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七章 大好头颅，何人斫之？

    【不论猴子的反应是如何惊慌，总之，你已经决定的事情容不得反驳，即便前路是一条注定的死路，你也不避不闪。】

    【为何不避？】

    【因为不怕！】

    【当然，其实一直都有一条路摆在你的面前，那就是使用血神子，伟大无需多言的圣人造物，一定可以让伱千秋万代，一统天地！】

    【但是你不想用。】

    【原因很简单，一来是你本身就决定不使用血神子。】

    【二来是你看清了社会运转的本质，无论你怎么搞，以如今的人间繁荣程度也不可能脱离神灵的力量而独立存在。】

    【早在你决定使用神灵的力量来支持人间盛世发展的那一天起，这一切都注定了，贸然人神分离，只会造成社会性的灾难与崩溃！】

    【你只能在这条绝路上猛踩油门，在明知盛世源于压迫的情况下，依然选择压迫真神来充当牛马。】

    【而真神们难道就应该当牛马吗？】

    【显然不应该，被压迫了就要反抗，反抗是天然正义的行为，是合乎人情，也合乎天理的。】

    【所以你不能用血神子，用了，那就是在逆天而行，是绑着受害者的手不准反抗，是捂着受害者的嘴不准叫喊……】

    【于是，你给自己定好了一个退场的方式：让反抗者杀死你！】

    【你愿意死，也必须死，因为这本就是应该有的历史进程，你不死，那他们的苦难就得不到报偿，那不是你想要的。】

    【纵然你可以用血神子永远维持这个盛世，这个盛世也绝非你想要的完美结局……】

    【……】

    【新历六十七年，你颁行了改革诏令，于是天官之职便由修士转移到了真神身上……当然，其实人还是那些人，牛马努力了六十多年，本以为可以变成人上人，没想到还是得继续当牛马！】

    【他们当然愤怒，然后一怒之下，就怒了一下……】

    【不然呢？还指望造反不成？】

    【这些刚刚成神的牛马，一个个心里都憋着万分怨气与委屈，但面对大新八旗的强权压迫，即便他们有再多的怨气，也只好继续憋着。】

    【地府照常运转，司天各部也依旧调理天地变化，人间各项杂活也在短暂的罢工停摆之后，又恢复了正常。】

    【沸沸扬扬的民间暴动与抗议，就这么偃旗息鼓了下去，只留下茶余饭后偶尔还会提上那么几句，有人夸赞牛马们的反抗精神，也有人不屑于叛徒们的原地滑跪行为，更有人暗讽朝廷与将军的专横跋扈……】

    【……】

    白发苍苍的李自梁坐在当年的屋子里，望着躺在床上的那个同样满头白发的垂危老年人，不禁幽幽长叹……

    “老……老祖宗，你当年……也曾经和子孙有过生离死别吗？”

    垂危的老人勉强笑问道。

    “有过。”

    李自梁叹了口气，一边回忆当年，一边为这个陪伴了自己几十年的后辈子孙讲述道：

    “当年我的太子就在我眼前老死了……他和你不一样，他一直都是个幻想继位称帝的雄心之人，只不过我当年没有给他让位，他最后只能当了七十年的太子，直到老死在我面前……”

    谈起自己的过去，李自梁似有些怀念，又似有些遗憾：

    “我想救他，但又救不了他，他不是天生有资质的神道修士，一辈子也没练出法相，纵使我想让他轮回转世，他也没那个缘份。”

    “说起来，其实我应该让他继位的，他小的时候我还在到处打仗，所以让他吃了不少苦，可惜……”

    听着传说中的老祖宗亲口为自己讲起了几百年以前的故事，垂危老人渐渐神色舒缓：

    “虽然他没当上皇帝，但能被老祖宗记住，倒也是福份……就是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福份……”

    李自梁瞥了他一眼：

    “你一个对我不忠不孝的小辈，还指望我记住你？”

    老人却无奈道：

    “我也是没办法……咱们顺室李家虽然早就退了位，但在新朝始终扎眼……何况老祖宗您还有能力做乱，我怎么敢对您太亲近？害了我自家倒是小事，害了您可就麻烦了……”

    李自梁不屑：

    “林六没那么小气！”

    “将军自然不小气，可我们却也不能大气……”

    老人咳嗽了几声，费力喘息道：

    “凡人怎么能对真神不敬呢？咱们家能活下来，本身就是将军恩情的体现……自打先祖退位以来，我们就一直害怕被有心之人给利用了，于是从来不敢多提自己的出身，怕闹出事来，给将军添了麻烦……”

    “这事不仅咱们要注意，往后您也一定要小心！”

    他强撑着向老祖宗诉说着担心之言：

    “您身份不一般，不仅是前朝太祖，还是旧天庭的唯一幸存者，未来一定会有人拿您作文章，反对将军的……”

    李自梁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因为事实就是如此。

    “虽然天下一片太平盛世，但这个盛世却不是凡人所能独立支撑的，能发展到现在，完全是将军强撑的结果。”

    “而现在将军还能撑得住，可以后呢？”

    老人忧心忡忡道：

    “我年轻的时候，觉得将军一定可以一直蒸蒸日上下去，可是随着我所见识得越来越多，我就知道，这种日子不可能永远延续。”

    “表面上看，人间各种机器和技术多不胜数，好像是能自给自足……但仔细看过就能发现，机器的制造和研发需要神力帮助，机器的运行也需要神力来充当能源……世人的生活早就与神力密不可分了。”

    “这不是世人不努力，而是这片天地本来就只有这一条出路……”

    他叹道：

    “现在的人口，就需要一千个真神才能养得起，那以后呢？”

    “将军从来不控制人口，这是他善，也是他作……照这个速度下去，一千个真神迟早不够用，以后还要两千个、三千个、四千个……世上一共才三千真神，哪里养得起那么多人？”

    “何况，将军甚至等不到那个时候了，为了供养更多的人口，他只能让旗人出旗……只要未来他的八旗人数少于干活的众神，就一定会被反戈一击，届时恐有不忍言之事……”

    他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李自梁听罢了，也不禁沉默良久……

    李自梁叹道：

    “没想到你还有这份见识，你要早拿出这份本事，何苦连个妻也娶不着，后人也没有……”

    老人一笑：

    “不这样，咱们家又怎么能在新朝安生延续到今日呢？至于后人……我家不止我一个，也不差我这一支……”

    说着，他正色道：

    “这都是小事……老祖宗，一定要小心！再如果能劝一劝将军，那就更好了……您一定要劝劝他，这是取死之道……”

    李自梁什么也没说，只点了点头。

    ……

    【李自梁的来访，是你没有想过的，但他既然来了，你也热情地迎接了他。】

    【你知道他多年以来一直和族中某个小辈生活在一起，而现在他既然来到了幕府，那就证明那个小辈已经老去了……老祖宗送走小辈，这当然不是什么值得说的事，于是你也刻意没提这事……】

    【“星君有何事相寻？”】

    【你好奇地问起他的来意。】

    【太白星君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明了来意……】

    【“林六，你早些收手吧！”】

    【太白星君严肃道：“再这样下去，不仅你会有危险，连同天下万民也会有危险！”】

    【“一旦未来生变……”】

    【你没想到他是为这事而来，于是稍稍愣了一愣。】

    【但没过多久，你就摇了摇头：“这都是我所选择的……”】

    【“难道你就不能把凡人的数量削一削？不能把凡人的福利砍一砍？”】

    【太白星君气愤道：“你这不是取死之道吗！”】

    【“你要么不做，要么就得做绝！不论如何，你都得让八旗占据绝对优势，要把那一千真神压得永世不能翻身！”】

    【你笑了笑：“那这样的话，他们又与当年受到大顺皇帝欺凌的百姓有什么区别呢？”】

    【太白星君愣了愣，完全没想到你会拿出这种说辞，不由气急败坏：“你管他们干什么！都当耗材了，还在意他们受不受欺凌？你该不会是想让他们也翻身吧？”】

    【“为什么不呢？”】

    【你平静道：被压迫了就得反抗，我虽然压迫他们，但我也支持他们反抗我，甚至推翻我！】

    【太白星君都惊呆了：你疯啦？！这是什么逆天站队，哪有人又站敌，又站友的？！】

    【“疯就疯了吧。”】

    【你长叹一声：“我最初的理想，是带着世人脱离梦境天地，去那永恒洪荒之中，可我失败了……”】

    【“之后，我想的是在这个梦境之中实现永恒盛世，但还是失败了……”】

    【“如今，我知道怎么选也永远得不到完美的永恒盛世，总有人受苦……既然如此，那不如死个轰轰烈烈，就让他们来反我！就让他们来砍我的头！”】

    【“至少我努力过了，失败也是因为天地的限制，而非我的能力问题，我欺压了他们那么久，也总要让他们还回来的……”】

    【“大好头颅，何人斫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