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为百姓生民

    当天宫塔重启的计划传遍唐国。

    “他怎能如此？”朱重三出离愤怒，“几个月前的那场叛乱，死的人还不够多吗？北荒战场上如果不是有你出面，半个唐国都将寸草不生，这些他也十分清楚。”

    张辰却无动于衷，或者说这一切早在他的预料中，“你们的这位圣上，已经被这件事蒙蔽了理智，因为他太想要能在青史上独占鳌头的功绩，在他看来只要熬过这段动荡时期，天宫塔一旦落成，唐国仍然是那个无敌的唐国，而他也注定成为最伟大的帝王。”

    芷安道：“你说的这些当然很容易了，但他又何必这么心急？”

    张辰笑道：“因为他实在不愿意等那么久，也不愿意任何后来者在这件事上和他分一杯羹。”

    芷安很聪明，而且在春衫薄多年，实在很了解人心，自然也很明白张辰说得是什么意思。

    如天宫塔这样的大工程，如果想要完全竣工，在不影响庙堂和百姓的情况下，至少要百年的时间才能完成，到那个时候，史书上对于天宫塔的功绩，当然要一分为二甚至一分为三，这是那位陛下所不能忍受的。

    “这一次，会死去很多人。”张辰说：“所向皇帝进谏的人，最终都会和那五个年轻人一样死去。”

    “我要回长安。”朱重三说。

    张辰看过去，“你阻止不了他，当一个人为了一个执念失去理智，一定会成为一个疯子。”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又一次想起蝉瑞，只是相比起来，这个异兽反而比皇帝更让人敬佩。

    蝉瑞在做最终决定的时候，都希望那些周国皇室的嫡系放弃国仇，不是因为它已经绝望，而是因为它已经受这种仇恨折磨太久，太累，所以不希望后辈也承受一样的痛苦，

    而这个皇帝不同，他想要完成的执念，从一开始就注定会牺牲很多人，甚至牺牲唐国千年历任皇帝和贤人守住的太平。

    张辰想起一些在长安的熟识，或许也算是朋友，诸如丹辰子几位夫子，还有李璇的好朋友陈茹，他们都是执拗的人，并且深深了解天宫塔这件事的危害，只希望，他们不要因此出事。

    长安，菜市口。

    照理来说，初春的雨并不多，但最近几日常有小雨零零落落。

    菜市口干涸的血迹在几场雨的冲刷下不仅没有变淡，反而像极了百姓家里那些被泡发了的咸菜，空气中弥漫淡淡的血腥气，用长安百姓的话说，这叫腌入味儿了。

    “这也忒难闻了。”路过的百姓总有这样的声音。

    “两天杀了六七十个，这已经算是清淡的。”说这话的人是个厨子，就连人血的味儿都用了清淡两个字儿。

    “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听说杀了不少好官儿。”

    “别再说了，没听人说吗，天宫塔是既受天命的大事儿，任何阻止这件事情的，都是在违背天命，该杀。”

    旁边儿的人听完这句话啐了一口。

    书山上。

    丹辰子向刘玄机三人郑重做了一礼，“我等苦读圣贤书，钻研学问固然重要，百姓民生却永远都在首位。

    如今因为天宫塔死去的人已经太多，菜市口死去的官员只是明面上的，据恭王爷去往北荒时所见，唐国百姓因此丧命的，何止五十万？

    我身在书山，既有虚名，当为天下学子做一表率。

    做学问这件事，不该为富贵，不该惧强权，今圣上既有了错处，就该挺身而出。

    那些话本小说上常说什么一去不回，虽然俗气，我平日里听着也厌烦，但我今日前往皇城，便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倘若圣上一意孤行，我愿自绝于殿前。书山上没了丹辰子并不算什么大事，我不过是一施教者，世上学问的深刻，非我一人能够动摇。

    我今日的作为如果能够成功，那不是我的功劳，而是因这件事死去每一个忠勇之士的功劳。

    倘若不能成功，我就此死去，只求天下学子能明了我方才所说的道理，这才是对我来说真正重要的。”

    轩宗三十四年，谷雨，黄历上说诸事不宜。

    就天宫塔一事，书山学院夫子丹辰子进宫劝诫圣上，言辞激烈，只说，“圣上不能因一己之私，祸及天下人，圣上曾说想要成为千古明君，如今却罔顾百姓，这已是昏君的作为，陛下难道不怕受后世唾弃吗。”

    轩宗只说：“当今百姓是百姓，后世百姓便不是百姓吗？当今的百姓多吃一些苦，是为后世儿孙积攒了福分。”

    这场争辩持续了近一个时辰。

    夫子望殿前高台长叹，“皇帝失德，令百姓受水深火热的苦难，这是我身为臣子的过失。”

    说罢，一头撞在一旁的红柱上，自绝于殿前。

    丹辰子，生于唐国景宗18年，死于轩宗34年，经历三朝皇帝，学生数千，遍布唐国各府，其所著典籍多被收录于《全唐经典》。

    景宗38年时，丹辰子走上愚路，时下夫子问其钻研学问的原因，丹辰子只说：“为百姓生民。”

    轩宗34年，其为百姓生民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