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梦里不知身是客（下）

    张辰很想得开，因为他忽然意识到，许多事情从他进入恭王府开始就已经注定。

    他想要成为普通人，就注定要有羁绊，诸如他和朱重三相处到现在的情谊，也是当初他在东如山上出手的原因，或许从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入局。

    现在，观主和人间阵法共封天道真灵，看似目的已经完成了一半。

    张辰却忽然觉得对方有些可怜，心里自顾说了一声:如果你真的是打了这个主意，终有一日，你会被我消化殆尽。

    天道真灵和大阵都毫无反应，似乎不曾听到这句话。

    对面，老人再次站起了身，面向张辰又一躬身，道:“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帮我。”

    张辰抬起眼眸，“老先生不妨先说出来听一听，我担心我未必做得到。”

    老人却道:“这件事是我临时起意，只因思来想去，除了你，再没有更合适的人选。”

    张辰来了兴趣，洗耳恭听。

    老人说道：“据我所知，周国当年的皇族血脉并未完全断绝，在金陵城破之前，有一皇子将他的子嗣偷偷送了出去，只说一旦战败，他的子嗣将来必不忘国仇，卷土重来。”

    张辰点头，道：“这是狡兔三窟同样的道理。”

    老人在说后面的话之前，又一次看向台上正在你来我往攻守的角儿们，他的目光有些恍惚，也有些浑浊，“来日，你若是能恢复仙神之力，还请帮我找到他们，若是他们早已不知道自己的出生，如旁人一样生活，就不必打扰，若是他们仍旧不忘祖训，世代想要夺回金陵，你就将此物交给他们，告诉他们，打消复国的念头吧，这世上，早已经没有周国了。”

    他微微叹息，张辰初时吃了一惊，“你为这件事操劳千年，又为什么让我劝他们放弃呢？”

    戏台上的打戏恰在此时结束，台上的角儿们轮番退场，两侧的光线逐渐暗淡下去，连带老人眼睛里的光芒都好像熄灭了。

    “正是因为我已操劳了千年。”老人说。

    张辰听到的是我累了三个字。

    ······

    翌日。

    张辰走出黄府，身后是不明所以的朱重三和芷安，他们睡了一夜，所以精神抖擞。

    三人一路出了城，朱重三终于不能忍耐，“兄弟，昨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张辰回头看一眼身后县城，道：“或许，很快你们就知道了。”

    当天下午，位于唐国西北边疆小城的著名富户黄府，府门打开，内里空无一人。

    三日后，终于有大着胆子的窃贼走进去，不多久传来黄府全员上下都已经不见的消息，偌大一座府邸，不见一个生人，过去那么多来来往往的下人好像全部蒸发。

    这一日，长安数十里外，有一老人自远方来，悬停于云雾之上，一句话震散了数十里的云雾，“老东西，我是来收账的！”

    长安承剑司，有人自云端迈出去一步，再出现时数十里的碎云中间儿多了一道横穿的线条间隙，瞧着好似箭矢将云贯通了似的。

    大监司瞧着对面的老人，“蝉瑞，周国覆灭早已千年，你又何必执着？你本就是异种，非人族，周国不过是你暂时的栖居之所，周国既已没了，如今天大地大，你何处不能去？何必画地为牢呢？”

    蝉瑞同样看着他，“只要我在，周国就从未灭过，金陵虽破了，我却每时每刻都在受到煎熬。”

    大监司摇头，既是嘲讽，又是敬佩，“实在是愚蠢，当年你误入周国，不过一晌贪欢，如今却一千多年不肯醒过来，只怕你自己都已经忘了，最初自己在周国，也不过区区一个外来的客人吧。”

    ······

    这一日，长安外数十里，天上忽然起了闷雷，又不多久下起了大雨。

    春初小雨贵如油，偏偏这场雨下了整整两天。

    直到云端神通术法的光芒中，忽见一道金光灿灿如秋蝉的巨大影子，那是蝉瑞的本体。

    当蝉瑞的本体显化于世间。

    有熟知野史的文人感慨，“原是周国当年的护国异兽蝉瑞，振翅可穿行千万里，本体若金光灿灿的蝉蜕躯壳，传闻是前朝周国的数百年老臣，想不到千年过去，周国早已经灭亡，金陵早已处处唐人，它却还不肯放下。”

    有人因此感叹，“虽是唐国的敌人，其报国之心千年不死，令人动容，闻之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