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498章 都在等待均衡被打破的一刻

    清明日光从古代迷宫石柱的夹缝间穿梭而来，像是一道道金色指针，指向了芦苇血海之上的那座高耸古塔。

    在高塔的顶层，青铜巨钟的不远处，盘腿坐着一位黑袍男人。

    他手指一撮一捏，就有一柄轻盈的羽毛笔与一本封皮厚重的古书在他手中具现。

    黑袍男人将浅黄色的纸张翻动，不紧不慢地翻到了最新的一页，在上次结尾处的下方，另起一段，提笔写了起来。

    「2001年2月23日，不敢想象，我已经撰写这本书三百多年了，我想，它很快就会迎来尾声。」

    「我始终坚持六大陆的历法，偶尔碰上来自六大陆的探索者，还会前去确认一二。」

    「这样做的目的，当然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要忘记自己的“根”，不要忘记自己是一个人类。」

    「如果不这样提醒自己，我担心自己总有一天会迷失自我、迷失方向……可是，或许这种坚持不能长久下去了。」

    「昨天一夜虽然平安过去，但是我察觉到，我遭到诅咒折磨的时段变得越来越长。」

    「从之前一整天的三分之一，到现在将近一半，我都在痛苦与幻觉中度过。这是很不正常的，尽管之前就已经很不正常。」

    「我不得不将自己锁在高塔之上，不去主动接触外人，也不让他们过来见我。」

    「如果不是担心这里被围困的状况，我早就该离开这里了。」

    「现在，我在等一个男人，只要等到他，我在这里的使命就算是结束了……」

    笃笃笃笃——

    东·富力士还未写完清晨起来突然萌发的感悟，就察觉到有人钻进高塔底层，正顺着螺旋石梯往上攀爬。

    这沉稳的四足脚步，这从不离身的长枪摩擦墙壁发出的轻响，这毫不掩饰的念气，来者肯定是斯赛尔阿无疑了。

    “东。”果然，还未爬上顶层，斯赛尔阿的声音就已经传来了，他用的是驼鹿人马语，“你在吗？”

    “我在。”东同样用驼鹿人马语回复，他双手一挥一抹，羽毛笔与古书就消失不见。

    斯赛尔阿高大的人马身躯钻进了高塔顶层之中。

    他本来还担心会磕到头，因此一直低着头，现在才发觉这纯属多余的担忧。

    这里的天花板很高，空间相当宽敞。

    东用略带责备的语气，问道：“你有什么事，不能用信件说吗？我不是说过很多遍，不要到高塔上来吗？”

    他在高塔侧面装了个滑轮组牵引的篓子，又装了个铃铛。

    斯赛尔阿或者别的什么人，有事联系他，只需要把写好的信件丢到篓子里，摇晃铃铛即可。

    东会把篓子拉上去，取走信件，查看信里的内容，或者如果事情不那么私密，他们也可以直接在塔的上下，高声对话。

    自从东帮助亚人种们进入古代迷宫城堡这处安全点后，他们一直都是这么通讯的。

    “我不是有意要这么做。”斯赛尔阿难为情地说，“我只是察觉到两件事……或许是一件事，我一时拿不定主意，不与你亲自见一面是不行的。”

    兜帽下的东皱了皱眉，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怎么回事？你说吧。”

    斯塞尔阿开口说道：

    “东，一个多月前，那些来自西岸的污秽邪物袭击了众多亚人种部落，包括我们的驼鹿人马部落。”

    “老酋长在途中……死去，他与其他同胞被转化成了那种血肉怪物，我们不得已将他们消灭。”

    “部落在那场血肉怪物的夜袭中被彻底摧毁，如果不是你及时出现，我们恐怕就如无头苍蝇一样。”

    “你将我们以及众多亚人种迅速收拢，一并带入到古代迷宫城堡中。我们依托这座城堡，才有了喘息之机。”

    “只不过，一个多月过去，血肉怪物围困我们至今，我们运到这里的粮食已不剩多少。”

    “我们喝的水，更是要从血海中汲取、提炼，偶尔也能得到一些雨水，但是这始终不是办法。”

    “越来越多亚人种不满如今的状况，他们认为留在这里只是死路一条。”

    “同时他们也不理解你和我为什么一直不肯带众人冲杀出去，他们对我们产生了怀疑。”

    “他们暗暗组成了一群强大的势力，不想坐以待毙，想要靠自己的力量，从这里冲出去。”

    “不能让他们这么做。”东听到这里，立刻说，“想办法说服他们，再等几天，应该再等几天就可以了。”

    斯赛尔阿摇摇头，他说着驼鹿人马语时，总是吐着舌头，发出奇怪的噗噗声。

    “我已经在努力这么做了，可是，城堡内的形势越来越严峻，物资越来越紧张，冲突次数也频繁起来。”

    “怀疑的裂缝在越来越大，仅靠我和奇霍尔希（他的弟弟）根本无法服众，而信任一旦崩塌，就无力挽回了……东，你必须做点什么了。”

    东理解了斯赛尔阿的处境与话语里的用意，他想了想，仍旧坚持道：

    “我不能露面，像是现在这样与你面对面交谈，都是冒着风险的。”

    “不行。我不想等了这么多天，坚固的堡垒却是从内部被攻破。”

    东这番话有两层含义，一层当然是指古代迷宫城堡里可能发生混乱冲突的隐患，另一层则是指他的「血肉诅咒」。

    他不想把「血肉诅咒」传染到这里的任何一个亚人种身上，那将会是灾难性的。

    斯赛尔阿也有他的坚持：“那么，至少像上个月对付「痛苦嗜血使徒」那样出手，振奋一下人心吧。”

    六大陆历法的上个月月底，「痛苦嗜血使徒」在血海中复活。

    东为了树立威信，稳住人心，也为了获得宝贵的「治百病香草」，救治城堡中的重病的亚人种，他出手将「痛苦嗜血使徒」击杀。

    他又皱了皱眉，说：“如果情况必要，我会出手的。”

    斯赛尔阿这才松了一口气，作为小型亚人种守望联盟的领袖，他做到了极致，现在的情况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这时候，东远离斯赛尔阿，慢慢地走到阳台处。

    他指着血海的边缘，指着那群日夜无休的血肉怪物与「植物兵器金银锭」。

    “斯赛尔阿，你知道我为什么在物资匮乏的情况下，依旧不带你们冲出这包围圈吗？”

    “你担心会有很多牺牲，你不可能保护所有人。”

    东放下皮肤皲裂猩红的手，叹了一口气，说：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其实还有两个原因。斯赛尔阿，你刚才说过，你察觉了两件事，另外一件是什么？”

    斯赛尔阿没有犹豫，立即回答道：

    “那群怪物很忌惮能够消融它们肢体的血海，因此一直试图拆卸古代迷宫的石柱来填埋出一条通道。”

    “我们一直警惕着，派出的巡逻队，一旦发觉它们有用石柱填埋血海的动作，就会设法将它们击退，将石柱击毁，又将大块的石柱挪到我们的城堡下。”

    “可是，奇霍尔希向我报告，他发觉有一队巡逻队没有尽到责任，而是放任对岸的血肉怪物将石柱填埋到了一半。”

    “我们及时发现并挫败了敌人，又将那群巡逻队成员全部抓了回来，想要审问，却遭到了之前我提到的那群势力的反对。”

    “现在情况虽然暂时压了下去，但是我心里还是相当不安……”

    东倒是没有注意到这件事，或许刚好发生在他遭受「血肉诅咒」折磨的时候，他无暇多顾。

    现在斯赛尔阿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东也察觉到异常。

    “你是指，这支巡逻队已经与对岸的血肉怪物有勾连，想要里应外合？”

    “我是说，他们受到了蛊惑。”斯赛尔阿强调，“他们都是很勇猛的战士，昨夜的他们却让我觉得很陌生。”

    “所以我说，是有什么蛊惑了他们，影响了他们的心智。”

    东明白斯赛尔阿为什么说这两件事或许是一件事了。

    无独有偶，他说的事情，竟然与东按兵不动的第二个原因重合。

    “那就对了。”他解释道，“斯赛尔阿，对面的确有蛊惑人心的怪物，你的直觉没有错。”

    “是谁？”

    “一个所谓的「先知」……然而他还不是最麻烦的……有他们在古代迷宫中，才让我不得不一直忍耐至今。”

    斯赛尔阿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听到东说出这番真相，不由地有些紧张地问道：

    “那个什么「先知」，比「痛苦嗜血使徒」还要强吗？”

    “对。”东回答道，“他的同伴……那两头怪物全都比「痛苦嗜血使徒」要强。”

    斯赛尔阿不由地汗毛倒竖，呼吸都急促了些许。

    他缓了一阵，才问道：“你说有三个原因，最后一个呢？”

    “我已经说过了。”东回答说，“我在等人。他肯定会来。”

    但愿来得及。

    斯赛尔阿还未张嘴问清楚时，就听见血海边一阵聒噪，然后迎面便是强势的、邪恶的念气冲击！

    嗡——

    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就要倒地呕吐。

    东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看来，那两个怪物也在等人，而且它们等的人先到了……四个……它们要发起总攻了。”

    映入眼帘的，是数根古代迷宫的石柱，忽然全都像是脱离了地心引力一样，从根部断裂，飞向了半空。

    嘭嘭嘭——

    它们一个接一个地砸落在芦苇血海之中，顷刻间就铺成了一条道路！

    潮水般的血肉怪物，毫不费力地冲破了「植物兵器金银锭」的防线，踏上石柱之桥，诡异地嘶吼着，扑向古代迷宫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