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0章，有形的手与对大同世界的憧憬

    大汉历三十一年，十一月十七日，频阳县。

    贾谊，张释之，晁错三人带领徐爱民巡视频道县玻璃生产基地。

    贾谊笑道：“现在平阳县的玻璃生产基地共有25家大大小小的玻璃制造厂，内史在其中占据四成股份，工匠占据三成股份，管事占据三成股份，基本上完成了官营化改造，现在这个基地年玻璃产值超过了七亿钱，今年可以给频阳县带来两亿多的税收，税收翻了一番，当地百姓的收入也翻了一番，尤其是玻璃制造行业的工匠，收入已经快追上长安城的普通工匠。”

    徐爱民有点惊讶道：“关中这些商贾，怎么忽然愿意接受朝廷官营化改造了？”

    关中产业转移的难题，除了长安城汉吏阻碍之外，当地商贾阻碍也是一个巨大的原因，毕竟自己好好的工厂，忽然就要交出七成的股份，去给朝廷去当差，他们自然舍不得自己的家业了。

    贾谊道：“因为朝廷可以给他们赚钱，殿下您推广玻璃大棚，这就是价值五六千万的订单，去年里坊改造，官营的玻璃厂得到了上亿的订单，今年您还打算改造两个里坊，这差不多又是两三亿的订单，这些商人想赚朝廷的钱，自然要听朝廷的话。”

    “频阳县也开始发挥规模效益，在这里玻璃生产的成本是最低的，整个关中的人都知道要买到质量高，价格低的玻璃，就要到频阳县来，其他地方的玻璃厂生意自然就变差了，光今年关中就倒闭了5家玻璃厂。”

    说到这里贾谊都加重了语气，当初他要整合关中的产业链，这些商人也是反对者，现在尝到了后果了。

    而后贾谊感叹道：“殿下弄出营造曹真是神来之笔。单单造房子已经让朝廷赚了很多钱财，却没想到光这样一个房子能延伸到如此多的产业链，建造一个小区需要无数砖头，百万石水泥，价值上亿钱的玻璃，还能带动路灯，煤油，甚至家具行业，最重要的是朝廷可以一言决定这些行业的兴衰，这是商人想要赚钱自然要听从朝廷的命令。在内史郡，愿意接受官营的行业都是水泥砖窑厂这些和房产有关的行业。”

    房地产行业被弄出来之后，贾谊顿时就觉得自己的压力减低了很多了。

    玻璃行业，水泥行业，砖窑行业愿意听朝廷的话，他们就能得到订单，不愿意听他就直接收购一些经营差的工厂，进行官营化改造之后，大笔订单下去，这些快破产的工厂迅速复活不说，而且还开始吞并其他的小工厂。

    听到这话，徐爱名也满脸得意，从杨树里的房子开始出售之后，他也感受到了用钱砸人的爽快感。

    长安城的税收虽然有70亿，但这其中大部分都要上交给朝廷的，因为资产税的分成地方上多一些，加上又有内府几个资产税的大户都在内史郡，还有朝廷转移的支付的10亿钱，徐爱民这个内史令可以，也就30多亿左右。

    但内史毕竟是京师之地，承担的政务是最重，要接待上计，贤者大会，诸侯大会的官员和诸侯，所有内史的汉吏是最多，花钱的地方也更多，30亿钱的开支都让徐爱民捉襟见肘。

    但今年营造曹就给他赚了四亿钱，增加了一成多的财政收入。加上官营扩张带来的收入，玻璃大棚的收入，钟表厂跟拖拉机厂带来的收入，他手里能灵活动用的钱更多了。

    几年前司火曹不是说，经费不足，人员不足，徐爱民今年给他们增加了一倍的经费，扩充了一倍的人手，还专门从长安车马场，订购了50辆专门用来灭火的水龙马车，这种马车能喷出7丈高，15丈远的水龙，只要发生了火灾就能立即扑灭。

    有了充足的人手和先进的装备之后，今年长安城爆发火灾的频率比去年低了两成多，死亡率更是降低了一半，为此徐爱民还多次表彰了司火曹汉吏。

    同样也因为手里钱多的关系，本来和他关系紧张的内史汉吏，他直接涨五成奖金，各种福利待遇拉满，夏天有防暑津贴。冬天有反季节蔬菜和西瓜，这些待遇砸下去，汉吏的执行力就提升了五成。同时他还宣布内史汉吏，有住房紧张家庭的，可以向内史府衙申请分房子。

    分房子的消息传出去之后，长安的汉吏轰动，这可是长安城的房子，就没有人不想要的，当月就有上百人提出申请，徐爱民在吏当中的名声从严苛，变得赏罚分明，有天子的风范，而这句话是徐爱民最喜欢听的，他这一个月的笑容比去年一年都多。

    徐爱民道：“内史的官营变法才刚刚开始，我等还需要继续努力，贾卿你先把长安十几个产业集群改造好，做好这点之后，孤自然会给卿更重要的任务。”

    父亲说了60岁就退休，现在也没几年时间了，徐爱民知道自己这个内史令做不了多长时间，等他成为天子之后，他自然要把自己的想法推广在整个大汉，而他想要按自己的想法施政，自然少不了贾谊这些心腹的帮助。

    贾谊激动道：“诺！”

    内心当中贾谊也在等一个机会，现在处于大汉经济的繁荣时期，自然没有多少商人愿意放弃自己手中工厂的控制权。

    但到了经济危机的时候，天下到处都是破产的工厂，到时候就能到朝廷来筛选这些工厂，他们不愿意官营，天下有的是工厂愿意官营。

    根据前两次危机的间隔，差不多每10年大汉就会爆发一次产能过剩的危机，距离上次危机已经过去了12年了，大汉的产能危机要不了多久就会来到。

    他对现在内史官营变法的效率也非常不满，关中最重要的钢铁行业，机械行业，车马行业都没有纳入官营当中，长安的情况比起陈郡差太多了。

    徐爱民想了想道：“卿也当注意积累资金，控制库存，根据上计吏传来的消息，不大汉钢铁行业产能过剩，再不进行去产能，钢铁行业的产能过剩就会爆发，而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任何一个行业爆发出危机，就会传导到整个天下，以往是纺织业，这一次可能是钢铁业，而钢铁业几乎是我大汉一切产业的根本，要真爆发危机了，只怕这次的危机会比前两次更大。”

    贾谊听到这话内心大喜，但他还是压抑住自己喜悦的心情脸色凝重道：“殿下官营变法就是为了对抗经济危机的，甚至臣看来想要解决经济危机，这是唯一的方法。”

    徐爱民笑道：“爱卿总是如此自信。我大汉多少学者豪杰都不敢说能消除经济危机，你却如此自信，父亲说过发现问题非常容易，但想解决这个问题，那就难了不止十倍百倍了，面对危机我大汉还要积累更多的经验，寻找更多的办法。”

    但贾谊却说道：“大汉日新月异，几十年来增加的新行业太多了，同时天子又在各行各业大规模推广标准化，和流水线的生产方式，这种方法以几十倍的提升了天下的财富，可以说陛下高瞻远瞩，才有现在如此富裕的天下。”

    “但这种模式固有的缺陷就是，为了提升效率，每个生产过程都分的太细了，据臣了解，现在长安车马场，生产一辆马车，整个过程被分成了几百个流程步骤，工匠会固定在一个地方，只做一个流程，一辆马车需要几百个工匠才能完成组装，而在以前制造一辆马车只需要一个工匠，最多几个学徒配合。”

    标准化和流水化的生产，导致了整个天下的生产需要比以往多几百倍的工匠配合，多了几百道流程。尤其是像机械行业，是中国大汉工业制造的巅峰产品，它需要从最开始的采矿，钢铁冶炼，机械制造标准的零部件，最后才组装完成，一架拖拉机可能要整个流水线几十万人为它服务，整个过程跨行业，跨地区，跨工厂，极其分散。

    我大汉任何一个产品都是需要很多行业配合才能生产出来，用陛下的话来说，这就是社会化的分工，但这一道道工序当中的工厂，一个个行业却是被一个个商贾的掌握。

    这就导致了一个极大的矛盾，很多时候一项产品市场已经饱和了，要开始减少产能了，以减少整个天下的损失。但因为这些工厂都是商人的，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为了在市场上的竞争，不但不会想办法减少产品，反而会更加激进的扩张，用自己的产品压过其他同行的产品。这种扩张不受限制，甚至可以说明知道悬崖就在前面，那些商人也要睁着眼睛往下跳。这就一场能过剩，引发了天下的经济危机。

    徐爱民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大汉这些年对经济危机的研究，主要还是说分配不公。导致天下百姓手中的钱财，追不上大汉产业增长的数量，像贾谊这样说生产控制的还是新的研究方向。

    贾谊发现徐爱民感兴趣，继续说道：“臣就以现在您说的钢铁行业产能过剩为例，按理来说朝廷已经知道这种情况，也通报了大汉的各大钢铁厂，但他们会听朝廷的话吗？朝廷控制的钢铁厂可能会听，但私人钢铁厂根本不会。前两次的危机朝廷也警示了，但根本就没有商人听，因为他们已经被市场逼得不得不继续前进了。

    但如果钢铁行业全部官营，就没有这个缺陷了，朝廷知道钢铁行业过剩之后，完全可以一个命令下达，让整个大汉的钢铁行业开始减产，甚至可以直接拆了一些落后的钢铁厂，让市场再次恢复供需平衡，所谓的经济危机自然就烟消云散了。

    只要朝廷能掌握全产业链，再通过朝廷有力的手掌控各个行业，所谓的经济危机完全可以在爆发之前烟消云散。”

    徐爱民听完鼓掌道：“彩！父亲说的没错，果然实践才是最能增长学问的，卿的学问，比在学府当中更精深了，孤都恨不得把官营推广到整个大汉。”

    张释之和晁错一脸羡慕的看着贾谊，虽然同是太子舍人，但他们只是小喽，贾谊却得到太子器重，双方的地位差距太大了。

    大汉历三十二年，二月十七日，长安城，赵里。

    一辆拖拉机在田间嘟嘟嘟的运作，这里的村民惊愕的看着这种比八牛犁还强大的庞然大物。村民们都围着拖拉机惊叹。

    “有这机器以后耕地连牛都不需要了。”一个村民惊叹道。

    照理因为富裕，家家户户都有一头或者两头牛，当然这也是他们的极限，倒也不是他们买不起更多的牛，大漠归大汉之后，这20多年的时间，大汉牛马的价格一直非常稳定，大致就是三四千钱上下起伏。

    只是他们只有100亩土地，有两头牛耕作已经足够了，再多购买牛的话不但浪费，而且饲养牛的成本也不低。

    江武道：“你们这些人真一点见识都没有，郑国渠那边已经有几百台拖拉机耕作了，你们居然到现在还不知道，夫子说了，以后随着拖拉机的价格下降，种地都不需要牛了。”

    村民不相信道：“几千年来种地就一直需要牛，这是打老祖宗就继承下来的规矩，怎么可能会变，这铁牛力气大，但我家就100亩土地，哪里需要这么大的铁牛。”

    另一个村民也说道：“江武，你不要以为在长安读了几年书，就以为见识比我们长，蒸汽机的价格就从来没低过，这样拖拉机如此复杂，价格肯定不会低，肯定没有我家老牛实用。”

    然后这个村民大喊道：“老兄，这拖拉机多少钱一台？”

    “15万钱一台，不过朝廷有优惠政策，可以贷款购买。”

    “咦！”赵里的村民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3000钱的老牛和15万的拖拉机，大家自然知道该如何选择了。

    而在外围有两个老者却笑着看着一幕。

    扶苏感叹道：“现在的大汉某越来越看不懂了，大汉的蒸汽机已经让老夫很惊叹了，现在居然还出现了这种可以犁地的拖拉机，真不敢想象大汉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从杜里反季节蔬菜火爆之后，这段时间有不少村民也在埋怨他，要知道最开始汉吏来的可是他们赵里推广玻璃大棚，虽然是他们觉得玻璃大棚价格太高，不愿意冒这个险。

    但这不是因为赵夫子起了这个头，大家还是喜欢宽以待己，严以律人的，自然把这一切的矛头指向了扶苏了。

    当然因为扶苏的威望太高了，赵里的这一代村民几乎都是他棍棒底下教育出来的，他们最多也只敢暗中抱怨。

    扶苏也知道这事情，不过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对赵里而言，有没有蔬菜大棚都影响不大。

    当然这件事情对他还是有触动的，上林苑从秦朝就是属于秦皇室的，那个时候虽然没有玻璃大棚，秦吏已经在上林苑的山沟当中开发出温泉蔬菜，他父亲经常把这些蔬菜赏赐给大秦的重臣。

    几十年前只有天下最顶层的人才能吃的反季节蔬菜，到了大汉朝虽然价格贵，普通的百姓也可以尝一尝，汉帝的确比他父亲做的好多了。他不但让天下的百姓享受了30年的太平日子，还让天下的百姓一天过的比一天好，更制定了天下大同的宏伟目标。

    暂且不谈这个目标能不能做到，但大汉开国的这30年时间，的确一直是向着这个目标前进，他不得不佩服汉帝的意志力，贯穿他人生30年的时间，他一直是朝着一个方向前进，没有犹豫，没有偏离，始终保持初心，比意志力汉帝比他父亲更要强大，说是坚如钢铁也不为过。

    现在除了他们这些前朝余孽，整个天下的人都遗忘了大秦了。而战国更好像是历史上的故事了。但实际上不管是战国还是大秦时期，距离现在也不过是60年时间，上了年纪的人依旧是这段历史的见证者。

    吴越笑道：“大汉未来是什么样子，老夫也不清楚，但老夫明白未来的大汉肯定比今日的大汉更好。”

    吴越继续道：“因为有长安，关中的农户是天下最幸福的。按照天子小康的标准，也是关中的农户最多，但想要进一步建设大同社会，独门独户的自耕农已经跟不上这个时代了，这台拖拉机要15万钱，1日可以耕作60亩熟地，海外来的肥料也比粮食高四五倍的价格，要是自耕农的话，这些东西都用不上。”

    “但拖拉机和肥料用天子的话来说就是先进生产力，想要生产出更多的粮食，更多的财富，就少不了这两样工具，只有所有的农户联合起来，一个村里购买几台拖拉机，大规模订购肥料，这样才能继续增加粮食的产能，让农户收入增加。”

    “老夫今年六十有二，按照大汉现在发展的速度，想来再有20年时间，天下所有人的生活水平都能达到小康标准，老夫打算继续努力活个30年，看看能不能看到大同世界的样子，即便看不到能看到大同世界的种子，老夫也能瞑目。”吴越笑道。

    扶苏悠悠道：“的确，大同盛世让人向往，老夫也想要看看，你就派遣农家学子来帮助赵里组织农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