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天道落长安 第146章设局，杀死朱重三（一）

    有人说冬天清晨最冷的风一定是你从床上爬起来，推开门迎面感受到的第一缕。

    这句话的意思，其实是在告诉你，当你习惯了被窝里的温暖，突然要走出去是需要勇气的。

    九皇子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很有勇气的人，从他有了自己的想法开始，从他决定一定不能成为一个平庸的皇子开始，就一直在强迫自己做勤奋一些，也因此在之前将近二十年的时间里，他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每一天的清晨鱼肚白彻底翻身之前，他一定提前醒过来，去修习或拜访，于案牍劳形。

    昨天晚上，是他极少数真正放纵自己的时候，却没有想到，放纵这件事，色欲这件事，竟成了杀死自己的刀。

    院子里，符文铺开的那些风花雪月，那些不久前还透着婉转啼鸣的男欢女爱，自一柄剑递出去开始，自一股急速的风开始，所有的明媚忽然就被杀了个干干净净！

    九皇子的身上本是有玉佩防身的，上面是喟叹观的阵法符文，过去他从不会让玉佩离身，但是今天喝了很多酒，世上有两件事能让人放浪形骸，一种是过量的美酒，一种是脱光了的美人。

    长剑刺入脖颈的时候，九皇子听到一阵布匹撕开似的声音，他才知道原来自己的皮肉和那些普通人没什么区别，自己的性命和别人相比也没什么区别，骨头一样会断，脑袋一样会掉，并且，最后一样会死去。

    他曾经听人说起过，有些人生来注定高高在上，这个时候不要低头去看，也不要尝试和脚下那些人共情，所以他也从来没有将自己代入皇家以外的角色。

    但是现在，他很确定自己已明白了无论什么人都终将会了解的感受，那就是感知生命的流逝。

    这位圣朝唐国的九殿下，就在这种性命流逝的垂危里，一瞬间却好像看见曾经有幸看到过的大唐江山全貌，那是如弯刀一样的绵延，那一刻他只觉心头激荡了万丈豪情，但是闭上眼睛的一刻，他忽然觉得其实也就那样了。

    鲜血浸了剑，风吹走了魂，死亡带走了生前的无数奢望，尸体躺在这个冬夜的清晨，四周是符文构造的茂盛青草，就和在死亡面前整个世界一样的虚幻。

    清晨。

    朱重三出征。

    半个时辰后。

    九皇子死去的消息传进了皇城。

    “废物！废物！废物！”

    “统统都是废物！”

    “堂堂皇子，居然在长安遇刺！”

    皇帝又开始震怒，其中还有痛心，这毕竟是他的儿子，就算人人都说皇家的血脉亲情最薄弱，也终究是他的儿子，这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情。

    “长安最近太乱了，你也要小心一些，春衫薄，要少去，那里毕竟是九皇子的产业，可能最近一样会乱一些。”陈茹下朝后的第一件事，还是找到张辰。

    好巧不巧，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李璇恰巧进了皇城，跨过了翰林院的门。

    她皱了皱眉，一阵肃杀似的冷风掠过，让秋天没能砍下来的树叶儿飘飘摇摇打着旋儿落了地，地面那些前几天大雪的残兵部将给院子里添了几分寒意。

    “陈茹。”李璇出了声。

    院子里的两个人齐齐看过去，陈茹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位好友忽然有些心虚，嘴上却问：“你怎么来了？”

    李璇说道：“今天一早，宫里的旨意就上了门，让我负责调查九皇子的案子。”

    陈茹诧异道：“这件事本该由承剑司去调查，据说现场发现了喟叹观的阵法符文，涉及到了修行者，无论怎么看，这件事都不该落在你的身上。”

    李璇看一眼旁边的张辰，说道：“事关皇子，实在重大，圣上担心这件事和上一次的邪魔之乱一样，背后出手的人是四境，现如今城内除了那一位，自然也就是我有解决这件事的能力了。”

    她说的那一位，自然是承剑司大监司，而她说大监司之后，现如今城内最强的自然也只有自己，这也确实是事实，这是因为承剑司内但凡是进入四境的，多被外派到其他的繁华府州，用以镇守一方。

    李璇原本只是想着进宫的时候恰巧路过所以来瞧瞧，谁知见了刚才的一幕，不知为什么，心头对张辰的厌恶一时更深，她此时回想陈茹对张辰的态度，确定这位好友对张辰的确有超乎寻常的维护，这种维护让李璇心里不太舒服。

    她的心头临时起意，转过身对张辰道：“我来翰林院，是让你和我一同去查案。”

    忽然被点名的张辰一时有些诧异，毕竟自李璇苏醒后，这位名义上的妻子似乎就一直在刻意避免和自己触碰或相遇，可能她也感受到了对自己的莫名敌意。

    张辰其实也有同样避免碰面的意思，自然不是因为害怕什么，而是觉得自己身在王府，就好像湖里的鱼，而且是最大的几条鱼之一，他这个赘婿毕竟不是其他许多府邸进了门儿以后就委委屈屈的小透明。

    他的状态还是很容易影响到整个王府氛围的。

    “这件事不是该去寻找承剑司吗？为什么要找我呢？”他虽然和这个妻子不是很熟，但也知道和李璇说话的最好法子，就是单刀直入。

    传闻李璇在军中就是这样的性子，身边部将一旦因个人私心而兜兜转转，第二天就可能被换下来，对此，在野史中李璇有过这样的解释和说法：“军中的形势，动辄风云突变，如果在战场上也要婆婆妈妈，很容易延误战机。

    李璇说道，“朱重三和我爹都常告诉我你有些本事，一定要多给你些机会。”

    意思已经很明显，现如今九皇子这件事事关重大，如果能够查清原委，这当然是极好的机会，但是如果最后张辰并未在其中发挥任何作用，那就说明老王爷和朱重三看错了人。

    这个理由看似很符合逻辑，但不知道为什么，张辰总觉得并不只是这样，无论怎么看，李璇都不是会借这件事去做文章考验自己的人，因为以李璇的性格，根本不会因老王爷等人的寥寥几句话就改变自己的态度。

    而且，因修行道路而产生的个人情感，更像是一种生理性的反应，唯一能做的就是眼不见为净。

    张辰应道：“好，后续有什么需要，随时通知我。”

    至此，李璇准备离开，但是他转身的时候看了一眼陈茹，“你和我一起进宫。”

    ······

    日出长安，暮见东山。

    朱重三这一次出征是皇帝催促的十万火急，因此接连动用了各个府州之间极少动用的传送阵法，这阵法虽做不到两地之间的转瞬切换，但比世上最快的快马还要迅疾。

    是州府，是距陈戈叛乱所在的府上最近的地界儿，也是朱重三最终落定领兵的地方。

    几乎在他抵达的同时，陈戈已知道了这件事。

    在陈戈面前，十数名身着长袍的修行者也刚刚抵达，据他们自己所说来历都是各个宗门的弃徒。

    陈戈并不很相信这件事，“我现在也算接触了修行，不久前占领脚下这座府州的那场大战，亲眼瞧了你们以阵法穿刺，又有人以飞剑于百里外落人头，当下天地之间有罡风起，旋转中做天地之柱，最终还见一人身化异形，万军之中做尖锥取州中将军首级，这岂是普通弟子能够做到的？如这样的人物，要说几十年出一个或许还可信，但现在突然出现这么多，难道说，是各个势力的头目都喜欢和门中的精英弟子作对吗？”

    这显然是无稽之谈。

    陈戈知道，自己现在成了这些人的一把刀，因为自己在阴差阳错之下烧了第一把火，这是许多人一直以来想做却不敢做的事，而他们深知当下的唐国仍旧树大根深，想要成就一场大乱显然非一日之功，他现在的小打小闹，充其量不过是一种试探。

    既然如此，不妨让这场试探的火灼烧得更猛烈些。

    正如第一日和他们接触，那人所说的那样，自己是乱世之因，是那个自东北开始的引线，这场大火的最中心处，也是最终目的，就是长安。

    “朱重三是唐国仅次于那几位的名将，如今他来到这里，仅以城内这些乌合之众是一定无法抵挡的，你们既然找到我，就一定已经做好了谋划，那么，需要我做什么？”

    对面称自己为喟叹观弃徒东风的中年道士出声，“朱重三的风格向来是以势压人的摧枯拉朽，他不比李璇的以少胜多，不比安史山的奇兵制胜，他一贯都只奉行能数量压制就数量压制，这或许也是人们一直觉得他比不上其他两个人的原因，但是从另一方面上说，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本领？”

    他笑着对陈戈道：“你也不错，没有被最近几场胜仗冲昏头脑。”

    陈戈叹息道：“我很清楚，自己现在胜的几场，不过是占了时间上的便宜，能够占据脚下府城也不过是借了你们的力量，否则我早该身首异处。现在，你们只需告诉我，我后面该做什么？”

    “倒也不必妄自菲薄，你既是乱世之因，而且名字出现在命书上，自然有你的过人之处，难道你还没有察觉，随着动乱的地方越久，你的境界便更深许多吗？”

    陈戈点头，“我自然是明白的，自幼时开始，我便知道自己有许多特别处，无论我在哪里，哪里就要因此发生一些祸患，母亲为了我多次搬家，去世前的最后一句话也只说希望我好好做人，却没想到，呵，天意弄人，我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