直以来所追求的。

    但我仍旧不服，只因我从三岁开始就握紧了手中长剑，绝没有怀疑过自己对这件事的坚定。

    所以，就算你真的在这条路上做到了极致，能够剑成万象，我仍旧不觉得你真就能知道这世上所有的剑意手段。

    我一直告诉自己，终究有一天，我要让你瞧一眼这个世上从未有过的，你也从未见过的，属于我自己的路。”

    这是他的魔障，也是因此日夜钻研的执念。

    张辰看着他脸上的肃然和认真，突然警醒自己方才起了轻慢之心，而这绝不是对待叶芳这种敌手该有的态度，他因此对叶芳做出执剑礼，道：“请。”

    铮！长剑出鞘，叶芳从地面浮起，自这一刻开始，他的剑上起了似缓实急的灰色气流，这道气流围绕剑身不断旋转，它带走过路的风，将风像糖葫芦上的糖衣一样裹在剑身和气流之外。

    张辰敏锐地感知到四周的天气元气也因此被调动，那些元气被气流迅速聚拢，又被极锋锐的剑气不断切割，就在这种切割和聚拢所造成的压缩中，那些元气最终形似铁匠在锻造时不断甩出的火星子，最终成型，以至于肉眼可见。

    张辰因此赞叹，因为能让无形无状的元气压缩至肉眼可见本身就是十分了不起的事情。

    那些颗粒随着剑身不断流转和压缩，终究也在糅杂中形成一柄柄小剑的模样，这些本来不具任何威力的气流，至此变得坚不可摧。

    现在已过了春初，但许多草木还不算坚韧，它们在那些灰色颗粒形成的小剑面前被迅速击打得千疮百孔，以至于最后完全碎裂，叶面上的筋骨也全都在这场暴雨面前成了齑粉，它们钻进风里，让风有了颜色。

    张辰的眼睛愈发亮了，甚至于他手中的长剑也在震动，这是因为兴奋和激动。

    不过张辰没有出手，因为他知道对方的剑势未成，借着黄昏的光，看着对面年轻人的身影越来越高，剑上所裹挟的形态越来越壮阔。

    山下有路过的狍子抬头瞧一眼不远处山顶上又冒起闪闪发亮的尖儿，琢磨半晌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索性蹦蹦跳跳往山上去，“我一定得瞧瞧那是个什么玩意儿。”

    只是它刚刚蹦到山脚，再抬头去看时，山顶的那个尖儿已经消失不见，又禁不住想了半晌，“我刚才为了什么要来上山来着？”

    因为想不通，它索性不再去想，转过身蹦蹦跳跳又去向远方的平原。

    山顶处。

    张辰看着暮色下的叶芳，除了赞叹，甚至升起敬佩之心。

    不久前初显壮阔的那道漩涡，他原以将不断升腾，直至超出叶芳当下元力和心神所能驾驭的最大范围，但是就在这道自剑尖扩张的漩涡摇摇晃晃将要崩塌的时候，剑身之外那些以元气形成的小剑竟就此崩碎成了一开始的颗粒状，它们散在漩涡的每一寸每一分。

    这些极坚硬的颗粒初初进入漩涡，便似雪花一样向外绽放和张开它的触角，那是叶芳本身的剑意急速旋转，刹那又将这道自半空垂落的漩涡切割开来。

    漩涡并未因此紊乱，反而在叶芳元力的加持下不断收缩，最后完全贴合在剑身上，看上去和普通附着在剑身上的剑气毫无差别。

    但张辰的心头已不断赞叹，这实在是天才一样的想法，而且要做到这一切，还需极坚毅的品性。

    他看着现在的叶芳，想起在金陵救高念的时候，亲手杀死的，同样痴迷于剑的女子。

    随着这一剑势成，叶芳说道：“我方才有件事不曾坦白，当初第一次见你的法相时，我虽已有了让你瞧瞧这一剑的心思，但这种心思，是在北荒之后才真正兴起的。”

    他像一个后辈对前辈压抑多年的愠怒到了今天终于有机会宣泄，“我需要让你知道，我当初对你的所谓臣服，不是因为你本身，只是忠于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