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333章 毒石碑–梦境

    “诶？雨果，怎么才出门转了一圈，你的脸色就变得这么难看了？难不成在路上被人袭击了？”

    飞云市道馆街中某栋大厦的三楼，真菰博士的梦境研究所内，碧蓝吃惊地看着从门外回来的白外套侦探。

    “我刚刚去了趟发现塞尔维利克尸体的案发现场，在那里和等离子团的人碰上了。不过没有打起来，对方是被N派来咨询案件的信使。”

    进入研究所内的侦探摇了摇头，他小心翼翼地跨过研究所门口的各色缆线，在满地的仪器中找到一把空着的椅子坐下说道——

    “我并没有遭遇到什么危险，只是因为接二连三地听说不得了的案件，现在的思绪稍微有点混乱而已。”

    “真是难得，飞云市的大侦探先生居然会被案件吓到……喏，需要咖啡吗？碧蓝小姐你不能喝，会影响待会梦境连接的稳定性的。”

    一名扎着两个圆圆丸子头的矮小少女从机器之间的缝隙里钻了出来，拖着一袭不合身实验服的她从堆积成山的文件里找出一张圆桌，熟练地收拾出空间，把一壶泡好的咖啡放在上面。

    “多谢，给我一杯吧。”

    雨果扶着脑袋，心不在焉地随口应答，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和咖啡壶之间正隔着密密麻麻的无数障碍物。

    这时，像是感知到雨果的需求一般，跟在侦探身后进入室内的小火焰猴殷勤地翻过满地的杂物，主动跑到少女面前，用纸杯接过一杯咖啡后，格外小心地跑回雨果身边，放到训练家手中。

    “唔……我虽然很想马上询问那些案子的详细情况，不过之前的几次梦境连接都不是很顺利，趁着米亚小姐还没醒来，等会儿还要再进行一次实验，现在实在不是听取案件详情的时机。”

    碧蓝看向啜饮着热咖啡的上司，不甘地说。

    “姐姐的仪器原本是针对宝可梦梦境的特化版本，正常来说只能重现精灵们在睡眠时产生的梦境——毕竟人类具有丰富的表达能力，一般只要在刚睡醒后的一段时间内，他们自己也能把做过的梦说出来，没有必要特意配置一款——所以装置需要调试之后，才能顺利连接入米亚小姐的梦境。”

    小个子少女也给自己倒了杯咖啡，悠哉地说道——

    “不过，上一轮测试的睡眠波长已经很接近正确参数了，看姐姐刚才那信心满满的架势，这次应该不会再失败了。”

    “你说得对，松露！这次我绝对不会再失败了！”

    身穿白色长袍的黑发研究员从研究所内部的实验室里推门而出，身后还飘浮着一只浑身萦绕着烟雾的梦梦蚀，正是少女的姐姐真菰博士。

    “碧蓝小姐，仪器已经全部调试好了，麻烦你再试一次吧。”

    博士拿出一个像是宝可梦学习装置一样的道具，圆形的网状头箍上面贴满了磁极，后面还连接着许多缆线和塑料管，只见她自信十足地宣布道——

    “只要头戴上这个装置，然后在梦梦蚀无色的烟雾里进入梦乡，我发明的梦境连接装置就会让你的睡眠波长和米亚小姐达成同步，紧接着，你就会在自己的梦境里看到对方正在沉浸的梦境了，甚至还可以反向对后者的意识产生影响，真正达成把两个梦境链接在一起的效果！”

    “唉，这段说明我已经听过三遍了，但愿这次能成功吧……”

    碧蓝苦笑着起身，准备跟着真菰博士进入实验室。

    “碧蓝，我们得尽量迅速点处理完这边的事件了，毒杀案那边或许比我们之前预料的要严重许多。”

    侦探从长考中抽出心神，向助手小姐提醒道。

    “明白，我会拼尽全力的！”

    少女助手向上司扬起代表胜利的剪刀手，却迎面被真菰博士的梦梦蚀黏了上来。

    博士双眼发光地看着刚刚得到的精灵与碧蓝的互动：“哎呀，这个孩子还真喜欢碧蓝小姐啊，真羡慕呢……”

    “要是博士你被关在一个房间里不吃不喝一个多月，碰上一个来救你的人，肯定也会对那人产生特别的好感的。”

    栗发少女使劲地把梦梦蚀从自己身上分开，一边安抚着这只不断试图蹭蹭的粉红色宝可梦，一边向着米亚所在的实验室走去。

    “不过，既然这只梦梦蚀这么喜欢你，碧蓝小姐有没有考虑过成为这孩子的训练师呢？”真菰博士问。

    “我觉得不太合适呢。和受到心理创伤的始祖小鸟不同，这只梦梦蚀好像天生就特别胆小怕生，以至于躲在全是小孩的教室里饿晕过去，它大概没办法和我培养的其他宝可梦们好好相处……比起改换训练师，这孩子应该更需要好好修养一阵吧。我在合众还有侦探助手的工作，或许没有太多时间来照顾它。”

    碧蓝抱着在同类里显得异常小巧的梦梦蚀来到博士身边——

    “而且，除开我这个人类之外，不管是在这个孩子孤立无援的时候，还是在它需要伙伴安慰的时候，不是都还有另外一个家伙主动向它伸出了援助之手吗？让它们两个结伴待在一起，显然会是一段更好的缘分吧。”

    正说着，实验室内的光景映入眼帘。

    室内的灯光被调暗到不影响实验的最低限度，在实验室的正中，前来就诊的米亚小姐正闭着眼睛，静静地躺靠在一台像是按摩椅一样的奇怪机器上面，另一头梦梦蚀趴在她的脑袋上，正在用轻柔的粉色烟雾安抚少女的精神。

    这头梦梦蚀比碧蓝手里的那只要大上整整一圈，一看到博士带着碧蓝进来，它立刻轻飘飘地从米亚小姐头上浮起，绕着碧蓝和小号梦梦蚀转起圈来，发出姆咻姆咻的叫声，看起来非常开心。

    “嘘……梦梦蚀，安静。”

    真菰博士无奈地摆出噤声的手势，低声示意搭档不要把米亚小姐吵醒了。接着她转向身旁的碧蓝——

    “碧蓝小姐，和之前的测试一样，你就躺在旁边的躺椅上面，这只梦梦蚀会释放出无害剂量的梦之烟雾，帮助你进入深度睡眠，要是实验成功你就可以看到米亚小姐身处的梦境了。”

    “要是失败，就会被小梦梦蚀用解除异常状态的「治愈之铃」唤醒对吧。”

    碧蓝深深叹了口气——

    “虽然没有痛苦的感觉，但被强行从睡眠中拉回现实多少还是有些难受的，可以的话希望还是不要再经历第四次了。”

    “请……请放心！这次的参数状态是实验以来最完美的，应该……不，绝对不会再失败！”博士满脸歉意地对天发誓。

    少女只能露出虚无的微笑：“绝对不会失败啊，类似的话也已经听过四回了呢……”

    小声地吐槽着真菰博士的掉链子，碧蓝也将自己的情绪调整到了放松的状态。

    她尽量不发出声音地坐上实验用的躺椅，戴起插满管线的梦境连接装置，整个人像身旁的米亚小姐一样躺平下来。

    博士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波长干涉装置已经启动，信号采集器运行正常，杂波干扰也已完全屏蔽……好，碧蓝小姐，可以开始了。”

    于是，少女开始默数。

    “一，二，三，四……”

    随即，无色无味的透明烟雾迎面扑来，不等她数到数字五，少女的意识就如同断片一般戛然而止。

    简直就像是被连接的梦境所吞噬一般。

    。

    实验室中，博士看着顺利陷入昏睡的碧蓝，却是不安地皱起眉头。

    “这是怎么回事？是梦之烟雾的剂量搞错了吗？前几次碧蓝小姐都要花二十秒左右才能进入睡眠，这次怎么入睡得这么快？”

    真菰狐疑地看向身旁的搭档梦梦蚀，后者却不明所以地晃了晃粉红色的长鼻，委屈地摇起头来，表示自己喷吐出的烟雾并没有出现任何差错。

    不放心的博士又检查了一遍碧蓝的生命体征。见少女心跳正常且呼吸平稳，也不好无缘无故地再次叫醒她，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推进梦境连接实验。

    “说到底，米亚小姐遭遇到的梦境本身就可疑得异常。一般人们会在梦里看到一些片段式的回忆或者幻想，也有一些人会在梦境之中产生强烈的情感——但这些梦境的残片大多睡醒即忘，若非做梦的人特意留神把它们记录下来，那些片段是绝对不会流泻进入现实之中的。就算是那些号称深受噩梦困扰的心理疾病患者，实际上最多也不过是留下失眠、嗜睡、落枕之类的后遗症而已。”

    博士检查着仪器显示屏里呈现出的各种数据，口中喃喃低语——

    “像米亚小姐那样，因为梦境而产生想死的念头，并在其驱动下付诸行动的离奇行为，可以说是特例中的特例。要知道，人类的潜意识中本就蕴含着求生本能，在那种本能的反抗之下，就算遭到了幽灵系宝可梦附身，后者也很难操纵人类的身体进行自残或者自杀……很难想象米亚竟然会被自己的梦境影响到如此地步，竟然连抵抗死亡的本能都被完全忽视……”

    正在真菰博士碎碎念的时候，眼前的仪器屏幕里弹出了预设的程序窗口，这是连接成功的标志。

    “呼，看来碧蓝小姐顺利连接进米亚的梦境了呢。果然针对人类的梦境参数调试完毕之后就没有问题了，得把这次的数据记录下来才行……”

    然而，开始专注于工作的梦境学者并没有注意到，在躺椅上酣然入梦的碧蓝小姐的睡颜此刻已经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她的眉头以肉眼难以觉察的程度轻轻皱起，仿佛在米亚的梦境之中，看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事物一般……

    。

    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身处于一片宽敞的空间。

    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意识朦朦胧胧，甚至无法分辨出眼前这片开阔空间到底是什么颜色……盲人眼里的世界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随波逐流地移动着，本以为在这片空间里，就算移动也无法意识到位置的改变，但情况并非如此——

    空气之中充斥着某种粘稠的阻力，不，那到底是不是空气也应该存疑，总之可以明显体会到行走的感觉。

    行走……啊，对了，自己正在用双足步行，只是刚刚因为没有碰触地面的实感所以没注意到。

    一想到双腿，双手的触觉也逐渐浮现出来，慢慢认知到了自己的姿态……

    “哎呀，这就是清醒梦的感觉吗？”

    努力想象出自己正在说话的感觉，借此来让自我认知变得清晰——

    “真险，刚才似乎差点忘记自己的存在了。但是没有特别可怕的感觉，人们总会把梦境里发生的一切当做自然而然的事情，大概就是那么回事吧。”

    碧蓝用梦境里的双手拍了拍脸颊，一如所料完全没有疼痛的感觉。睡眠中的所见所闻似乎只会作为信息留存在大脑之中，并不会产生强烈的五感。

    一般而言，清醒梦——也就是这种在梦境里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梦的现象是比较少见的，若是经常碰上，反而需要注意一下自己的睡眠质量。

    不过碧蓝之所以能在这次的梦境里清醒，则是多亏了梦梦蚀在睡前对她释放的无色梦之烟雾。

    “所以，真菰博士的梦境连接终于成功了吗？这里难不成就是米亚小姐的梦境？米亚小姐她在哪里呢？”

    用延伸出的视觉一样的感官观察四周，不仅完全没有看到米亚小姐的身影，甚至就连人类世界的半点痕迹都找寻不到。

    目所能及，所见只能看到迷雾一般的虚无。自上而下的光线空洞地变幻着色彩，下方则是无尽的黑暗。

    犹如临近深渊一般……

    毫无理由地，碧蓝心里萌生出一种直觉，自己正在寻找的那样事物就在下方的黑暗之中。

    这种没有任何缘由的信念感在梦境里其实十分常见。而就在碧蓝心中产生出这样的想法的时候，承载着她意识的那个视点就已经开始了移动。

    移动的感觉非常奇妙，明明视野逐渐陷入黑暗之中，心情却仿佛坐着没有失重感的过山车一般。

    像是获得了一双以第三视角观察世界的双眼，碧蓝的内心虽然认为自己应该为此时此刻的状况感到惊愕或恐惧，但自觉自己身处梦境的事实同时又牢牢守护着她的心灵……

    过去听说一些宝可梦会在梦境里觉醒自己潜藏的天赋特性，碧蓝曾经觉得这种现象毫无道理，但亲自感受过清醒梦中的这番情景之后，又开始觉得这种觉醒情有可原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经过无穷无尽的下坠之后，梦境中的景色终于发生了变化。

    混沌的雾气之中终于出现了实体，随着视点逐渐接近，碧蓝看到了那个东西。

    那是一块巨大的石碑。

    宽大而又平滑的立面突兀地挺立在无尽的虚无之中。

    不动不摇，比例优美，浑然天成。

    宛若从深渊的最底层开始向上延伸般，这个工整的几何体仿佛为整个梦境世界带来了秩序，在深沉的黑暗之中，呈现出墨绿的光泽。

    碧蓝心里产生出就算轻轻摸一下也不会有什么害处的直觉，于是她犹豫地伸出指尖。

    在即将碰触石碑的那一刹那——

    接着，就像是梦境的转折一般突兀地——

    碧蓝的视野突然飞快上浮，绿色的石碑也随之越来越小，直到最后接近消失，只留下墨绿色的小小荧光驻留在深渊的底端闪烁。

    “这是怎么回事？现在的我又是在哪里？那个石碑是怎么回事？这里真的是米亚小姐的梦境吗？她人呢？那个和哎呀球菇有关的回忆又到底在哪里？”

    望着视野上方变得明亮的光线，碧蓝彻底陷入了混乱。

    但这完全是一步坏棋！少女忘记了自己正身处于梦境连接之中，这就意味着，她自己的所思所想同样也有可能影响整场梦境的变化。

    上升之后，更多的异变紧随而至。

    宛如由石碑构筑的秩序遭到了动摇一般，墨绿色的荧光蠢动起来，慢慢转变成为不安定的紫红色，世界开始摇晃，视野开始模糊。

    原本无色的混沌空间开始被紫色的迷雾所侵染，碧蓝下意识地想要制止这种趋势，却惊愕地发现自己居然动弹不了了。

    四周的紫色越来越浓郁，逐渐变成墨水一样的漆黑，少女自己也感受到了窒息一样的沉重压迫感。

    “等等，不对！我是在做梦吧！”

    在世界失去生机，一切被黑暗吞噬之前，碧蓝醒悟过来，她又重新可以操纵自己的身体了。

    她凭借着直觉，再次开始向下移动，潜意识告诉她，那个石碑存在的那个地方，就是世界开始发生动摇的源头。

    眨眼之间，碧蓝来到了石碑之前，果不其然，原本散发出墨绿光泽的石碑此时已经完全变成了紫黑色。

    那上面的，是毒。

    没等她开始调查，梦境中的直觉已经告诉了她答案。

    剧毒的石碑，在墨色的黑暗之中分泌出浓稠的毒液，把更远的混沌空间同样染成混浊的紫色。

    “该怎么办？应该怎样解决眼前的这个事情呢？”

    碧蓝尝试开始进行推理分析，然而梦境之中，并不允许思考这种理性的行为——

    瞬间，她的思绪被抛飞到了远处。

    毫无逻辑，毫无脉络，毫无道理地，但这就是梦境。

    她看到了一条蜿蜒的线。

    陆地与海洋之间的分界线。

    城市边缘的沙滩。

    一个黑点。

    一名站立在海浪中的女性。

    是米亚小姐，她的脸上带着泪痕。

    她向着自己睁开了眼睛。

    。

    碧蓝睁开了眼睛。

    她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