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布尔之冬 21 21

    洛基，洛基·奥丁森，诡计之神。

    洛基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这个身份有朝一日会变成批发的。

    眼前这个人毫无疑问用着和他自己类似的法术，从魔力的波动到法术的形式都无比接近，考虑到复仇者们曾经的遭遇，他几乎可以确认对方同样也是来自别处的洛基。

    但和复仇者们描述当中的那一位不同，他看上去衰老极了。

    鹰钩鼻子下方是一张疤痕遍布的嘴，对方的皮肤上甚至可以看见老年斑——他看上去简直比现在的奥丁还要更苍老一些。冰霜巨人的寿命长度和阿萨神接近，如果对方和他自己的种族一致的话，那么眼前的这一位“洛基”一定已经度过了漫长到令人难以想象的时间。

    五千年足以构筑出迄今为止近乎全部的人类文明，而五千年在阿萨神的生命当中，不过是让一位年轻神祇脸上增加一两条细纹。

    想要衰老到眼前这幅田地，以如今洛基的想象，他几乎能够等待到时间的尽头。

    老洛基似乎完全没有想象自己会被一个中庭人逮住，他下意识挣动了一下，毫无疑问没能从对方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臂。

    “我的记忆里没有你。”

    他眯起眼睛，回忆着塞尔温的这张脸：“当然，我曾经见过许多中庭人——原本地球还在的时候，那些复仇者……复仇者，多遥远的词。”

    他重新确认，语气当中很笃定：他们当中没有你。

    这也是时间带来的变化吗？

    “我确实还没答应加入他们。”

    塞尔温说：“感谢你提前告知我未来也没有。”

    “等等。”

    洛基——更年轻的那一位忍不住开口质问：“所以是你，这一切都是你引发的……但为什么？”

    正因为对方也是洛基，所以他才有比其余所有人都多的疑惑。

    当然，眼下棘手的问题简直一个接着一个，包括但不限于他的个人身份、奥丁令人琢磨不透的态度、奇怪的诅咒……或许还要再外加一条从亲子关系上和自己强行绑定的龙。

    但这不代表他会突发恶疾到希望所有人都死掉。

    “你还什么都不知道。”

    对方看着他，脸上戴着那种嘲弄式的同情：“你还没有经历诸神的黄昏，记忆当中的大部分人也都还活着，阿斯加德尚未毁灭，你根本不知道世界加诸于你我身上的究竟是怎样的命运。”

    那种怜悯刺痛了他。

    似乎每一个人都在向他提及命运。

    “所以这就是你的理由？”

    洛基质问道：“因为你把自己的世界搞得一团乱糟，像个可怜虫一样失去了一切，所以就要从你的烂泥浆里逃进别人的世界，将其余地方也都破坏得一干二净？”

    不得不说，他在骂起自己的时候同样毫不留情：“好极了，你确实给了我一个提醒，让自己记得不要在几万年后变成这样一个废物。”

    老洛基没有被激怒，他已经不会再像是个年轻人那般轻易动怒了——他只是长久凝视着眼前愤怒又茫然的那个自己。

    “变体”，或者说“同位体”，这是多元宇宙当中定义同一个体的称谓。

    “无数个宇宙，无数个世界当中，无数的阿斯加德，索尔和洛基。”

    他嗓音沙哑，岁月摧折了阿斯加德银舌头的好声音，在他说话的时候，嘴唇上的那些可怖瘢痕也都被带动，像是跳动着的毒蛇：“无数场诸神的黄昏，和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死亡，你我都逃不掉这个。”

    在纷乱时间线上，世界相似而不同，但总有些东西始终如一。

    他曾经一度抵达时间的尽头，在一片旷野废墟当中痛苦地思考。众神死去的遥远未来当中，就连地球都已经变成了即将死灭的临终之星，只剩下极少量的人类和改造过的变异生物生存在灰色钢铁一般的星球上[1]。

    而在世界终结的前夕，曾经令所有英雄们头痛的年迈反派得知了一个秘密。

    “除了我所生活的那一个，还有无数的平行宇宙正在向前运转，时间和多元宇宙都不是无法跨越的鸿沟，只要方法得当的话……我还有机会挽回原本所失去的一切。”

    就在他们交谈的过程当中，索尔被黑剑击中，即便他成功地使用妙尔尼尔进行格挡，屠神者磅礴的力量也将他高高击飞。他在空中划过弧线之后狠狠摔在了地上，将塞尔温不远处的地面砸出了一个凹坑。

    雷霆之神从陷坑当中抬起头来，十分震惊地看着他们这边：“洛基……不对，怎么还有一个？”

    多出来的洛基也不是他记忆当中“顺手救过大家一命”的那一位，他看上去简直比奥丁还要年纪大一些。数量明显不正常的洛基令索尔陷入了迷茫：“有没有人能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很简单，我们成功逮住了缔造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接下来只要把他的脑袋拧下来再杀掉格尔就能解决问题。”

    洛基说完，召唤了两把匕首握在手中：“他在自己宇宙里引发了诸神黄昏，随后现在又想来破坏我们的，只要现在把他宰了——”

    “等等，这可是你自己！”

    索尔连退两步，表情十分惊恐：“你对你自己下手也这么狠吗！”

    见对方一副完全没听明白话的模样，洛基简直要被气笑了。看来奥丁之前把他丢在中庭荒野求生的经历并没有带来必要的成长，而等他的脑子重新长出来说不定还要花掉好几千年：“你到底知不知道——”

    轰地一声，屠神者格尔的攻击打断了两人的交流。复仇者们迅速堵上了这个缺口，同时也对现场的情况感到惊讶：“又一个洛基？”

    众人还在期待能有一个解释，但塞尔温觉得他已经解释不清了：这简直比最复杂的病例还要难说得明白。

    “我在时间的尽头终于想明白了这个道理。”

    老洛基的一只手臂还被塞尔温捏着，但他看上去对此浑不在意：“「洛基」就像是世界自我毁灭的钥匙，我所在的宇宙是已经即将走向终结的宇宙，而在你们这里，一切都还尚未开始。”

    “等等，他老年痴呆了吗，到底在说什么疯话？”

    斯塔克的战衣掠过空中，适当出灼热的激光射线与格尔交战，将本就已经坑坑洼洼的地面划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小心点，这下面可是岩浆！”

    塞尔温看着那道深沟，那里面有些微妙融化着的糟糕东西，不知道是它们本来就长这样还是激光在其中出了力。

    格尔几乎已经杀红眼，黑剑的末端化作黑色的烟雾缠绕在他的身上，疯狂榨取着这具身体所能抽出的力量。他已经杀死了大量的神，就连索尔都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战斗当中不断向对方流去，汇往某个不知名的方向。

    就在这时，老洛基动了。

    塞尔温对自己的力量格外有自信，从没想过对方能从自己手中挣脱，没料想他竟然干脆利落地斩断了自己的手臂，就这么带着伤口强行脱身。

    他踉跄却敏捷地跑向格尔，对方神情恍惚了一下，从破烂的衣服当中飘出了一块四周泛光的石头。

    “诺伦之石。”

    洛基惊讶道：“那可是命运三女神压箱底的东西——你怎么连这个都拿到了？”

    “当然是因为，她们也都死了。”

    年长者回答，在众神死去的遥远未来里，靠着幻术躲过一切灾厄的他反而成为了流浪到时间尽头的幸存者。他又花了些年头在宇宙当中游荡，回到了已经死去许久的世界树底，就连三女神的命运纺车都已经蒙尘。

    格尔在这个时候突然开口：“你之前说过会协助我杀死那些神——”

    “没错，你已经杀死了足够多的神。”

    老洛基抛接着手中的石块：“也让它收集到了够多的神核……这些死去的神会化身成世界融合的粘着剂，这种结局对他们来说应该也还算不错。”

    战死的英灵进入瓦尔哈拉，死去的巨龙化身为自然的一部分，英雄的魂魄总是如此，而洛基一直活着，这就是他与他们之间本质的不同。

    复仇者们围成半圈站在不远处严阵以待，却没有人敢于真的对他做些什么——托尼·斯塔克正举着他的掌心炮，那古怪石头当中翻涌的虽然是他暂时不能理解的魔力，但战衣所反馈出来的参数仍旧足够让人胆战心惊。

    以老洛基为中心，他周围的空间曲率正在异常地错动着，肉眼所看不到的魔力正在强烈震荡，无数死亡神明的魔力化作一团混沌的原浆，仿佛即将聚变出难以想象的灾害。

    “我所在的世界已经走向了终结，而在这里，一切都还尚未发生。”

    他抬头看看另一个更年轻的自己：“想要让我所在的那个宇宙恢复新生，还需要最后一个关键条件。”

    “——那就是消灭诸神黄昏的导火索。”

    诡计之神向来不是什么仁慈的神，对自己动手似乎没有任何犹豫。不得不说，他们两个人在思维逻辑上有着惊人的相似，都打算从“解决诸神黄昏的诱因”开始做起，只不过历经了时间的洗礼，后者远比前者要更决绝。

    诺伦之石迸射出强光，就连周围的空间都隐约显出扭曲的模样，老洛基另一只手的皮肤已经开始寸寸皲裂，这种过载的魔力对他也造成了伤害。

    这是必要的牺牲，他自己相较于整个新生的宇宙并不那么重要。

    但……

    “那恐怕不行。”

    塞尔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