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三百零四章 沉船、城堡、大海，以及……守夜人

    「咦……不对！那不是木板！」

    林异张大了眼睛，却见那东西在零碎的光点下浮动着一些冰冷的气息，至少比起木板来，那更像是某种粗糙的、坚硬的黄褐色的大型四方石。

    「是石头？」

    「是……那种石头？！」

    这种石头，林异并不陌生，俨然就是艺术楼楼梯通道里的那种大块头的黄褐色石块！

    四四方方的黄褐色石块，有半个人那么大，堆砌在泳池的底部，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长的时间。

    这里似乎是某个通道被水淹没了之后所形成的，石壁上仿佛刻画着某种抽象的符号与文字，如今却被生长着的苔藓所覆盖，这些苔藓就像是一层厚厚的绿色绒毯，仿佛将历史都盖住了。

    然而，铁链的声音却并没有因此而消失，那幽暗的通道深处，依旧是存在着那个诡异的身影，它一定是在活动，不然何以拖动那听起来就无比沉重的铁链？

    那一定是粗大的铁链，就像是……船锚上连着的那种！

    【林异……】

    【过来……】

    【过来啊……】

    那声音像个气泡一样从深处的黑暗中飘出来，伴随着「咕噜噜」的气泡声，像是某个即将溺死的人发出了最后的呼唤声。

    林异猛地甩了甩脑袋。

    他的心底有一个声音——「幻视！一切都是幻视！这只是泳池！只是泳池而已！」

    他向上游去，游过了那一层布满了浮光的区域，距离水面越来越近。

    他仿佛看到了水面上的灯光，在波纹里摇曳的灯光就像是破碎的月亮倒影一样，似乎在冲他发起呼唤。

    就在他接近水面的瞬间，他的脑后仿佛出现了一声阴恻恻的、忽远忽近的诡异笑声……

    【哈……嘿嘿嘿嘿……】

    下一刻，他「噗——」地一下穿破了水面，头从水中钻了出来！

    “呼喝、呼喝、呼喝……”

    他努力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感受着空气里的那股独属于泳池的气……嗯？

    怎么……没有泳池里的那种气味？

    空气里有一股海腥味，并伴随着一股腐臭的味道，水面上波澜起伏，浪不算大，但势头却不小，冲得他随波涌动，仿佛一叶扁舟。

    「这里……不是游泳馆！」

    这里是……

    「大海？！」

    「哗——」

    「哗——」

    「哗——」

    黑色的浪花从迷雾里涌来，一波接着一波，天空之中还有密集的雨滴，像黄豆般洒落下来，砸得他的脸颊和裸露在水面上的肌肤火辣辣的疼，也让他的游泳眼镜彻底失去了视野。

    他仿佛看到了无穷无尽的雾气，却分不清到底是海面上的雾气，还是他的泳镜上的水汽，又或者两者都有。

    他隐约看到了重叠的峰峦，却分不清是迷雾在光与影中展现出来的样子，还是真的海岸线，亦或是某种蜃景。

    【林异……】

    【你这次还往哪里走啊……】

    【往哪里走啊……】

    断断续续的呼唤声，从迷雾的深处断断续续的传来……

    而且在这种声音里，似乎还有着另外的一种声音……

    那不是人类的语言，而是那种混合着苦痛风暴的低吟声，像远古部落的巫祝在进行仪式的时候吟唱出来的邪异音节，也是林异好久没有听到的，完整版的那一句话呼唤声——

    【I Avgru……Nnen av tKe…… og mrke jaGer for……Tapte Sjeler…… fanTome】

    【fanTome……】

    【……fanTome……】

    【I Avgru……Nnen av tKe…… og mrke……】

    这样的声音很快就盖过了海浪呼啸的声音，暴雨冲击在海面上爆发出来的击打声，并化为一股音浪洪流，在灰雾之下一阵又一阵地回响了起来！

    林异感到了身下出现了一股汹涌的暗流，他低头一看，泳镜沾水，反倒看清了水下的景象！

    只见深水里出现了一股鱼群般的洪流，它们发出那种参差不齐的呼唤声，朝着某个方向冲去。

    他顺着那个方向抬起了头来，忽然……他的视界以一种可怕的频率闪烁了起来。

    他的脑子里出现了「轰」地一声轰鸣声，紧接着他的视野便突然间跨越了不知道多远的距离，看到了一条海岸线！

    海岸线上山脉起伏，却唯有一处断崖，仿佛被人硬生生地安插在了那边一样。

    悬崖之上，有一座宏伟的城堡。

    城堡笼罩在暴风雨中，浓密的云层遮蔽了天空，只剩下了一轮黑色的太阳，犹如轮盘一样悬停在城堡钟楼的侧上方。

    在城堡的某处断崖前，风衣猎猎作响的铁塔般的黑色身影，提着青灯古盏，沉静地看着这遮蔽了天空的灰雾。

    守夜人。

    「‘守夜人’！」

    林异自然知道那是谁，但在这个“视角”里看到守夜人，看到他一个人站在无边的黑暗中，孤零零地站在城堡之前，心中升起无限崇敬之情的同时，竟也有一种莫名的伤感与酸楚。

    仿佛整个世界的命运，就这么背负在了守夜人一个人的身上一样。

    就在他“看”到守夜人的时候，守夜人也是看到了他。

    这一刻，守夜人被隐隐笼罩的面庞上，猛地升起了一簇赤金色的光焰，仿佛金色的太阳点燃了漫漫长夜。

    只是这一眼，林异就感觉自己要被融化掉了，他想要侧过脑袋，却发现他完全没有掌控自己身体的能力。

    在对视了几秒钟之后，林异感觉他已经看不到任何其他的东西了，他的眼中似乎就只剩下了守夜人那一双太阳般的眼睛。

    忽然，守夜人抿紧且隐隐下弯的嘴唇终于是松动了，他缓缓开口，低沉厚重而威严的嗓音，仿佛古钟之声千载悠悠，跨越了时空的束缚，形成了某种恐怖的戒谕，击碎了海浪与暴风雨，响彻灰雾海上：

    “「De som jager lyset i tke blir til slutt fantomer！」”

    他举起了青灯古盏，雷霆也随之撕裂了夜空。

    「轰——咔！！！」

    世界仿佛被撕碎，无穷尽的光辉像洪流一样涌了过来。

    在林异的这个“镜头”里，他感觉自己用脸接了一波凹凸曼的光束，整个世界都变成了刺目的白色……

    “林异……林异……”

    “林异！”

    他感觉有人在摇晃他的肩膀。

    随着白光的淡化，他的视野逐渐恢复了过来。

    他看到了充满了光亮的水面与瓷砖，看到了光线柔和的白炽灯，也看到了近在眼前的浮标。

    声音越发清晰，他转过了头去，看到了李慧鸢那一张写满了焦急之色的脸。

    当他看到李慧鸢的时候，李慧鸢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了一抹喜极而泣的表情，游泳眼镜下浮动着一层雾气，不知是水气还是在眼眶里打转的水雾。

    她惊喜地冲着一旁喊道：“老大老大，林异回过神来了！”

    「老大？」林异愣了一下，这才发现老大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他身边的泳池岸边。

    见到他回过神来，老大的眼神立马又恢复成了清冷的样子，残留的关切之色也是消散殆尽。

    “「灰烬」倒是一下子清空了，但这次发生了什么，你得一五一十给我交代出来。”老大在岸上冷冷地说道，清冷的眸中布满了不容置疑的颜色。

    李慧鸢也是说道：“是啊林异，我才和你说完不要去深水区，你怎么一个甩尾就游到了这里来，我想来拦你，都被你推开了！”

    她的语气十分不满，但还是透着几分担忧之色，说话的功夫里，她还揉了揉自己的……嗯，胸口。

    林异的眉毛下意识地抖了一下。

    难道说……？

    不会吧……？

    我……一点印象也没有啊！

    但他顾不得想这些东西，看着眼前的浮标马上陷入了沉默。

    他是在浮标前没错。

    可是……他却不是在浅水区的这一侧，而是来到了深水区一侧！

    李慧鸢说道：“你一个猛子就扎了下去，我等了你好一会儿都没见你上来，等我准备下来看看你什么情况的时候，你又从水里钻了出来，但是人却过了浮标，到了深水区那边，而且人也跟丢了魂一样不动了，我都以为你中邪了呢！”

    “我……”林异目光闪烁，脑子里闪过了刚才的一幕幕。

    水中沉船的幻视……

    被淹没的城堡通道的幻视……

    被暴风雨和迷雾笼罩的海面的幻视……

    以及……直面守夜人双眼的幻视……

    而且不知道什么，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次并不是他靠自己的力量脱离幻视的，而是守夜人粉碎了那个幻视，把他送回了现实。

    或者说，是因为他在幻视中与守夜人产生了对视，所以他周围的一切幻视都灰飞烟灭了。

    那问题就来了——「沉船、城堡、大海……这些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多重梦境、盗梦空间这样的套娃幻视？」

    「还有深渊！以及深渊里那个阴魂不散的被铁链锁住的身影！」

    「除了最后的大海那边没有听到铁链的声音，其他的几层幻视似乎都被它的声音贯穿了！」

    而另一个关键是，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幻视越来越频繁，而且……出现得越来越丝滑，毫无征兆地就出现了？

    而且，最近的一次幻视，他都是清晰地知道这是幻视，但就像是精神吃到了一发硬控一样，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将他摁在了幻视里一样！

    「难道是……游泳池？」

    “喂喂喂，你没事吧？我跟你说话，你怎么净发呆呢？”李慧鸢伸手在他的面前晃了又晃。

    林异赶紧缓过了神来。

    池边的老大发话了：“如果没事的话，就先上来吧。”

    林异于是爬上了岸，然后心有余悸地回首看了一眼游泳池。

    池水很平静，只有些许波澜。

    水面上倒影着破碎的白炽灯光以及一些LED的灯光，却没有什么诡异与不适的感觉，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

    “老大你刚才说……我体内的「灰烬」全都没了？”林异看向了老大。

    喂喂喂你是不是有网络延迟啊，我和你说的那些话呢？你怎么不回我，脑子里就只有老大的话吗？李慧鸢在一边双手叉腰，当然这话她是没说出来的。

    轻重缓急，她还是分得清的，所以这些话她全部用目光编译出去了，当然林异肯定是破译不出来了。

    “没错，一个很奇怪的现象。”老大道，“尽管你体内的「灰烬」已经十不存一了，但最后那部分也不该一下子就被吸收个干净，你干了什么？”

    “难道真的和守夜人有关？”林异喃喃自语。

    “守夜人？”老大眯起了眼睛，“怎么回事？”

    林异便将他刚才出现的船新版本的幻视内容说了出来，并且还包括了最后的那个对视。

    “或许是那个对视的关系。”林异道。

    老大迟疑道：“幻觉……毕竟是幻觉，那些东西都是你的脑子反映出来的东西，怎么会具有效力呢？”

    林异被问倒了。

    他突然有点渴望田公子在这里。

    这种问题，要是田不凡在这里的话，应该可以得出一个比较合理的推断。

    但他的话，只能推测到这一层了：“会不会是……我因为一些位置的渠道，真的在某种层面上，和守夜人对视了一下？”

    老大的面色有些不自然：“没听说过这种操作……你在此之前，还有过这样的经历吗？”

    “呃……这还是第一次。”林异坦白道。

    老大沉默了起来。

    片刻之后，她微微摇头：“那就不具备参考性了，不过以后还有这种情况的话，你可以记一下，找找规律。”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或许可以成为你最厉害的一张保命底牌。”

    “好吧……那我注意一下。”林异挠了挠头，虽然老大说得让他很心动，但这东西毕竟八字没一撇，就算是真的，也存在太多的偶然性了。

    “还有，你……”正说着，老大的身躯忽然没来由地停顿了一下，说到嘴边的话，也是戛然而止。

    老大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暗啐了一声：“不好！”

    “怎么……”林异刚要询问，整个人的心脏也仿佛是被狠狠地揪了一下般，整个人猛地一颤！

    他看到泳池的水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浮动起了一层……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