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563章 怕什么怕，沉淀的回响（5k）

    海面上黑色浮岛上，拓跋武神站在原地，手里捏着一具已经失去支撑的鬼骨骷髅。

    骷髅的眼眶里，黑色的火焰已经彻底熄灭，鬼骨表面的光泽也随之消散，像是被火焰烧焦了，蒙了一层碳灰，细密的龟裂，遍布鬼骨内外所有角落。

    拓跋武神松开手，骷髅架子便跌落在浮岛上，摔成了一堆菱形的碎片。

    他的两根大拇指，焦黑一片，可随着战斗结束，他皮肤表面的焦黑便随之脱落，露出下方恢复好的手指。

    他看着地上的碎片，终于开口。

    “作为一个阴魂之属的异类，你是唯一一个能在我手中坚持这么久，其实很强了，一点都不尴尬，你也不用尬。”

    他之前听说过，也见过鬼骨，知道这个东西，是烈阳部里一些设备里的必备材料，一些被干掉的恶鬼，体内能有几块小的鬼骨，已经算厉害了。

    这种程度的阿飘，已经不是普通人能应对的。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阴魂之属的异类，全身都都凝聚出了鬼骨。

    说实话，刚才他还一直以为这只是一个阴魂之属的怪物而已，不算阿飘。

    也没认出来，黑玉骷髅其实全身都是鬼骨。

    此刻黑玉骷髅被他硬生生的拼数值给耗死了，意识湮灭，灵性全无，只剩下一身鬼骨崩碎成一大堆碎片之后……

    他看到那些碎片，才认出来这东西似乎是鬼骨。

    实在是他以前压根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没变身的时候，就算是有什么案子，也不会找他。

    而他住在禹州，在禹州能让张学文正巧碰上一般阿飘的案子，那概率不是一般的小。

    早些时候，禹州的阿飘，能搬家的，全部都搬家走了，实在搬不了的，也都怂得跟孙子似的。

    他出任务的时候，一般的阿飘，也很难活到他能看到对方的时候。

    最多就是出任务的时候，完成清场往前走，偶尔能看到地上残留着鬼骨。

    脚下的鬼工浮岛已经成型，非常得稳，这东西看起来又平整又坚固，整个浮岛上，一个怪物都看不到了。

    唯有那个漩涡，依然还在浮岛的中心打转，依旧在源源不断地往外涌出黑石油一样的东西。

    那些东西被拓跋武神身上源源不断扩散出来的阳气灼烧，最后就化作了构成脚下浮岛的物质。

    只是此刻那漩涡里，却再也没有怪物冲出来。

    就算方才的那头巨兽，都因为承受不住黑玉骷髅和拓跋武神交手的余波，暴毙之后沉入海底。

    拓跋武神很清楚，现在他要是离开，那个漩涡里喷出的东西，肯定不可能自己变成脚下浮岛，那些黑石油里，有极其阴冷的感觉。

    这种感觉，只在那次他去六级领域的时候，感受到过。

    那里给他的感觉，完全就是另外一个世界，完全不适合活人生存的世界，那些阿飘，在那里会明显得到全方位的增强。

    以至于在他火力全开的情况下，一些阿飘还能扛着炽烈阳气灼烧好一会才消散。

    一如这次海面上出现的那些怪物，最差都能顶一小段时间才死。

    当然，这也是因为那些怪物离他不是太近的原因。

    他就是个辐射源，离他越近的地方，受到的阳气辐射就越强，到了几十里之外，就已经很微弱了。

    但这个几十里，也只是阳气辐射开之后，对阿飘有伤害的范围，再远点，可能一般的阿飘，也只是感觉不适，不会有什么伤害。

    只是感受，只是看的话，若无高楼建筑或者山峦之类的东西遮挡，相隔百里，都能感受到一点，或者看到天边的红光。

    拓跋武神在兜里摸了摸，摸出来的手机，都变了形状，表面还有一层焦黑。

    这个时候，他抬起头，向着东方望去，隐约才察觉到，好像有哪不对劲……

    他此刻在东海上，遥望东方的时候，极目远眺，无遮无挡，隐约之间已经能看到东方天边，似乎已经有一点破晓的迹象。

    这是天已经快亮了？

    拓跋武神看着手机，心头一惊，过12点了？

    到月底了？

    他完全没什么感觉，一切都非常顺畅，此刻再感受了一下，他好像是比之前最强的时候还要更强一些。

    再看看手机，坏了，要是他老婆给他打电话，发现他出门在外，电话关机……

    但下一刻，他便收起了坏掉的手机。

    怕什么怕？他现在强得可怕。

    他摸了摸胸口，感受着胸中流动的力量。

    这不是来自月底战神的力量，而是他没变身的时候，依然可以用来修行的力量。

    这个东西给他的底气，比月底战神还要强。

    时间还早，他现在等于还有起码二十个小时的时间来体验，而且一直是巅峰体验，比之前所有变身时的巅峰时间加起来还要更多。

    他来到漩涡旁边，身上逸散出的灼热阳气，不断地冲击着漩涡，漩涡喷涌黑石油物质的速度都减缓了不少，脚下的浮岛还在慢慢扩大，慢慢变厚。

    而拓跋武神就坐在旁边，开始感受胸中的图案。

    此时此刻，那图案的演化便是最完美的，他要记住这种感觉，适应这种感觉，等到变身结束之后，他便可以继续利用此刻的感受，此刻的收获，继续靠着自己的努力变强。

    天空中的云层慢慢散去，月光洒落到这里，隔空窥屏的温言，自然也是能“看”到这里的情况。

    他没有再多管，那个漩涡还没消失，能顶着拓跋武神的力量，仪式的规格恐怕有点高。

    当然，最大的可能，还是对面有东西在源源不断地支持着那座漩涡不消失。

    这种情况下，拓跋武神是肯定不能走。

    温言拿出手机，黑盒给出的消息，岛国正在举行一次比去年规格还要高的百鬼夜行，那边可没有拓跋武神，自然是挡不住的。

    但那边不知道怎么做的，让一波阿飘跟另外一波阿飘打起来了，才算是勉强控制住了局面，没有继续扩大化。

    若是百鬼夜行不断扩大规模，甚至冲击到岛国最大的城市，那么周边国家，就没有一个能坐得住，甭管他们怎么想怎么说，周边都不可能不插手。

    南洋联盟一次百万级别的阴魂借道，甚至都没随便伤人，就让整个南洋联盟到现在还在后背发凉。

    若是岛国最大的城市，迎来一波超大规模的百鬼夜行，再发展失控，壮大一下，那么，那里变成地上阴域国度，都毫无悬念。

    至少神州是肯定不能接受家旁边忽然多出来一个阴域国度，那边本来就已经够阴间了，不能真变成阴间。

    温言仔细看了看黑盒给的情报，从整体，再到一些偏细节的地方，大致了解了一下，他就收起了手机。

    他跟拓跋武神一样，他现在肯定也是不能离开大路口。

    他之前觉得，在拓跋武神在东海出手的时候，大路口可能会有人趁机做什么，但最后几个小时都没有什么异动。

    这让温言确定了，大路口本身就是一个幌子，对面那些家伙的重点，就是东海。

    而且那些家伙肯定不是只为了搞一波事情，而是有更长远的打算，为了先找到一个切入点，一个落脚点，再考虑之后的事情。

    若只是为了跟没脑子、戾气重、恶性重的恶鬼一样，就是为了搞事情，根本不考虑以后，他们也的确没必要选在东海搞事情。

    当确定了大路口已经将大概率可能已经死掉的“拓跋武神”，引过来的时候，他们才真正图穷匕见，露出来他们真正的目标。

    东海那边应该才是汇聚力量最多的地方。

    大路口这边，八成就是抱着“能成了最好，成不了，那就当个靶子”的想法。

    而现在东海的受挫，拓跋武神也被牵制在那里，那按照温言目前得到的情报来看，大路口就变成了最佳选择。

    他收起手机，在自己家冰箱里拿了点糕点和牛奶，再拿了两把香，下了冥途。

    不视道人还在大路的边缘镇守着，看着温言递过来的食物，他感觉颇有些怪异。

    估计也就温言会感觉在冥途吃东西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但闻到了糕点的香味，他也莫名的感觉有些饿了。

    拿到手之后，不视道人才发现，竟然还是温热的，温言不会是专门用微波炉热了一下吧？

    吃了点东西，又喝了点热牛奶，不视道人的确感觉舒服了许多，腹中都有温热的感觉在缓缓地扩散。

    这不是错觉，是因为温言还在食物上加持了阳气。

    不视道人吃着东西，看着温言这次都没绽放阳气，隐藏自己的身形。

    温言以阳气来点燃了香，再给香加持了阳气，将其插在路边。

    “今日有劳诸位，一点心意，还望笑纳。”

    不视道人吃着东西，看着温言一板一眼地做这些事情，他沉默着没说话。

    按照他得到的知识和经验来说，这里的阴魂，都是毫无意识，跟他们说一年，对方都不会有任何反应。

    但他现在却能看到，游走在这条无头无尾的冥途之路上的阴魂，在路过这里的时候，都会放慢脚步。

    那些阴魂会主动避开温言，线香燃烧的袅袅轻烟飘起，顺着冥途一路飘散出去。

    他看到一些他可以百分之百确定毫无意识的阴魂，在路过十字路口的时候，都会微微颔首，像是在表示谢意。

    这绝对不是错觉，他在这蹲了好半晌了，压根没有一个阴魂路过的时候会向着他这边稍稍转动一下脑袋。

    “不用疑惑，他们的确都没有任何意识，但没有意识，不代表如同石头。”

    不视道人身后，那个头戴斗笠的阿飘的声音，飘入他的耳朵里。

    不视道人看着温言背着随身的布包，直直地越过十字路口，步入到前方的黑暗里。

    温言来到断头路的尽头，又点了一把香，插在路边。

    “若是有意外进入到这边，再也无法回头的，就请你们尝一口人间的香火吧。”

    他能听到前方传来水声，他之前去过很多次，可以下水，但是他也很确定，往前步入黑暗，可能会有很多很多条路。

    他在这里静静地等着，想要按照不视道人之前的路子，镇守在这里。

    这边没有怪物再来修路，那很有可能是这个路，可能是需要另一边对接。

    温言左等右等，什么都没等到。

    倾听着水声，也什么变化都没感受到。

    另一边，一片阴晦之地，天空是黑灰色，大量阴魂之属的怪物，遍布在毫无生机的黑灰色大地上。

    一位赤面獠牙，额生三眼的怪物，俯瞰着跪在下面的几个穿着古代装束的阿飘。

    他咬着牙，眼中冒着火焰，周身溢出的气息，都在疯狂的摇曳着。

    其他的怪物全部离得远远的，只有那几个跪在地上的阿飘在瑟瑟发抖。

    “大王，大王，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三眼怪气极反笑。

    “如今我总算是知道，尔等当初为何被处死。”

    三眼怪张开嘴巴，那大嘴瞬间扩大到一人多高，一口就将跪在最前面的阿飘吞噬掉。

    那阿飘被吞入腹中，在三眼怪的肚皮上露出一张痛苦哀嚎的脸，而后哀嚎声渐渐被更多的哀嚎声压制，消失在三眼怪的肚皮里。

    片刻之后，三眼怪张口一吐，那阿飘又被吐了出来，可是一身气息都随之消散，眼神空洞，毫无意识。

    剩下的空壳，很快就被其他怪物拖走。

    三眼怪转过身，身后是一片一望无际的黑水，水面一点反光都没有。

    一条路从边缘一路向着黑水之中延伸了出去，按照计划，这自然是用来对接对面的路。

    那几个阿飘，曾经都是修桥修路的匠人，其中有一个还是当官的。

    两边同时修，然后在中间对接，只要不傻都知道这样省时间。

    而且从另外一边铺路，危险更高，也要尽可能的缩短时间，这样成功率更高，风险更低。

    想法的确没错。

    但问题是，对接出了问题。

    没对接上。

    对接的地方，没见到对面铺的路，而是不知道对接到了什么鬼地方。

    那鬼地方有大量的阿飘，当然，这个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那里不但蕴含着阳气，还蕴含着极其古怪的力量。

    不少怪物靠近之后，没有被阳气烧死，而是被那古怪的力量侵染，时间长了之后，直接崩解了，连死之前完成献祭都做不到。

    “大王，我等之前已经与王大人汇报过了，铺路的方向出了问题，不能这么走，但是他不听，非说他是对的。”

    跪在地上的一个阿飘，壮着胆子说了句。

    干掉了那个自称工部官员的家伙之后，三眼怪也冷静下来了些。

    “你们说，怎么回事？”

    “王大人生前都从来没亲自去干过修桥铺路的事情，我等身份低微，被他拿了命魄，自然不敢反抗，之前我等甚至都无法说起这些。”

    “立刻去重修，修不好你们也跟他一样。”

    “大王，这……”说话的阿飘大急，想要说着不行。

    三眼怪却不听，挥了挥手，就有几个怪物上前，将这几个阿飘驱赶着踏上了延伸入黑水的那条路。

    几个阿飘被赶鸭子上架，一路顺着路往前走。

    快到尽头的时候，领头那个阿飘便对后面跟着的怪物道。

    “要去前面探查一番，你们跟好了。”

    身后的怪物却不往前走，之前已经吃过亏了。

    这些怪物不在乎死亡，甚至会在死亡之前，将自己献祭。

    在它们的理解里，献祭便是获得了另一种生存方式，等于没死。

    但之前不少怪物在路对接上什么东西的时候，直接崩解了，连献祭都做不到，这对于这些怪物来说，才是他们理解之中的死亡。

    没有大王在后面盯着，没有上位者盯着，就甭指望了。

    怪物没跟着，它们也不觉得那几个阿飘去危险的地方，还需要盯什么。

    几个阿飘继续往前走，走到了路的尽头，看到了一片陆地。

    他们感受到了这里的阳气。

    领头的阿飘，忍不住留下眼泪，一滴滴灰白色的眼泪滴落。

    “我等终于到了要解脱的时候了！”

    跟在他身后的几个阿飘，一个比一个激动。

    “那些怪物，懂个什么？”

    “真正干活的，只有我们，那个姓王的狗官，生前欺辱我们，连累我等被斩，死后还要欺压我等，这么多年了，他竟然还是不懂如何真正的修桥铺路。”

    几个阿飘感受到这里的阳气，应该说，是残留下来的阳气，炽烈却温和，空气之中，还残留着另外一种力量。

    之前修路的时候，那位王大人，自然是不会管干活，真正干活，真正来带着那些怪物来执行，确定一线怎么施工的，还是他们几个阿飘。

    领头的这个阿飘，隐约感受到了那种力量，他就悄悄改了一点点方向。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最终对接上的地方，压根不是三眼怪想要去的地方，而是这几个从来没人正眼看过的阿飘的目的地。

    “我们要解脱了，解脱了……”

    领头的阿飘带着几个同伴，按照感觉到的方向，一路前行，他们耳边开始传来似有似无的经文声，空气之中残留的阳气，对于他们这种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感受过阳气的阿飘来说，分外明显。

    他们来到了一片空地上，遥遥向前望去，前方的一块石台上，残留的阳气最浓重，那似有似无的经文声，伴随着残留的阳气，开始起作用了。

    他们走上前，坐在了那石台前面。

    恍惚之间，就像是看到了一个短头发的年轻人，每日都从前方走来，然后坐在那里，面色温和，低声诵经超度，那阳气恍如朝阳，徐徐扩散开。

    每日这里都会有大量的阿飘被超度，天长日久，在这片本不该有阳气的地方，残留了大量阳气沉淀，那日日诵经的经文，都开始随着沉淀在这里的阳气，不断地在这里回荡。

    这力量其实极为微弱，但偏偏这阿飘寻求解脱的意愿太强，又太久太久没感受到过阳气。

    那似有似无的回响，今日终于被一个最普通的匠人阿飘感受到了，让那条本该对接冥途的路，偏了那根本无法察觉到的一点点。