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坦陨落 第7章 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

    仙宫阿斯加德。

    奥丁跟随着冥冥中的指引，穿过浓浓的树荫，来到了世界树尤克特拉希尔前。

    看着眼前树干上那如水波般浮动的光纹，他迟疑片刻，径直走进其中。

    “哗啦~~”

    伴随着一阵清脆的落水声，恢复视觉的奥丁赫然发现自身进入了一处陌生的空间内。

    这是一片笼罩着迷雾的水域，四周坐落着一些深灰色岩石的遗迹残骸，由于年深日久，布满了形似藤壶的附着物与藻类；其中一部分高耸的基石，上面似乎有深深的铭刻痕迹，这些痕迹有时甚至能贯穿整个石头。遗迹之间常有虬结的树根露出水面，如同一条条在水中蛰伏的蛇蟒。

    而更奇妙的是，这片水域似乎被人祝福、亦或是诅咒过；活物在上面行走，几乎不会沉没；但若将没有生命的物质投入其中，则会仿佛被拥抱着下坠一般，迅速地失去踪迹。

    奥丁环顾周围一圈，旋即看向了水域中央的基石平台。

    在薄雾的笼罩中，三个身着纱裙，气质神秘而沧桑的身影，正端坐在基石平台边缘，手捧瓦罐从深潭中舀起清澈的泉水，浇灌在脚下虬结的树根上，一切显得协调而自然。

    但细看之下，奥丁却发现她们周围的空间似乎又格格不入，世界被无形中分割成了三块边界感分明的画布，上面各自描绘着截然不同的景色。

    第一人脚下，寒霜与焰色交织，世界树的树根刚刚吐出嫩芽；

    第二人脚下，生命的绿意充斥四周，世界树的树根已经爬满基石：

    第三人脚下，周围呈现出难以言喻的模糊感和荒凉感，世界树的树根也变得混乱而复杂，仿佛生长到了尽头，亦或是延伸到了不可知的领域……

    “创造了世界的神王啊，我们已久候多时。既然聆听了到命运的召唤，那便踏上前来吧。”

    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穿过迷雾，传入奥丁耳中。

    奥丁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并未动身，反而警惕地看向基石平台上那给他莫名压力的三道身影：

    “你们是谁？”

    “我们是诺伦三姐妹，【奥尔劳格】的女儿，【命运】的记述者……”

    或沧桑、或成熟、或稚嫩的声音做出共同的回答，并依次介绍自己。

    长姐乌尔德，留着短发，气质沉郁幽暗，肤色略暗，琥珀色的眸子一汪如同陈酿的美酒，仿佛蕴藏着过去无数的故事；

    二姐薇尔丹蒂，长发披肩，气质典雅高贵，正当风华正茂之年，目光直视前方，坚定而昂扬，似乎总充斥着对一切事物的热情；

    最小的妹妹诗寇蒂，扎着发辫，显得顽皮而活泼，将娇靥秘密的罩在面纱后面，不示人以真相，膝前放着一本树皮所做的古书，却从不张开翻看，显得神秘莫测。

    奥丁走上前审视着端坐在基石上的诺伦三姐妹，不由想起了祖父布利曾向他传递的秘辛。

    在有形的【生命】之上，还有无形的【时间】支配着世界的命运，书写着万物的始终，其名【奥尔劳格】。

    它无形又无质，无始亦无终，是宇宙间的永在律，掌握着最古老且最高的力量。

    【时间】的女儿？支配命运的三女神？

    呼唤我的是她们？找我来做什么？

    仿佛是洞悉了奥丁的心中所想，大姐乌尔德淡然开口：

    “作为创世和造工的恩赏，你有资格向我们提问。”

    奥丁闻言，眼眸一亮，迫不及待地地开口：

    “我想知道如何统一九大国度，让阿萨神族走向繁荣！”

    听到毫不掩饰的野心，似乎早有预料的诺伦三女神并未感到意外，只是幽幽开口：

    “凡事皆有代价……”

    奥丁闻言，点头表示认可。

    做了一段时间的神王后，他已经发现，在这个因献祭而生的世界中，往往需要遵循等价交换的原则，想要得到某些东西，就必须要放弃某些东西。

    这很公平。

    “你们想要什么？财宝？神器？还是信仰？”

    三女神摇了摇头，神色依旧平静：

    “都不是，我们需要一件记述的工具，才能为你写下命运的决辞。”

    奥丁听完，不由愣了愣。

    记述的工具？那是什么东西？

    看到奥丁一脸茫然，诺伦三女神却并未做出确切地答复，只是悠然沉吟：

    “神王啊，命运不能无端给予馈赠，去寻找智慧的巨人密米尔吧，他或许会给你答案。”

    没等奥丁继续追问，周围的景物便如水波般破碎，泉水、基石、诺伦三女神纷纷消失不见，而他则置身于世界树外，刚才的一切宛若幻梦。

    密米尔吗？

    奥丁喃喃低语，不由想起了这位巨人血亲。

    他的母亲贝斯特拉是由始祖巨人尤弥尔创造的女巨人，而密米尔则是她的血脉兄弟。

    也就是说，自己按照辈分应该称呼密米尔为舅舅，对方和阿萨神族还有着紧密的关联。

    但因为献祭尤弥尔创造世界的缘故，加上由此引发的大洪水，杀死了大多数的原始巨人，双方的关系自然谈不上融洽。

    而记忆中，这位舅舅在逃到约顿海姆后，便凭借着远见与卓识，抢占了世界树具备非凡力量的一条主根，并在那里定居，将树根下流淌的智慧之泉据为己有后，终日饮用，最终一跃成为整个约顿海姆最有智慧的巨人。

    但巨人和阿萨神族有旧怨，哪怕密米尔是他血缘上的舅舅，也未必会甘心帮忙。

    况且，就算那位智慧巨人愿意开口解答他的疑惑，奥丁也不敢轻易全信。

    所以，智慧之泉？

    想到这里，奥丁眸中若有所思，大概明白了诺伦三女神的提示。

    世界树诞生后，共有三大根系。

    第一个树根深入仙宫—阿斯加德，根下有乌尔德之泉，拥有净化污秽，治疗一切损伤的圣洁作用，也就是秘境中诺伦三女神掌管的那口；

    第二根树根深入巨人王国—约顿海姆，其根下有智慧与知识之泉，传言饮上一口，就会拥有无穷无尽的智慧与知识，目前归密米尔所有；

    第三根树根深入雾之国—尼福尔海姆，其树根下有赫瓦格密尔泉，这是滋润原初世界的活水，拥有了无穷无尽的生命力，但毒龙“尼德霍格”盘踞其间，同样将其视为私产。

    显然，他想要解开诺伦三女神留下的谜题，要么向智者密米尔求教，要么饮下智慧之泉的泉水，让自己成为智者。

    该怎么选，不言自明。

    奥丁打定主意，脱下铠甲，换上宽檐帽和斗篷，变作一位垂暮的老人，穿过彩虹桥，孤身来到了巨人栖息的约顿海姆。

    这里靠近世界原初两大国度之一的雾之国尼福尔海姆，因此气候寒冷，遍布冻土和山脉，虽谈不上不毛之地，但也十分贫瘠。

    奥丁呼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选定方向后，一路小心翼翼地绕开荒野上游荡的霜巨人和山洞中栖息的山巨人，朝着盘踞于此的世界树根系进发。

    经历了长达半个月的跋涉，奥丁终于抵达了世界树下，看到了那汪潺潺流动的清泉。

    此时，他也已经满面尘色，白色的胡子和头发上挂满了霜花，全身上下透着疲惫的感觉，浑然成了一位饥渴交加的旅人。

    而这，也正是奥丁想要的结果。

    艰难挪动着步子，来到智慧之泉前，奥丁俯下身躯，迫不及待地张开干裂的嘴唇，就想饱饮这传说中的智慧泉水。

    “砰！”

    然而，一枚远处抛来的石子打在了奥丁的脚下，让他不得不止步。

    同时，一道巍峨强壮的身影从世界树虬结的根脉中站起，幽深的眸子投来冰冷的目光：

    “外来者，你在做什么？这可是我的东西！”

    奥丁身躯一顿，苍老的脸上扯出谦卑而真诚的表情：

    “尊贵的巨人，我旅途至此实在饥渴难耐，请您行行好，让我饮一口这清冽的甘泉润润嗓子吧。”

    智慧巨人密米尔静静听完这位旅人的请求，手握藤杖走来，幽深的目光在其身上审视片刻后，眸中流露出一丝嘲弄：

    “想要？可以！拿你锐利的右眼来换吧，旅者！”

    然而这位智慧巨人刚说完，自知身份被看穿的奥丁居然毫不犹豫地扬起手中的咒刀，将自己的右眼从眼眶中挖出，微笑着递到了密米尔手中：

    “这是您想要的，那么，我想要的呢？”

    看到这位传说中的神王外甥居然如此果断狠绝，猝不及防的密米尔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我已履行了约定，你不会想要反悔吧？巨人？”

    听到耳边那意味深长的提醒，密米尔从恍惚中惊醒，脸色有些阴晴不定。

    作为拥有智慧的巨人，他当然明白这个世界潜在的运行法则。

    ——献祭和交换。

    如今奥丁已经如他所说献出了自己的右眼，如果他选择反悔，那么必然会遭到世界法则的反噬，被冥冥中的命运所诅咒。

    算你狠！

    密米尔瞪了一眼这个外甥，冷哼着将手中血淋淋的眼球扔进了智慧之泉中，随后从解下腰间的牛角杯，盛起满满的一杯智慧泉水，冷着脸递给了奥丁。

    奥丁接过杯子，不顾鲜血直流的右眼，迫不及待地饮下泉水。

    随着智慧泉水流涌进体内，奥丁的大脑仿佛被一股晦涩玄奥的力量引爆，感知无限拓宽，思维无限发散。

    曾经那些困扰着他的问题一个个得到了解答，笼罩世界的迷雾在他眼前一层层揭开，一切变得无比清晰。

    纵然他只剩下一颗独眼，但他的视野和目光却比以前的自己，比世上那些双眼健全，却被迷惘遮目的庸众凡夫看的更加长远，更加透彻。

    在这充满瞎子的世界里，独眼者为王！

    奥丁强忍着激动的心情，眺望四周，目光旋即被眼前的世界树吸引。

    三个巨大的根系从仙宫，蔓延至巨人王国，最终深入雾之国，将九个国度链接为一个整体，三条环绕树根流淌的神圣之泉将包含着世界法则的力量运载至世界树中，然后又有世界树分解吸收，传输至九大国度，共同构筑出完美的能量循环体系。

    而在树皮之下，枝叶之间，根系之内，奥丁隐约看到了一枚枚晦涩玄妙的字符充当着能量循环的节点。

    瞬间，他明白了这便是诺伦三女神口中的记述工具。

    但兴奋来的快，去的也快。

    因为无论他如何观察，却始终无法看清那些字符的痕迹和模样。

    仿佛，仍旧有一层朦胧的雾气覆盖在眼前，阻止着他窥探这整个世界的奥秘。

    不够！

    想要掌握这份奥秘所付出的代价还不够！

    奥丁独眼之中很快流涌出一抹决绝，随即抛下智慧巨人密米尔，离开约顿海姆，来到了中庭世界。

    此时，正在海边教导凡人生火的洛恩闻讯赶来，看到奥丁那空空荡荡的右眼，洛恩不由目光一凝：

    “你的眼睛……”

    “这不重要！”

    奥丁摆了摆手，沾染着血污的脸上呈现出一种异常的亢奋。

    “洛基，你来的正好！我现在需要进行一场献祭，你来为护法，替我杜绝外界的一切干扰！”

    此话一出，洛恩看着独眼的奥丁，以及他身后的世界树，顿时明白了他的目的，忍不住开口：

    “非要这么做吗？”

    “没错！”

    奥丁朗笑回答，目光一片深邃。

    “创造世界需要壮丽的牺牲，而得到世界亦是如此！”

    听到那话语之中的坚定，洛恩叹了口气，不再出言阻止，默默站在世界树外围布置起防御结界。

    而排除了后顾之忧，奥丁也同步来到了那位于中庭世界的世界树主干前，操纵枝蔓将自己倒吊在树干上，随即抬手从魔法阵图中取出矮人一族为他全力打造的永恒之枪冈格尼尔，用力刺进自己的腹部。

    “噗~”

    金红的神血从奥丁腹部狰狞的伤口中涌出，如雨水般淋洒在世界树的树干、枝叶、根脉之间。

    此时此刻，他以世界树为祭台，以奥丁为祭品，将自己献祭给自己，用这场自我牺牲换取支配世界树的力量和阿萨神业的奠基！

    当然，作为联通九大国度的支柱，世界树不会轻易屈服于人下，内部磅礴的力量不断抗拒着奥丁神血的侵蚀，让这位倒吊在树干上的神王逐渐伤痕累累。

    但奥丁并不气馁，也并不放弃，强忍着那一次次钻心蚀骨的剧痛，将世界树当做一匹桀骜的野马来驯服。

    在此过程中，世界树时而枝叶摇动，时而狂风大作，时而电闪雷鸣，倒吊在树上的奥丁如同破旧的布偶般左摇右摆，

    金红色的神血不断从奥丁的伤口中流出，生命在他体内一点一滴消逝。

    忍受了长达九天九夜的折磨后，奥丁在接近死亡的边缘，恍惚看到自己滴落地上的神血化作了一个个神圣的字符，细数之下，共有24枚，内部仿佛蕴藏着无限的力量和神秘。

    得到了，终于得到了！

    卢恩符文！

    奥丁睁开疲惫的眼眸，欣喜若狂地将这些由自己献祭而得到的神圣符文刻在一面黄金宝盾之上，并牢牢印入脑内。

    “噗！”

    与此同时，一道焰光扫过，切断了缠绕着奥丁的藤蔓，将这位伤痕累累的神王从倒吊中解救了出来。

    而刚一落地，奥丁便拒绝了来自洛恩的搀扶，抛下一句叮嘱后，急不可耐地打开彩虹桥：

    “洛基，你守好这里，我去去就回！阿萨很快就要在我手中迎来繁荣！”

    看着那消失在流光中的身影，洛恩的目光逐渐有些复杂。

    很多时候，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

    而他如今所执意追求的答案，或许并不符合他最初的期许。

    ~~

    与此同时，回到仙宫的奥丁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他虽然饮下了智慧泉水，得到了无穷的知识和智慧，但却永远失去了右眼，伤口持续隐隐作痛；

    他虽然驯服了世界树，领悟了关乎世界运行的24枚卢恩符文，但却损耗了大量的神血，强壮的身体也变得极其虚弱……

    因此每走一步，他都要忍受强烈的痛苦和不断袭来的虚弱感。

    可即便如此，奥丁的依旧没有丝毫的停歇，坚定而决绝地迈进了那荡开光状波纹的世界树树干内，疲惫却高亢的声音在水域中响起：

    “记述的工具我已带来，尊贵的诺伦三女神，请赐予我让阿萨神族走向繁荣的命运决辞！”

    长姐乌尔德从奥丁手中接过那面铭刻着24枚卢恩符文的黄金宝盾，轻轻挥手。

    拥有圣洁力量的泉水洗涤遍奥丁的全身，治愈了他身上的道道伤口，清除了他身上的血污和疲惫。

    而恢复了精神和体力，奥丁仍不忘自己的初心，迫不及待地追问：

    “我要的命运决辞呢？”

    诺伦三女神对视一眼，共同将那面黄金宝盾投入圣泉之中，幽幽叹息：

    “看吧，这便是你想要的答案。”

    奥丁闻言，瞪大独眼欣喜地望向泉水。

    他看到阿萨神族在火焰中兴起，在雷霆中繁荣，在光明中走向巅峰，整个九大国度都臣服在了阿斯加德的威光之下，共同铸就阿萨神业的辉煌。

    但随即，奥丁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因为，辉煌转瞬即逝，一道炽烈的焰光撕裂了世界，斩灭了一切，将万物拖入永劫的黑暗之中。

    那便是诸神的黄昏，命运的终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