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天地之生死

    【“上仙！放了他们吧！”】

    【“上仙！我家有十口人，除了两个不满月的婴儿，都可以为您献上魂魄！”】

    【“上仙……”】

    【在全城数十万人的哀求声中，你眼里的腥红之光渐渐无力地退去，连带着你的心境也仿佛狠狠挨了一刀……】

    【“道友，好好说话吧……”】

    【镜心道人无奈的劝声，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闭眼许久，终于带着那些吓得魂飞天外的修士落了下来……在百姓们虔诚的谢恩声中，伱默默地对这些惊魂未定的家伙道：“找个地方，我要问你们些事情。”】

    【于是，你便被修士们恭恭敬敬地请进一座洞天福地之中。】

    ……

    “我【游仙洞天】，今日能得到二位上仙光临，真乃蓬荜生辉啊！”

    山清水秀的洞天之中，一名老者点头哈腰地向两位过路的“强龙”致礼。

    薛小黑没有说话，只默默地闭眼坐在边上，显然是还是过不了心里的洁癖：

    此间的一切，从人到物，再到浓郁的灵气，乃至洞天本身，都让薛小黑觉得浑身不舒服，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他这一不说话，就弄得对面老头很尴尬，好在镜心及时救场！

    咳嗽一声，镜心道人以真仙身份向这老头和气地说道：

    “我们是西荒的真仙，此番前来是为了找寻仙界，初至此地，一时不晓风俗，还请勿要责怪。”

    “不敢不敢！”

    老头连连放低姿态，并努力作出个笑容来：

    “二位仙人嫉恶如仇，可谓是颇具古时仙道遗风，这是好事！好事！”

    “不过，我们这样也是无奈之举啊……”

    老头叹道：

    “都是修仙炼道之人，又能有几个是想生来为恶的呢？”

    “大家之所以走上这条邪路，原由都很简单：末法之下，谁又能置身于事外呢？”

    “为了延续仙道道统，也为了自身长生久视，我们只能把主意打到凡人的魂魄上……”

    老头说着，苦涩道：

    “我们都知道四荒现在沦落到了什么光景，而中州以前也一样……但我们终究是受不了这种野蛮的吃人修仙方式，于是大家便商量起来。”

    “商量的结果是，我们修士要用法术与力量，尽可能地让凡人们走完相对幸福的一生，待他们自然死亡之后，再取用魂魄化为灵气。”

    “凡人们并没有被蒙蔽，他们在读书的时候就会学到这一切，是否同意被取走魂魄，也是经过他们每一个人选择的。”

    “如果不愿意，我们也不会为难他们，只不过他们需要自力更生……但基本上没有人会选择自力更生，他们都愿意舒舒服服地享受一辈子，然后再死……”

    听罢了老头的一番无奈解释，薛小黑眼皮动了动，却依旧没有睁开。

    因为虽然他对此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并不代表他可以接受这种操作，说来说去，就算吃人是一件你情我愿的事情，本质也还是不对的，这已经挑战到了他的三观。

    老头越是想证明凡人们在被吃掉之前过得有多开心幸福，就越是让薛小黑心理与生理都感到不适……

    只有镜心一直在替他打圆场，见他如此表现，镜心连忙接过话头：

    “虽然依旧是吃人，但能做到你情我愿，也算你们有些善心……不像我们西荒，正道骗人来吃，魔道肆意屠戮……”

    一听这句夸奖，老头连连堆笑：

    “上仙过誉了，过誉了！”

    双方一番闲聊，气氛逐渐打开……

    过了许久，镜心终于问到了正题：

    “我们是为仙界而来的，不知仙界距此还有多少路程？”

    老头摇摇头：

    “好叫上仙知晓……不周山乃是中州正中心，而本地仅是中州外环地界……二位如果是要去不周山，其实还有很久的路程，中州并不比西荒要小……”

    这意思是，还要再飞至少几千年？！

    镜心呆了呆，说实话他都快飞吐了，现在居然还要继续……

    “不过上仙勿忧，我们这里有捷径！”

    见镜心发呆，老头生怕他误会了，于是连忙补充道：

    “我们中州每一个洞天都有传送法阵相连，亿万洞天共同连接在不周地界，法阵乃是古时天庭所建，为的就是方便中州各地之人前往天庭，免得在路上浪费时间。”

    “若二位欲要前往仙界，可借由法阵向不周山传送，用时可大为缩减！”

    【你们两个西荒野生仙人，终于是在中州长了见识！】

    【这里有着修士主动服务于凡人的奇怪事情存在，双方达成协议，修士负责用力量来“饲养”无数凡人，使本地凡人在末法时代反倒是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幸福生活。】

    【做为代价，凡人们死后的魂魄便化为修士所需的灵气，他们愿意用无限的生命来换取短暂的幸福一生！】

    【这让你心中深感难受，但又无法可想，毕竟在某种意义上讲，这就是最好的一种共生方式，双方你情我愿，轮不到你个妖怪来来对……】

    【极端的你虽然不怕杀人，但眼下的问题明显不是杀人可以解决的，如果你为了他们的自由而把修士们杀死，那他们过得只会比现在更惨，那种自由根本没有好处。】

    【而你又不可能一辈子无偿给凡人当牛做马，你动完手后的唯一结果，就是把中州变成你屠戮过后的西荒那种模式，让他们脱离“饲养”，转而自力更生。】

    【这对凡人们来说是不可接受的，他们不可能放弃这种乌托邦生活，重回自力更生的状态……你可以说他们懒，也可以说他们被“驯化”了。】

    【但他们本质上是活明白了：魂魄永生又怎么样？没有修行过的他们，魂魄离体只会浑浑噩噩地飘荡在天地之间，或等待机缘重新开智成灵，又或者灵体消散在这末法时代中……】

    【什么？轮回转世？】

    【笑话，连圣人和天庭都没了，附属于天庭的后土轮回殿，当然也早就没了，在无仙人帮助的情况下，凡人魂魄的永生约等于没有。】

    【这样的永生，叫什么永生？】

    【既如此，还不如用无意义的“永生”，去换取一世真真切切的幸福美满！】

    【你毕竟不是混沌邪恶，面对这一场你情我愿的人生交易，你只能在心头极度难受的同时，放弃这场没有好处的屠戮。】

    【况且，你连西荒都屠不完，还想屠中州？】

    【于是，纵有万般复杂的心绪，你也只能和镜心道人踏上了前往仙界的传送阵，在福地老头的欢送中，阵法开始运转……】

    【这建于神话年代的传送阵，历经了无数岁月的冲刷，其实也很早就不太灵了，缺少天庭专人的维护，法阵变得僵硬滞涩。】

    【但好歹也是天庭出品，质量绝对过硬，在嘶哑的滞涩声中，传送法阵的金光笼罩了你们二人……】

    【这是你平生头一回见到并使用来自天庭的遗物，心头不免有几分好奇与激动：你只觉得眼前一花，下一刻就已经换了幅场景！】

    【但这里并不是不周山，而是另一处中州洞天……据老头的说法，这是因为传送阵过于老化，早就无法直接传到遥远的不周山去了，所以只能一个又一个地在各个洞天节点上跳跃，逐渐接近不周山。】

    【老化的天庭传送阵、自愿被饲养的凡人、你情我愿的逆天交易、绝望的末法时代、苍老且无言的亘古天地……】

    【这一桩又一桩事情，不断浮现在你的脑海中，共同拼接成一个真实的洪荒现状：它仿佛一个衰朽的老父亲，浑身透着股子暮气，甚至是死气！】

    【你没来由地冒出个可怕的猜想：“它……是不是要死了？”】

    【“什么要死了？”】

    【镜心正在惊叹于天庭的老古董居然还能启动，冷不丁听见你的自言自语，不禁有些迷惑。】

    【“洪荒……道友，你说洪荒真的还能延续下去吗？”】

    【你喃喃相问。】

    【“这……”】

    【镜心完全没想到你会问这个问题，但在稍稍愣神之后，他便哈哈大笑：你真是杞人无事忧天倾！】

    【“洪荒由盘古变化而来，盘古何等人物？怎么会有死的概念呢！我看你真是最近被中州之事坏了道心了……”】

    【何况天地就算真有消亡的一天，咱们也赶不上喽！连古时的圣人、天帝都没了，咱们又能苟延残喘多久呢？】

    【镜心道人笑道：与其担忧天地之死，不如担心担心自己，咱们此行的目标可是去仙界一探，若仙界真是大仙吃小仙，咱俩恐怕只能先想办法苟命了……】

    【他的劝言，你不得不承认是有道理的：无论天地死不死，都和自己这区区玄仙无甚关系，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大不了一死而已！】

    【但……你还是为天地的生死而担忧，因为世上的一切都在透出这个趋势：天地，可能真的命不久矣……】

    【在古往今来的一切传说中，大能总要自夸一句：“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庚！”借此显示自己的万劫不磨。】

    【但如今，这些号称能与天地同寿的古代仙人，都全然无影无踪了……那么，天地呢？】

    【假如天地真的有寿命上限，日月也真的会陨落呢？】

    【并且，你始终记得你是主角，也始终记得自己肩负着“另一个自己”的厚望……超然的存在，不会随便挑选一个没用的主角……】

    【而身为主角的自己，又是否会真的遇见那终末的一天呢？】

    【你畏惧着，却又期待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