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200：伊甸城的傍晚

    【伊甸城-枢港码头集装箱装卸区】

    伊甸城的码头大部分来自不同阶段的造陆工程，水位线忽高忽低，后来又因为其他资本对海运的干涉，导致码头建设一直处于非常尴尬的阶段。

    盘踞在这里的势力也很多。

    走私犯，船运公司，海署部门，其他本地大型企业，附属增生的帮派之类的。

    约翰根据维托先生的邮箱地址，在堆满大型集装箱的码头上找到了对应的仓库门牌号。

    银骑577跨过黄色喷码，压着模糊的地标线停靠。

    那些庞大的起重装置嵌入大地。

    钩锁和液压滑轮组宛如擎天巨擘，横亘在集装箱上，脚下是工业废水和错综复杂的轮胎印。

    如果伊甸城的东部立体工厂讲究高科技全自动的精致美。

    码头区域就是最原始的重工科技。

    滂湃的力量，纯粹的机械杠杆，还有科技留下的腌臜和腥臭，在装载着机械义肢、表情麻木的工作者脸上尤为明显。

    装卸区深处有接驳船。

    它会载着船员抵达真正的远洋货轮。

    约翰看到了一辆黑色保姆车。

    安洁莉卡已经按照维托安排的撤退路线来到了转移地点。

    她服用了药物陷入沉睡。

    车上有一整套医疗装置。

    包括司机在内，有四名救助小组的成员负责照顾，每个人都插着行为芯片，确保这段时间都没有任何记忆。

    仓库卷帘门拉起一半。

    几名船员搭靠在工作间里，抽着电子烟，身穿背心和疏水工装裤，用略带审视的目光盯着安洁莉卡的保姆车。

    约翰走上前，被插着胳膊的水手拦住去路。

    “我没兴趣惹麻烦，谁是‘锚’？”

    水手们面面相觑，没有让路。

    约翰借此看清了一半的车间：

    里面有泊着快艇的小码头，吊装工具和正在维修的汽车，工具箱和折叠铁皮桌像是临时搬进来的。

    一名皮囊黝黑的欧洲男挡住约翰观察的视线。

    “谁介绍你来的？”

    “维托·拉塞尔。”

    “等着。”

    他们语气并不友善，声音沙哑。

    为首的家伙离开几分钟，带回来一个更魁梧的男人——两米多的净身高，踩着黑色军靴缓步靠近。

    他穿着疏水体恤，类似旧美国的军队作训服，袖口和衣领都撑得圆润饱满。

    【姓名：奎德·格林[锚]】

    【势力：渡鸦国际远洋货运公司】

    【扫描：合金骨架[以撒军工]，副心脏，两栖肺，水涡足部套件等】

    “你是船长？”

    约翰已经通过扫描获得了情报。

    奎德船长没有回答，眼窝很深，看起来就像一直眯着眼睛，凶神恶煞的。

    约翰把金扳指取出来。

    对方的眼神终于有变化，伸手要接，却在最后一秒扑了个空。

    约翰收回手，也故意不说话。

    奎德船长盯着他，挥挥手，周围的船员从依靠的闲散状态起身，掠过两人，朝保姆车走去。

    “我们上岸都不怎么喜欢说话。”

    他开口解释，声音同样很沙哑。

    远洋渡轮上的水手都喜欢安装声音软件，像软磁铁一样嵌入喉咙，方便他们在船上信号覆盖范围内，通过单独的语音频道进行说话。

    部分海员在长期航行后甚至会出现短期失语症，更有人直接切除了声道，替换成纯粹的发声软件，还能借此避免一些海员常见的器官病症。

    他们现在离开了队内频道，用肉嗓子讲话很不自然。

    类似的标志性义体还有很多。

    包括奎德·格林在内，现场每个人都定制了耳蜗，以此适应海上的滔天巨浪。

    足部义体能让他们在甲板和舱内如履平地，甚至能嵌入地板和墙壁，完成高难度维修和体力工作。

    奎德船长接过那枚厚重的黄金戒指，放在自然光下摩挲观察，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判断真伪的。

    Biu，Biu！

    约翰突然听见了消音枪声。

    他启动斯安威斯坦瞬移到保姆车旁，掏枪抵在其中一名船员的脑袋上。

    但已经晚了。

    奎德麾下的船员杀光了随行的司机和医务人员。

    他们正准备将安洁莉卡的医疗担架推出来，被约翰持枪威胁的动作打断，只能沉默地看向老大。

    “这是正常程序。”

    奎德船长沙哑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除非你觉得他们的性命比车上的姑娘更重要。”

    他表情没有变化，就像船舷边老化褪色的救生圈，皮肤表面充满了肌肉沟壑和风吹褶皱。

    “这些人佩戴着医疗机构的芯片，就是带着精确定位的移动摄像头，我也担着风险呢，线索断在这，她和我们才能安全地离开伊甸城！”

    奎德紧盯着约翰，直到他放下枪。

    船员们沉默地完成手里的工作，强健有力的手臂将医疗担架稳稳端下来，没有在地面上留下轮子的痕迹，直接送到了货运区的接驳船上。

    奎德没有跟约翰再多说些什么。

    约翰甚至怀疑：

    要是自己没表现出强势的态度，恐怕也会成为被灭口的人之一。

    仓库卷帘门缓缓合拢。

    隔着墙壁能听见快艇启动。

    约翰徘徊片刻，回到跑车前，才终于意识到安洁莉卡离开这座城市了。

    咔嚓。

    他点燃一根传统烟，靠着银骑577的引擎盖欣赏码头边略带腥臭的落日。

    尼古丁在唇舌间没有留下辛辣的味道，以往过肺时熟悉的刺激也变得寡淡许多，好像肉体已经死了一样。

    这座五彩斑斓的逐梦之城在傍晚前是一片黯淡的。

    高楼大厦和公共设施都是通体灰白，坚硬的棱角划分出每一幢建筑和楼梯。

    海面粘稠得像是水银。

    日落有种不真实的朦胧。

    这种感觉就像是隔着玻璃观看售卖机里的饮料广告，兑色的橘黄，被白炽灯压着，显得不够明亮。

    半支烟没抽完。

    诚芯广场的摩天大楼发光了，由于天空还没有完全黑下去，过高的亮度让人看不清那些丰富多彩的广告，整栋楼跟插在城市中间的灯管似的。

    然后越来越多窗户亮起来了。

    密密麻麻的白色小点，像是金属电路上排列组合的锡焊。

    【任务：教父的晚宴（完成）】

    【奖励：赏金[陇川沢]、赏金[坎波尔]、部分酬金[维托·拉塞尔]、殉道者GTX[使用中]、伊桑伯格-银骑577[改装]。】

    约翰抽着没味道的烟，扫过结算清单。

    他注意到一个叫做“殉道者”的奇怪物品，思考片刻将手腕给翻转过来——绿色生命倒计时还在继续。

    【联系人-吉诺[未读信息]】

    【跟你提的事情有着落了，赶紧来，时间紧迫！】

    约翰弹掉了烟蒂。

    剥落的火星磕磕绊绊地坠下码头，被暗沉的海水浸没。

    噗嗤一声消失了。

    银骑577在城市街道里飞驰。

    夜幕在超跑尾灯的流光里降临，高楼幕墙被霓虹侵蚀，一点点变得绚烂。

    巨大的电流宛如掺杂着兴奋剂的血浆一样灌注到城市的每个角落。

    【伊甸城-丹妮街】

    西区在两位教父的共同治理下似乎重新回到了繁荣。

    街头再次出现了刻奇主义的爱好者，把灯管装到皮肤底下的年轻人又重新占据了每一处画满涂鸦的角落。

    银骑577的音浪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有人吹口哨。

    有人驻足表示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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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朝着约翰竖起中指。

    ……

    狂拽炫酷的猛男，开胸深V的辣妹，都在这片灯红酒绿里展示着个性。

    砰，哒哒哒哒！

    远处街角传来倾倒声。

    一个穿着皮外套的枭町帮成员从巷子里狼狈地跑出来，刚撞翻路边杂物，就被紧随其后的黑金帮混混打死在原地。

    枪还在响，只是远了许多。

    原来帮派战争还在西区街面上蔓延，只是市民的接受程度高了许多，甚至有好事者开始围观，想要证明勇气的年轻少年甚至去摸尸体的口袋。

    约翰搭靠着车窗将整个过程看在眼里。

    他顺着翻腾的全息投影拔高视线：

    远处摩天立体工厂像是静默在黑暗中的监狱，没有五彩斑斓，只有单调的一排排红灯在闪烁，提醒着逐梦之城还有另一部分人。

    他们藏在高楼大厦和林立的工厂中，成为城市血液的一部分，跟电流、泥浆、冷却液没有任何区别，都是可以衡量价格的商品。

    嘟——

    缀在银骑577后面的车辆终于鼓起勇气按喇叭。

    约翰收回搭在车窗边的胳膊，转动方向盘滑进了博拉戈俱乐部。

    黑帮巡逻巡逻制度恢复了。

    他停好车，穿过熟悉的地下通道，就看见路口游荡着荷枪实弹的帮派成员。

    他们的脸孔很陌生，态度也不友善。

    博拉戈底层商场的电力系统在半个月前的爆炸中受损。

    一部分顶棚射灯没装好。

    场景有些昏暗。

    目前全靠店铺招牌和临时补充的移动电缆撑起能见度。

    这种朦胧的环境让约翰想起东区地下商场，朦胧感勾动人的欲望，让年轻人和空虚的市民感到慰藉。

    客流量反而比事故更多了。

    一大片的异色灯管和闪烁的瞳孔在人潮里摇晃。

    一些西区常客已经注意到了约翰的存在——熟悉的疏水工装外套，短发高鼻梁。

    商场各家店铺的老板跟他打招呼。

    他们跟这位有名的雇佣兵聊起安洁莉卡的情况和半个月前的恐怖爆炸。

    【西区街头声望提升，已解锁新的黑市物品。】

    约翰闹出的动静可不小，半个月时间，流言传播和发酵得足够了。

    商贩都喜欢在进货的时候藏起好东西，专门卖给街头的话题人物——既是打好关系，也更容易打开知名度。

    “来瞧瞧，兄弟。”

    “新衣服，高质量军靴，翻新的特别行动队制服，嘘，别声张，想搞到这么一套可不容易！”

    “时新的发型，绝对帅，没头发也行，就在你头皮上折腾五分钟就能搞定，我保证街面上没出现过，想成为传奇，咱得有点标志性东西……”

    “新爪刀，指虎套件，还能往脚指甲里藏刀，现在下单，我还附赠一套贼牛逼的格斗芯片，怎么样？”

    要不是跟吉诺约了赶时间，约翰还真挺有兴趣的。

    他们耽搁的这一点时间，有些黑金帮成员也围拢到附近，都是些以前见过的老面孔，甚至是微醺比基尼的常客，却没有人主动上前打招呼。

    约翰跟黑金帮的关系有裂痕了。

    他告别商铺老板，在酒吧保镖严酷的目光中走进对面的绷带拳击馆。

    马卡欧正在厉声指导一个拳手。

    约翰没有惊扰他，熟练地打开后门，沿着商场送货通道的楼梯爬上去。

    吉诺的工具间就藏在拳馆头顶。

    约翰轻轻敲门。

    电子锁由红转绿，却没有人回应。

    约翰推门的时候注意到铁皮上凝了一层薄薄的水汽。

    房间里面空调温度非常低。

    他没有说话，先透过缝隙观察，握着枪将门整个推开。

    吉诺躺在深潜椅上。

    赛博时代的高阶黑客，可以通过设备连接将自我意识接入到网络中（赛博空间），以三维视角进行网络游行，完成更精细、难度更高的骇入操作。

    约翰靠近看见吉诺额头布满汗水。

    设备周围温度很高，散热满功率运作，似乎在承受着不属于它的压力。

    吉诺是个很有天赋的黑客或者说发明家。

    至少约翰是这样认为的。

    她改造的EMP发射器能凿穿公司防火墙，在规避联网追查的情况下截停无人机。

    但是赚钱跟风险是并存的。

    吉诺那次尝试就差点要了她的命。

    如果不是维托先生插手，约翰接任务冒险使用黑光，她早就被食尸鬼扔在城市某个角落里了。

    所以吉诺一直收敛着做事，经济情况自然就比不上那些敢于冒险的黑客。

    资金拮据，设备就只能凑合。

    啪！

    房间角落的电箱冒出黑烟。

    一半的灯带都熄灭了。

    约翰放开双手，还以为是自己误触了什么要命的机关。

    “吉诺！我跟你说过……”

    马卡欧的咆哮穿过天花板。

    拳馆里的灯肯定是遭殃了。

    “别吼了，我能搞定！”

    吉诺一边回应，一边扯掉潜行服爬起来，露出冒白烟的胸口。

    她不顾形象地抽过工具，三两下搞定电源问题，像是没看见约翰。

    “额，我……”

    “等会，约翰，你开车来了吗？”

    吉诺抬手打断，转身闯进卫生间，照头泼了盆冷水，再三两下蹬掉潜行服，换上提前准备的衣服。

    她狼狈且亢奋。

    “快快快，边走边说！”

    “你联系上血清了？”

    “没有，我们有个组织叫漫游者联盟，记得吗？有个叫剑麻绳的混球，肯定知道老大在哪儿，我好不容易在赛博空间里查到线索，去抓他！”

    吉诺一口气说完，抽了瓶水猛灌。

    约翰被她的情绪感染，小跑着回到车里，熟悉的引擎音浪再次点燃了博拉戈俱乐部的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