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忘川水倒流（终）

    芷安也终于发现了那些站在河流两侧的江湖人。

    此时，站在河岸两侧的人数已有上千，她微微一怔之下又听远方天地传来如脚下潮汐奔腾似的渺远呼喊，抬头去看，于是见远处那些逐渐清晰的无数道黑色影子。

    数千，数万，直至在芷安的视线中，河道两侧的人影已形成了贯通的一道线条。

    这些人的修为参差不齐，或江湖名宿，或残兵老将，但胜在人数。

    芷安察觉自己的压力在不断减弱，直至不再吃力，而两侧本来变得薄弱的屏障如摇摇欲坠的墙壁被扶起，而且其厚度在不断被加深。

    芷安瞧着这一幕，“原来，这也是江湖。”

    她心下一时已不能对这个江湖做出任何判断，“有人因一句谣言就妄图去吃人肉，有人因为看了一眼众生苦难就献祭了自己，偏偏这里面有些人同时站了两条道，所以该如何评判这个江湖的善恶？”

    长剑这时却发出一声嗡鸣，“总算不负主人的命令。”

    芷安又默默补了一句，“不过有些时候，对某些人，某些剑来说，所谓江湖不过是一个人，一句话罢了。”

    轰隆！

    河底忽传出一声前所未有的震动，犹如山峰的倾倒，那些本就汹涌的浪花儿好像成了被激怒的蛇状生灵冲天而起，直穿天际。

    但在被加固的屏障面前，它虽咆哮不止，但能撼动一丝一毫。

    芷安刚刚提起的心再一次放下，她瞧着这一幕，忽然明白了观主那一日的人间阵，为什么能让张辰深受其扰，只因人间力量的可怕往往不在个体。

    哗啦。

    张辰从河水中钻出，等看清眼前的情形后，既是意外又是惊喜，“多谢！”

    芷安看向张辰，“你不该谢我，你闯出来的祸太大，我哪里收拾得了，如果要谢，不妨谢他们。”

    张辰顺着芷安的指向看过去，才见站在河堤两侧，那些盛开的无数神通术法，它们是在河岸两侧摇摇晃晃开着五彩斑斓的花儿，其美不胜收，是张辰生平仅见。

    “你受伤了？”芷安这时讶异道。

    这句话里不只是疑惑，在她的印象中，张辰素来都没有敌手，就算整个世上人人都说他被观主的人间阵法镇压，等她见到张辰时，这人也只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所以，现在张辰嘴角鲜血不断溢出，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的，勉强算是狼狈。

    张辰却只摇头，不以为意道：“一时着急，用了些非常手段。”

    这是他方才为了从缺口处调动一丝天道真灵的力量而和阵法符文做了对抗。

    张辰的视线向远处延伸，借着体内最后一丝真灵的力量，终于看到了忘川河的数千里沿岸，眼见并未造成灾难，他微松一口气。

    二人自河面上落地，也加入镇压忘川河的行列。

    芷安对张辰道：“我今天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事？”

    芷安道：“这个江湖，的确有些意思。”

    在天色的照常变换中，忘川河的动荡逐渐在平息，直至完全温和如往昔。

    河道上，那些修行者已三三两两地远去，在黄昏下投落被拉长的影子。

    在田野的尽头，无数百姓停靠在边缘。

    有些家底儿的带了两只半鸡，没有家底儿的就背了小半麻袋的粮食，实在穷得过分的，跪在地上不停叩拜。

    只是绝没有修行者真的会停下去取这些百信的物件儿就是了，有些人为了避开他们的跪拜，索性乘风而起，直入云端远去了。

    涂山三兄弟在云上穿梭。

    “大哥，我们为什么不去瞧瞧那些百姓？”

    “那有什么好瞧的？”

    “可我们不过去瞧瞧，别人怎么知道是我们做的？”

    “我们下山的时候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那么现在为什么要考虑呢？更何况那么多人出了手，谁会记得我们？”

    “那我们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涂山想了许久，“滚！”

    三个人的话，让芷安和张辰听了个正着，只因他们是距张辰二人最近的修行者。

    芷安看向张辰，“其实我也并不明白，如他们这样普通的人，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做这件事，却绝没有人会看见他们和记得他们，那么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呢？”

    张辰想了想道：“他们自己会看到。”

    当天深夜。

    无数文人夜不能寐，将这件事记载于种种野史典籍。

    “半座江湖满忠义，

    敢叫忘川水倒流。”

    其中这半首打油诗最为著名，因为就连最没有文化的田间老翁都听得明白其中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